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地的马永,自小懒惰成性,又贪又横,是个十足的无赖。
家里原本还有些薄产,可他不事生产,整日游手好闲。
吃喝嫖赌没几年,便把家底败了个精光。
乡里人看他衣衫褴褛、面黄肌瘦,两手抱肩。
在街市上抢夺食物,像条饿狗般乞食。
大家都讥笑他,戏称他为“饿鬼”。
“瞧,饿鬼又来抢饭了!”
“别理他,脏得很,连狗都不如!”
马永听了也不恼,只嘿嘿一笑,抓起摊上的烧饼就啃,摊主追着骂,他也毫不在意。
三十多岁的人了,越发穷困潦倒,破衣寒风一吹,冻得直打哆嗦。
他常在集市上趁人不备,一把抢过食物就跑,被人抓住也不赔钱,只装傻充愣。
久而久之,谁见了他都躲着走,没人当他是个人物。
同乡有个朱老头,年轻时带着妻子,在繁华都市谋生。
干的是些不光彩的营生,人们背地里说他“操业不雅”。
晚年归乡,读书人个个鄙夷他,见了也不愿搭话。
可朱老头回乡后,一改旧习,为人清白,乐善好施,渐渐地,乡人也对他有了几分敬意。
一日,马永又在集市上抢食,摊主揪住他不放,骂声震天。
朱老头路过,见他冻得嘴唇发紫,衣不蔽体,心生怜悯,便上前解围。
“罢了罢了,他也是饿极了。”
朱老头掏出几文钱替他付了账,又拉他回家。
马永受宠若惊,跟着进了门。
朱老头见他可怜,便拿出几百文钱,劝道:“拿去谋个营生吧,别再这样过日子了。”
马永千恩万谢,捧着钱走了。
可不出半月,钱全被他挥霍一空。
他依旧不找工作,坐吃山空,重操旧业,在街上抢食骗钱。
因怕再碰见朱老头,他干脆逃到邻县——临邑,躲了起来。
临邑寒冬凛冽,马永无处可去,夜里只能睡在文庙里。
冷得受不了,他竟爬上神龛,摘下孔子冠冕上的玉串去换酒钱,又掰断贤人手中的笏板,点火取暖。
学官得知后勃然大怒,下令将他抓来问罪。
“你竟敢亵渎圣贤!该当何罪?”
学官拍案怒斥。
马永跪地磕头,涕泪横流:“大人饶命!小人冻得实在受不了……但小人有办法为大人赚钱!”
学官一听,眼睛一亮:“哦?你有何法?”
“城里有个秀才,家财万贯。我可登门闹事,激怒于他,再自残诬告,说他打伤我。
大人便可借机勒索,得其重贿!”
学官沉吟片刻,竟笑了:“好!你去办,事成之后,我放你一马。”
马永大喜,依计行事。
他找到那秀才,故意挑衅,骂其祖宗八代。
秀才怒不可遏,推搡了他一下。
马永立刻拔刀,割破自己手臂,惨叫着告到学官处,诬陷秀才行凶。
学官装模作样审了一番,便道:“此等恶行,本当除名!但念其初犯,可交银赎罪。”
秀才无奈,只得送上重金。学官得了钱,便轻轻放过。
此事传开,众秀才无不愤慨:“此人无耻之极,竟与学官勾结,敲诈良善!”
大家联名告到县衙。
县令查清真相,怒不可遏,下令将马永重打四十大板,戴上枷锁,关进大牢。
三日后,马永死于狱中。
是夜,朱老头梦见一人穿戴整齐,头戴官帽,脚踏官靴,走进屋来,拱手道:
“朱公,我辜负您大恩,今日特来相报。”
梦醒,恰逢小妾产下一子。
朱老头心中一动,暗道:“此子定是马永转世。”
便为孩子取名“马儿”。
马儿自小愚钝,读书不开窍,但朱老头仍供他上学。
好在马儿肯用功,二十多岁时,终于考入县学,成了秀才。
后来,他赴省城考试,住在一家客栈。
白天躺在床上休息,忽见墙上糊满了旧时的八股文章。
其中一篇题为《犬之性》,他读了几遍,觉得此题甚难,便默默记下。
进考场时,主考官出的题目,竟正是《犬之性》!
马儿大喜,将记忆中的文章一字不差地誊抄上去,竟得了个优等,成了廪生,每月可领官府钱粮。
六十余岁时,他被任命为临邑训导,掌管县学纪律。
上任之初,学生们还抱有期待。
可没过多久,大家便发现,这位训导大人,眼里只有钱。
“训导大人,学生今日迟到,实因家中老母病重……”
一名秀才低声求情。
训导眼皮也不抬:“哼,情由再多,不如青蚨一枚。”
那秀才无奈,只得悄悄塞上几枚铜钱。
话音未落,训导立刻眉开眼笑,像只鸬鹚叼到鱼一般:“哎呀,原来是贤弟!小事一桩,去吧去吧!”
可若谁没钱孝敬,他便冷若冰霜,眯起眼睛,拉长脸,活像不认识你一般。
一次,县令因某秀才小事冒犯,只判轻微惩戒。
训导却下令将其打得皮开肉绽,如审盗贼。
“大人,刑太重了!”
衙役劝道。
“重?我看轻了!不打,他怎知敬畏?”训导冷笑,“有钱的案子,我办得快;没钱的案子,我办得狠!”
果然,每逢有人告发秀才,若对方家境殷实,必有人深夜叩门,送上厚礼。
训导收了钱,便颠倒黑白,偏袒富户。
学生们忍无可忍,私下怒骂:“这哪是训导?分明是饿鬼转世!”
马儿年近七旬,身体臃肿,耳背眼花,还总嫌自己白发显老,四处打听黑须药。
一日,有个狂放不羁的秀才,听闻此事,心生一计。
他找来茜草根,磨成粉末,骗他说:“此乃仙方,涂之即黑。”
马儿大喜,连夜涂抹。
次日清晨照镜,竟见满面赤红,胡须如血,活像庙里那尊怒目圆睁的灵官神像!
他勃然大怒,拍案吼道:“谁敢戏弄本官?来人!把那狂生抓来!”
衙役回报:“那人生怕您追究,昨夜就逃走了。”
马儿气得浑身发抖,指着门外大骂:“鼠辈!竟敢欺我!我……我……”
话未说完,只觉胸口一闷,一口气堵在喉咙,脸色涨紫,倒地不起。
数月后,郁结成疾,含恨而终。
临死前,他似又梦见朱老头,耳边响起一声叹息:“贪心不改,轮回何益?”
世间所谓“饿鬼”,未必是阴间索命之物,实乃人心之贪所化。
马永一生贪婪无度,死后转世为马儿,本可重新做人,却依旧贪财枉法,认钱不认人。
前世作恶,今世作孽,终不得善终。
所谓报应,不在鬼神,而在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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