宿醉带来的头痛像有无数根钢针在颅内穿刺，徐小默在冰冷宽阔的大床上醒来，阳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缝隙，刺得他睁不开眼。
他低咒一声，揉着发胀的太阳穴坐起身。
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昨夜带回来，那个混血模特安娜身上浓烈的异域香水味，混合着酒气，令人作呕。
他烦躁地扯了扯睡袍带子，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准备去浴室冲个澡，洗掉这一身的颓靡。
经过衣帽间时，他的脚步顿住了。
衣帽间很大，分男女区。
属于他的那边，西装、衬衫、领带、皮鞋，分门别类，一丝不苟，由专门的佣人打理。
而属于柳婉的那边，原本满满当当的衣柜和配饰柜，此刻空空荡荡，只剩下几个孤零零的衣架，和一些被遗忘在角落、不起眼的小物件。
他的目光，被角落里一个半开，有些陈旧的藤编收纳盒吸引。
那似乎是柳婉放一些不舍得丢、却又不太常用的杂物的盒子，她搬走时可能漏掉了。
鬼使神差地，他走过去，蹲下身，打开了那个盒子。
里面东西很杂。
有几本旧相册，一些泛黄的信件，还有……一个用软布仔细包裹着的长方形物体。
徐小默伸出手，将那包裹拿了出来。入手微沉。
他一层层揭开柔软的棉布，里面的东西渐渐显露出来——是一个略显老式的胡桃木相框。
相框里，嵌着一张已经有些褪色的照片。
照片上，是年轻了许多的他和他。
背景是他们大学校园里的那棵老榕树下。
他穿着洗得发白的牛仔裤和t恤，胳膊随意地搭在柳婉肩上，笑得一脸阳光灿烂，眼神清澈，带着未经世事的张扬和对未来的无限憧憬。
柳婉依偎在他身边，穿着一条简单的碎花连衣裙，长发披肩，脸上洋溢着幸福而略带羞涩的笑容，看着镜头的眼睛里，满是毫不掩饰的爱意和崇拜。
那是他们刚确定关系不久后拍的。
那时候，他什么都没有，只有一腔热血和身边这个愿意陪他一起做梦的女孩。
徐小默的手指猛地颤抖了一下，相框差点脱手落地。
这张照片……他早就忘了。
他甚至不记得柳婉还留着它，并且如此珍重地收藏着。
照片上那个眼神清澈、笑容纯粹的少年，真的是他吗？
那个满心满眼都是身边女孩的他，真的是他吗？
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
是当他赚到第一个一百万？
第一个一千万？
还是当他第一次被其他女人投怀送抱，享受那种虚荣心的满足时？
他看着照片上柳婉那双盛满爱意的眼睛，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住，骤然缩紧，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钝痛。
那时她的眼神，那么亮，那么纯粹，仿佛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而后来……后来他看到的，更多是她隐忍的泪水，是她欲言又止的担忧，是她一次次失望后逐渐黯淡下去的光芒……
直到最后，在医院醒来时，看到她那双平静到近乎死寂的眼睛。
“砰！”
徐小默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相框反扣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其恐怖的东西，踉跄着后退几步，背靠在冰冷的衣柜门上，大口大口地喘息，额头上瞬间布满了细密的冷汗。
不！不是他的错！
是这个世界诱惑太多！
是她自己跟不上他的脚步！变得乏味无趣！
他拼命地在心里为自己开脱，试图将那股汹涌而来的、名为“愧疚”的情绪压下去。
对！一定是这样！
他需要离开这里！立刻！马上！
这个房子，充满了那个女人的气息，让他喘不过气！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冲出了衣帽间，冲进浴室，打开淋浴，让冰冷的水流再次冲刷全身。
这一次，冷水似乎失去了作用，那股寒意仿佛直接钻进了他的骨头缝里。
他胡乱擦干身体，换上一身崭新的昂贵西装，打上领带，试图用这身象征着权力和成功的“盔甲”来武装自己。
他下楼，周航已经等在客厅，准备接他去公司。
“徐总，早上好。今天上午十点有个董事会……”周航像往常一样汇报日程。
“取消！”
徐小默粗暴地打断他，语气带着未消的戾气，“今天所有行程取消！”
周航愣了一下：“那您……”
“去‘铂宫’！”
徐小默拉开车门，坐了进去，声音冰冷，“约李小姐（那个钢琴家）中午在‘琉璃阁’用餐，晚上……安排安娜去‘云顶’等我。”
他需要用工作之外更密集的行程，用不同女人的陪伴，来填满接下来的每一分每一秒，不让自己有丝毫空闲去回想那张该死的照片，和照片上那双让他心慌意乱的眼睛。
车子驶向林冰的“铂宫”酒店。
他约了她谈“星耀城”项目的细节，当然，更重要的是，他需要林冰那种带着攻击性且势均力敌的调情，来刺激他麻木的神经。
然而，当他走进“铂宫”酒店大堂，准备前往VIp电梯时，他的目光无意间扫过大堂一侧的商务中心。
透过明亮的玻璃墙，他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柳婉。
她穿着一身简洁干练的米白色西装套裙，长发挽起，露出纤细优美的脖颈。
她正站在一台打印机前，微微侧着头，专注地看着打印出来的文件，侧脸线条柔和而认真。
她似乎……瘦了些，但气色看起来不错，眼神沉静，整个人透着一股独立而坚韧的气质。
她正在这里，为了她新的工作（或许是“铂宫”的项目？）而忙碌。
那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徐小默僵在原地，脚步像是被钉住。
他看着不远处的柳婉，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一种混合着震惊、陌生、以及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悸动，涌上心头。
她怎么会在这里？
她看起来……好像完全不一样了。
不再是那个围着灶台转、眼里只有他的家庭主妇，而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力的、独立的职业女性。
就在这时，柳婉似乎感觉到了他的视线，抬起头，目光穿过玻璃墙，准确无误地落在了他的身上。
四目相对。
徐小默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几乎能预见到她眼中会出现惊讶、慌乱、或者……怨恨。
然而，都没有。
柳婉的眼神，平静得如同无风的湖面。
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就像是在看一个无关紧要的陌生人。
然后，她漠然地移开视线，低下头，继续整理手中的文件，仿佛他从未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那种彻头彻尾的被无视的感觉，像一盆冰水，从徐小默头顶浇下，瞬间冻结了他所有的血液。
她……竟然无视他？！
她怎么敢？！
一股难以言喻的怒火夹杂着一种更深的恐慌，猛地窜上心头！
“徐总？”周航在一旁小心地提醒。
徐小默猛地回过神，脸色阴沉得可怕。
他死死地盯着柳婉那淡然自若的身影，拳头在身侧悄然握紧，指节泛白。
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一句话：
“走！”
他转身，大步朝着VIp电梯走去，背影僵硬，带着一种近乎狼狈的仓促。
他不能再待在这里！
不能再看到那个女人！
尤其是……不能再看到她用那种看陌生人的眼神看着他！
电梯门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
徐小默靠在冰冷的电梯壁上，闭上眼睛，脑海里却反复回荡着柳婉刚才那平静无波的眼神，和衣帽间里那张照片上，她曾经充满爱意的笑容。
强烈的对比，像两把锋利的刀，狠狠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以为他早已将她抛之脑后。
他以为他的世界依旧精彩。
可为什么……仅仅是一次偶然的相遇，一个漠然的眼神，就让他如此……失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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