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把刀递出去了,接下来就是看谁不知死活伸手来接。
雨后的日头毒得很,晒得广场上那刚搭好的松木台子直冒油,空气里全是那股子黏糊糊的松脂味儿。
我站在高台上,手里那卷竹简沉甸甸的,像块砖头。
底下黑压压全是人头,汗味、泥腥味混在一起,直冲脑门。
被扔在台子中间的那个“轲生”已经不动弹了,像堆烂肉。
我清了清嗓子,继续念那卷所谓的罪状。
“……私通匈奴,倒卖军械,按律当斩……”
念到这儿,我故意停了一下,抬眼皮扫了一圈。
那种感觉很奇怪,明明底下有好几百号人,应该吵吵嚷嚷才对,可这会儿安静得有些过分。
所有人都盯着我,或者说,盯着我手里那卷能定人生死的竹简。
我的目光越过那些看热闹的百姓,越过那些伸长脖子的学员,最后落在了东北角。
那里站着个不起眼的男人,一身青灰色的长衫,看着像个不得志的书吏。
他周围的人都在踮脚往台上看,只有他,右手一直缩在袖子里,左脚脚尖朝外,是个随时准备开溜的姿势。
就在刚才,我说到“当斩”两个字的时候,他的肩膀很明显地抖了一下,右手在袖子里动了动。
那是去摸东西的动作。
我知道他在摸什么。
他在摸那张能救命的牌,或者是一把能制造混乱的匕首。
我把竹简慢慢卷起来,发出了啪的一声脆响。
这一声,把底下绷紧的那根弦给崩断了。
我没再看手里的东西,而是直勾勾地盯着那个东北角的“书吏”,声音不大,但在这种死寂里,足够让他听得清清楚楚。
“那位穿青衣服的朋友,手都在袖子里攥出汗了吧?怎么,这时候又不想掏了?”
那人浑身一僵,下意识地就要把手往回缩——可这动作太迟了,也太心虚了。
就在这一瞬间,原本站在台子四角的几个“木头桩子”一样的卫士突然动了。
“起!”
墨鸢在后台一声低喝。
只听见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八根儿臂粗的铁索猛地从台下的泥土里弹了起来,像是八条黑蛇,瞬间封死了通往人群的所有出口。
人群一下子炸了窝,尖叫声、推搡声响成一片。
“都给我站好了!乱动者,斩!”
李承泽带着一百多号全副武装的卫戍军,像是一道铁墙,轰隆隆地从两侧压了上来。
明晃晃的戈矛往那一架,刚才还像没头苍蝇一样乱撞的人群,立马老实了,一个个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
那个“书吏”也被这阵仗吓住了,脸色煞白,想跑,却发现身后早就站着两个虎背熊腰的星民死士。
我慢悠悠地把手里的竹简往地上一扔,那卷写满了废话的“罪状书”骨碌碌滚到了台边。
“今天这台子搭起来,本来就不是为了审轲生的。”我拍了拍手上的灰,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我是想审审,那张还没填名字的假赦令,到底是从哪个耗子洞里钻出来的。”
说完,我从袖口的夹层里,抽出了一张薄薄的皮纸。
纸很新,边角甚至还带着一点没干透的黄蜡渍。
那是为了防潮特意涂上去的,只有宫里存放重要文书的库房才会用这种手段。
我把那张纸举起来,迎着太阳晃了晃。
“昨儿晚上有人挺忙啊,私刻玺模,连夜把这东西塞进了我们书院的公文堆里。想得挺深,这一手‘偷梁换柱’玩得也挺溜。”
我的话音还没落,变故突生。
一直躲在东南角人堆里的那个背着药箱的“医官”,突然发出一声野兽般的怪叫。
他猛地掀开长袍,手里寒光一闪,竟然是一把淬了毒的短刃。
这人是个亡命徒,他知道露馅了,不想着跑,反而像是疯狗一样直扑高台。
那速度快得惊人,踩着前面人的肩膀就往上窜,眼看着就要冲到我面前。
与此同时,那个被我点名的东北角“书吏”也暴起发难。
他没拿刀,而是从袖子里掏出一块铜灿灿的东西高高举起,扯着嗓子吼道:“宗正寺特令在此!谁敢造次!”
好家伙,一文一武,配合得还挺默契。
如果是普通人,这会儿估计早就慌了。
一边是刺客索命,一边是拿着“尚方宝剑”的大爷压人。
可惜,他们碰上的是我。
我连脚后跟都没挪窝,只是冷冷地看着那个飞扑过来的“医官”。
就在他的脚尖即将踩上台阶的一刹那,墨鸢在后面狠狠拉下了一个把手。
咔嚓!
台子前面的地面骤然塌陷下去三尺。
这不是什么深坑,就是一道刚好能让人脚下一空的隔离沟。
那个“医官”身在半空,本来算准了落脚点,这一下直接踩了个空,整个人像个破麻袋一样重重地摔进了沟里。
还没等他爬起来,两张带着倒刺的渔网就从天而降,把他裹了个结结实实。
越挣扎,倒刺扎得越深,疼得他在沟里直打滚,刚才那股子狠劲儿瞬间变成了惨叫。
至于那个举着铜牌子的大爷……
李承泽根本就没管他喊什么,上去就是一脚,直接踹在他的膝盖窝里。
“跪下!”
那“书吏”噗通一声跪在泥地里,手里的铜牌子也飞了出去,在地上滚了两圈,沾了一身泥。
李承泽捡起那个铜牌,又从这人怀里搜出了一封还没来得及送出去的密信,大步流星地走上台递给我。
我先拿起那个铜牌看了看。
好东西,沉甸甸的,上面刻着复杂的云纹,正中间是一个“通”字。
这是宗正寺给皇亲国戚发的特许通行令,有了这玩意儿,在咸阳城里基本可以横着走,连宵禁都不用管。
我又展开那封信。
信纸皱皱巴巴的,上面只有寥寥几行字,字迹潦草,像是匆忙间写下的。
“事成之后,升任御史中丞。”
我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饼画得,又大又圆。
御史中丞啊,那是多少人爬了一辈子都爬不到的高位,在这封信里,就像是大白菜一样随便送。
字迹虽然是伪造的,刻意模仿了丞相府的笔体,但这下面的印章……
鲜红的印泥,纹路清晰,透着股子只有上位者才有的威压。
那是内廷监印司的副印。
这要是让外人看见了,还以为是李斯丞相在搞什么不可告人的勾当。
但这手段太脏,也太急。
李斯那只老狐狸,绝不会犯这种把把柄直接递到别人手里的低级错误。
这是栽赃,也是赤裸裸的夺权预演。
这已经不是什么前朝余孽想要复辟了,这是一场要把大秦朝堂搅得天翻地覆的政变前奏。
我掏出火折子,当着所有人的面,点燃了那封信的一角。
火苗窜了起来,舔舐着那些许诺高官厚禄的墨迹。
“有人觉得,换身衣服混进来,我就眼瞎了?”我看着手里逐渐化为灰烬的信纸,声音冷得像是在嚼冰渣子,“有人觉得,弄张假赦令,拿个破牌子,就能把通敌叛国的罪名给抹平了?”
台下一片死寂,连刚才被吓哭的孩子都被大人捂住了嘴。
火光映在我的脸上,我想我现在这副表情肯定不怎么好看。
“带上来。”我一挥手。
两个星民拖着一个浑身瘫软的人走了上来。
这人穿着一身最普通的守卫服色,但这会儿裤裆已经湿了一大片,那是吓尿了。
正是那个名叫王二麻子的守卫,也就是那个三次探视地牢、想要给轲生下药的内鬼。
刚才那个“医官”被抓的时候,他就已经吓得站不住了,这会儿被扔在台上,像条被打断了脊梁骨的狗,一个劲儿地磕头。
“大人饶命!赤壤君饶命啊!小的也是被逼的!小的猪油蒙了心啊!”
他一边哭一边喊,鼻涕眼泪糊了一脸。
“别嚎了。”我厌恶地皱了皱眉,“说说吧,谁给你的胆子,敢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玩花样?”
王二麻子哆哆嗦嗦地抬起头,眼神飘忽,不敢看我,也不敢看那个跪在台下的“书吏”。
“是……是一位大人……他说只要小的在今儿个劫囚的时候,偷偷把侧门的门栓抽掉,就……就给小的家里送一百金……”
一百金。
在这个年头,足够买几亩良田,盖个大院子,舒舒服服过下半辈子了。
这手笔,确实阔绰。
“那位大人……”我蹲下身子,盯着他的眼睛,“是不是个子不高,喜欢穿青灰色的袍子,说话声音有点尖,而且……左手少了一根小指头?”
王二麻子猛地瞪大了眼睛,像是见了鬼一样看着我。
“您……您怎么知道……”
哗——
台下的人群瞬间炸了。
我站起身,拍了拍手。
柳媖立刻带着几个学徒,把一块巨大的木板抬了上来。
上面贴满了一张张画像,还有密密麻麻的路线图。
“看看吧。”我指着那些图,“这位‘大人’,三天前就在东市租了个独门小院。每个月的初七、十七、二十七,不管刮风下雨,都会在丑时三刻出门。走的路线从来都是那几条没人走的背街小巷,完美地避开了所有的巡逻队。”
我转过身,看着那个跪在台下瑟瑟发抖的“书吏”。
“他不是什么无名之辈,他是赵高赵大人府上的红人,挂着‘执圭郎’虚衔的管家,郑无咎。”
那个“书吏”听到这个名字,原本还强撑着的那口气彻底散了,整个人瘫软在地上。
“你们以为自己藏得挺好,像个隐形人一样。”
我冷笑一声,目光扫过台下每一个人的脸。
“可你们忘了,这里是赤壤书院。我这里记的,不是什么圣贤书,是这天下每一个人的呼吸。你吃了什么,去了哪儿,见了谁,只要我想知道,连你晚上说了几句梦话我都能给你扒出来。”
这话不是吓唬人。
这两年,柳媖带着风议堂的人,早就把这套情报网铺开了。
虽然还没到那种通天的地步,但在这一亩三分地上,只要是生面孔,只要有异常举动,都逃不过我们的眼睛。
风停了。
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一样。
所有人都感觉到了那股寒意,那是一种被人彻底看穿的恐惧。
我缓步走下高台,每一步都踩得很实。
走到那个“书吏”,也就是郑无咎的面前,我停下了脚步。
李承泽很有眼色地把那个沾了泥的铜符递给我。
我拿着它,在手里掂了掂。
真硬啊,大秦的铜,就是结实。
我抬头望向咸阳的方向。那是帝国的中心,也是所有阴谋的源头。
隔着几百里地,我仿佛能看到赵高那张阴柔的脸,正躲在帘子后面,等着看我的笑话。
“赵大人。”
我对着那个方向,低声说了一句,像是在跟老朋友聊天。
“你递过来的这把刀,太钝了,我不接。”
我的手指猛地发力。
只听见“咔嘣”一声脆响。
那枚代表着特权的铜符,硬生生被我从中间折断了。
断口处露出了崭新的铜茬,在阳光下刺眼得很。
“但这把刀既然送来了,我就不能让你白送。我得拿着它,好好地砍一砍你自己的脚。”
我手一松,断成两截的铜符掉在郑无咎的面前,砸进了泥土里。
“所有涉案人员,全部押送廷尉府!”
我的声音骤然提高,传遍了整个广场。
“告诉廷尉,我要他严查这背后的主使!谁给的胆子敢私刻印信,谁给的胆子敢勾结流寇!”
“另外,传令各郡!”
我猛地转过身,衣袖带起一阵风。
“凡是涉及散布‘正统复辟’言论的,不管他是当官的还是种地的,即刻拘押!三天之内,我要看到名单摆在我的桌案上!”
既然你们想把水搅浑,那我就把这潭水彻底烧开。
雨彻底停了。
头顶那层厚得像棉被一样的乌云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一道金色的阳光斜斜地照下来,正好打在我脚边那截断裂的铜符上。
铜的断口映着光,泛出一股子诡异的血红色。
断符映血光的那一瞬,我便知赵高不会坐视。
他经营多年,像一只护食的老狗,绝不会容忍有人这么明目张胆地打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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