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面之上，晨雾弥漫，如同一层薄纱，将天与水混沌地缝合在一起。太阳尚未升起，唯有东方天际透出一抹鱼肚白，映得宽阔的江水泛着冷寂的银光。
寂静被一阵低沉而规律的号角声打破。
雾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撕开，一支庞大的舰队，从江东的水寨中鱼贯而出。为首的，是数艘高达数丈的楼船，船体漆黑，飞檐斗拱，宛如移动的水上堡垒。船上，旌旗猎猎，“孙”字大旗在湿冷的江风中舒展，充满了锐意与张扬。
楼船之后，是成百上千的斗舰、艨艟、走舸，阵型森然，进退有据。船上的江东士卒，个个赤着上身，露出古铜色的精壮肌肉，他们在摇橹、升帆、操舵，动作协调而默契，仿佛是这大江的一部分。
旗舰“定江号”的顶层甲板上，周瑜身披白色鹤氅，凭栏而立。江风吹动他的衣袂和发带，却吹不乱他平静的眼神。他没有看对面，而是微微侧头，听着水流拍打船身的声音，指尖在身前的护栏上，仿佛弹奏着无形的琴弦。对他而言，这场战争，与一盘棋，一首曲，并无二致。
“都督，敌军来了。”身侧，老将韩当沉声禀报。
周瑜这才将目光投向江心。
只见对面的雾气中，同样钻出了一支规模不遑多-让的舰队。董卓的水师。
与江东水师的精悍不同，董卓的舰队显得有些混杂。有新造的大船，也有明显是缴获自淮南的旧船，船型各异，颜色不一，像是一群临时拼凑起来的乌合之众。船上的士卒大多穿着厚重的北方铠甲，许多人脸色蜡黄，扶着船舷，显然是受不了这江上的颠簸。
“一群旱鸭子。”韩当的嘴角，流露出一丝轻蔑。
周瑜没有说话，只是淡淡一笑。他知道，董卓军中必有精锐，不可轻敌。但他更相信，在这条长江之上，他，以及他身后的江东儿郎，就是绝对的主宰。
负责指挥这支北方水师的，是董卓麾下的中郎将牛辅。他站在自己的旗舰上，脸色铁青，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是西凉的悍将，马背上杀敌如砍瓜切菜，可在这晃晃悠悠的甲板上，他只觉得天旋地转，一身的力气使不出三成。
“将军，对面阵型严整，我军士卒多不习水性，不易强攻啊。”副将在一旁小声劝道。
“放屁！”牛辅强忍着恶心，厉声喝道，“相国看着呢！此战若不打出威风，你我还有脸回去见他吗？传令！全军前压，用神机弩给老子狠狠地射！让他们见识见识天威！”
随着牛辅一声令下，董卓军的楼船顶层，一排排厢板被推开，露出了黑洞洞的弩口。这些都是经过将作监改良的大型床弩，射程和威力远超寻常。
“咻——咻——咻——”
破空之声大作，数十支粗如儿臂的弩箭，拖着长长的尾音，呼啸着射向江东水师。
周瑜的脸上，不见丝毫慌乱。他只是抬起手，轻轻向下一压。
“举盾！散阵！”
令旗挥舞，江东水师的阵型瞬间发生了变化。原本密集的船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鱼群，倏然散开。大船在前，小船在后，彼此间的距离被迅速拉大。同时，船舷两侧，早已准备好的巨大蒙皮木盾被高高举起。
“砰！砰！砰！”
巨弩射在盾牌上，发出沉闷的声响，木屑纷飞，却未能穿透。少数几支射偏的弩箭，也只是徒劳地扎进江水，激起几朵无力的水花。
一轮齐射，竟无一建功。
牛辅的脸色更加难看。
而就在此时，周瑜的手，向前轻轻一挥。
“擂鼓！进！”
“咚！咚！咚咚咚！”
激昂的战鼓声，如同奔雷，在江面上骤然炸响！
一直游弋在楼船之后的数十艘走舸，如同离弦之箭，猛地加速，船头激开白色的浪花，从自家大船的间隙中穿插而出，直扑董卓军的侧翼。
这些走舸小而灵活，船身低矮，极难被击中。船上的江东射手，半蹲在船舷后，手中的弓箭几乎没有停歇，一波又一波的箭雨，泼洒向董-卓军那些高大却笨拙的楼船。
“还击！给老子还击！”牛辅气急败坏地吼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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