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下的梅坞，与其说是相国府邸，不如说是一座戒备森严的城中之城。高大的坞堡墙壁在月光下投射出巨兽般的阴影，将长安城的喧嚣与浮华隔绝在外。墙内，灯火辉煌，巡逻的甲士脚步声沉稳而规律，每一道声音都彰显着此地主人的绝对权威。
主殿之内，陈默，或者说董卓，正独自一人坐在那张由整块暖玉雕琢而成的宽大软塌上。殿中熏香的气味浓郁得有些呛人，混合着酒肉的余味，这正是他刻意营造的，属于“董卓”的氛围。
然而，此刻他的心神，却完全沉浸在另一片天地。
【叮！检测到北方异族主力已被击溃，首领被斩杀，余部尽数归降，不敢再犯汉境。】
【任务：击退异族，扬我国威，已完成！】
【任务评级：完美。以雷霆之势，最小伤亡，达成最大震慑，并成功收编降卒，化为己用，展现了超越时代的战略眼光。】
【正在结算奖励……】
【恭喜宿主获得反派点数：点。】
【恭喜宿主成功解锁科技分支——【现代教育体系】！】
一连串的机械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陈默那张肥胖的脸上，嘴角不受控制地向上咧开，露出一个与“国贼”身份极为不符的、心满意足的笑容。
他心念一动，一个只有他能看见的湛蓝色虚拟界面在眼前展开。
在庞大的科技树上，原本灰暗的【教育】分支，此刻正绽放出柔和的白光。他伸手轻轻一点，无数细密的子项目如星河般铺陈开来。
《九年义务教育推广纲要（汉末修订版）》
《标准化师资力量速成手册》
《模块化学校建筑设计图纸（含采光、通风、运动场规划）》
《拼音识字法入门》
《新编蒙学三百篇》（上册：自然科学启蒙，中册：人文历史常识，下册：基础算术与逻辑）
《粉笔与黑板制作工艺详解》
……
陈默看得眼花缭乱，心中却是一片火热。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开办学堂”了，这是一个从根基上，撬动整个时代社会结构的完整体系。世家门阀为什么能垄断天下？无非是垄断了知识的解释权和传承权。他们用晦涩难懂的经义，用数代人才能积累的家学，筑起了一道普通人永远无法逾越的高墙。
而自己手中的这个体系，就是要用最简单、最高效、最粗暴的方式，把这堵墙，给它砸个稀巴烂！
“嘿，让一群小屁孩背‘天地玄黄’，不如教他们‘a、o、e’来得快。”陈默在心里嘿嘿一笑，想象着一群穿着开裆裤的娃娃，摇头晃脑地念着拼音，那场面，简直不要太美。
就在他沉浸在自己即将成为“汉末教育改革第一人”的YY中时，殿外传来李儒那特有的、略带沙哑的嗓音。
“主公，蔡大家到了。”
陈默立刻收敛了心神，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不耐烦的、带着几分酒意的粗蛮。他懒洋洋地往软塌上一靠，抓起旁边案几上的一只烤羊腿，狠狠撕咬了一口，满嘴流油。
“让她进来。”他含糊不清地说道。
殿门被缓缓推开，蔡文姬在一名前殿卫士的引领下，步入这座权力的中心。
甫一进门，一股混杂着浓烈香料、酒肉和一种说不清的、属于男人的悍猛气息便扑面而来，让她忍不住微微蹙眉。这大殿的奢华与宏伟超出了她的想象，高大的梁柱上盘绕着鎏金的巨龙，地面铺着来自西域的厚重毛毯，踩上去悄无声息，四周角落里摆放的珊瑚、玉器，任何一件都足以让一个普通家庭富足一生。
而这一切奢华的中心，那个肥胖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半躺在玉榻上，大口地撕扯着羊腿，金黄的油脂顺着他的嘴角和胡须滴落，将胸前的锦袍染上了一片油腻的污渍。
他看到她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那目光，像是在打量一件新奇的摆设，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占有欲。
蔡文姬的心，猛地一沉。
刚刚在书房中升起的那些关于“虎狼之药”、“开国之君”的宏大想象，在这一刻，被眼前这粗鄙不堪的现实，击得粉碎。
或许，自己真的想多了。他，终究还是那个传闻中的董卓。
她压下心中的波澜，敛衽行礼，声音清冷如故：“民女蔡琰，拜见相国。”
陈默没让她起身，而是自顾自地又啃了一口肉，慢悠悠地咀嚼着，仿佛在故意消磨她的耐心。大殿之内，一时间只剩下他咀嚼时发出的“吧唧”声，和蔡文姬那因长久躬身而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这种无声的压迫，比任何厉声呵斥都更让人难熬。
就在蔡文姬的腰身开始感到酸麻之时，陈默终于将手中的羊骨头往盘子里一扔，发出一声清脆的撞击声。
他拿起旁边的丝巾，随意地擦了擦嘴和手，身体却依旧靠着，用一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懒洋洋地开口了。
“咱家叫你来，是想问问你，你编的那本破书，准备怎么写咱家？”
这个问题，突兀而直接，像一把刀子，直插蔡文姬的心口。
她垂着眼帘，看不到董卓的表情，只能从那粗豪的声音里，感受到一股山雨欲来的压力。她知道，这一个回答，或许就决定了自己，乃至整个蔡氏的生死。
是顺着他的意思，将他写成千古圣君？那自己这支史笔，便与那些阿谀奉承的无耻文人，再无分别。
还是秉笔直书，写下他的功与过？可他会容忍一个“过”字吗？
蔡文姬的脑中，瞬间闪过无数念头。她深吸一口气，准备用最委婉的言辞，来阐述自己作为史官的坚持。
然而，不等她开口，董卓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带着一丝嘲弄。
“是不是在想，怎么才能既不得罪咱家，又能保住你那点可怜的‘风骨’？”
蔡文姬浑身一僵，仿佛被看穿了心思。
“行了，别琢磨了。”陈默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咱家不在乎你怎么写。你想写咱家是国贼也好，是魔王也罢，随便你。青史这玩意儿，不过是后人手里的玩物。咱家要做的，是让后人，没得写！”
蔡文姬猛地抬起头，眼中满是震惊与不解。
没得写？这是何意？难道他要焚书坑儒，让天下再无史书？
陈默看着她那副见了鬼的表情，心中暗笑，要的就是这个效果。他坐直了些身子，那肥胖的身躯带来一股强烈的压迫感。
“咱家问你，这天下，为何而乱？”
蔡文姬一愣，下意识地回答：“宦官外戚专权，朝纲败坏，豪强兼并，民不聊生……”
“放屁！”陈默一声暴喝，打断了她的话，“根子，就一个字——愚！”
他伸出一根肥硕的手指，在空中点了点，“因为天下的百姓，都是睁眼瞎！他们不识字，不明理，所以世家说什么，他们就信什么。袁绍那样的四世三公，放个屁都是香的；咱家给他们饭吃，他们还觉得咱家是贼！为什么？因为笔杆子，都握在那些想让咱家死的人手里！”
这番话，粗鄙不堪，却又如同一道惊雷，在蔡文姬的脑海中炸响。
她呆呆地看着董卓，看着他那双在肥肉挤压下显得有些细小的眼睛里，此刻迸发出的，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锐利如刀锋的光芒。
“所以，咱家要办学！”陈默的声音陡然拔高，在大殿中回荡，“咱家要在咱家能管到的每一个县，每一个乡，都办上学堂！咱家要让所有人的孩子，不管他是农夫的儿子，还是屠夫的孙子，都能读书，都能识字！”
“咱家要让他们知道，天，不是圆的，地，不是方的！打雷，不是老天爷发怒，是云彩里在放电！生病，不是鬼上身，是有虫子钻进了身体里！”
“咱家要让他们自己会算账，不会被地主老财骗走最后一粒米！咱家要让他们自己会明理，不会被那些酸儒一忽悠，就拎着脑袋去给别人当炮灰！”
陈默站了起来，他那庞大的身躯，在跳动的烛火下，投下了一片巨大的阴影，将蔡文姬完全笼罩。
“咱家要做的，不是修史，是断史！断掉这由世家门阀书写的历史！开启一个由天下万民，自己书写的全新时代！”
他一步步走到蔡文姬面前，将一张刚刚写好的帛书，扔到她的脚下。
“这个，就叫‘教育总长’。以后，咱家治下所有的学堂，都归你管。要钱，去府库拿；要人，去找李儒要。谁敢不配合，你记下名字，咱家亲自去砍了他的脑袋！”
“咱家不管你用什么法子，十年之内，咱家要让治下孩童的识字率，超过五成！做得到，你蔡文姬就是我大汉开天辟地以来的第一文圣！做不到……”
他俯下身，凑到蔡文姬的耳边，用一种近乎恶魔低语般的声音说道：
“咱家就把你全家，都吊在城门上！”
说完，他直起身，狂笑一声，转身走回了玉榻，重新拿起一只油腻的鸡腿，仿佛刚才那番石破天惊的言论，不过是随口一提的玩笑。
大殿之内，重归寂静。
蔡文姬缓缓地、用颤抖的手，捡起了脚下的那份帛书。上面没有繁复的官样文章，只有龙飞凤舞的三个大字——“教育总长”，以及下面一行更小的字：“为万世开太平。”
她的心，在狂跳。一半是恐惧，一半是前所未有的、足以将她整个人点燃的激动。
她看着那个重新变回粗鄙模样的肥胖身影，第一次发现，自己根本看不透这个男人。他究竟是救世的圣人，还是灭世的魔王？或者，他两者都是？
她握紧了手中的帛书，那粗糙的质感，仿佛带着一股灼人的温度。她知道，从这一刻起，自己手中的笔，将要书写的，不再是过去的历史，而是整个天下的未来。而这个未来，沉重得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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