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南海之滨。
海风咸湿，吹拂着岸边的椰林。浪涛拍岸，卷起千堆雪。这本该是渔歌唱晚的祥和景象，如今却笼罩在一片肃杀之中。
琉璃岛外百里海域，已被各路修士封锁。天空中，各式飞行法宝流光溢彩，御剑修士往来穿梭。海面上，数十艘战船列阵，旌旗猎猎。其中三艘通体晶莹的琉璃战船最为醒目，正是琉璃岛的标志。
林轩与苏灵儿混在一队散修中，登上了琉璃岛东侧的一处礁岩。
两人都做了伪装。林轩换上一身粗布麻衣，脸上抹了海泥，将气息压制在筑基初期。苏灵儿则披着斗篷，兜帽遮住大半张脸，只露出下颌。她眉心的莲花印记用特殊药膏遮掩，不仔细探查难以发现。
“人真多。”苏灵儿低声道。
放眼望去，礁岩上聚集了至少上千修士，三五成群，各自为营。有的在打坐调息，有的在交换情报，更多的人则望着远处海面上的巨大漩涡，眼中满是贪婪。
那漩涡直径已达一百五十里，海水旋转形成的轰鸣声百里可闻。漩涡中心，素心宫的玉顶已完全露出海面，在阳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宫殿周围，一层淡金色的结界若隐若现，将海水隔绝在外。
“看到那些战船了吗？”林轩指向琉璃岛的舰队，“最前面那艘船上，站着穿蓝裙的女子，就是琉璃仙子。”
苏灵儿望去，只见主舰船头，一位身着水蓝长裙的女子临风而立。她约莫二十七八岁年纪，面容姣好，气质清冷，周身有水汽缭绕，正是炼虚初期的琉璃仙子。
“她左边那艘黑色战船，是天衍宗的。”林轩继续指点，“船头那个紫袍老者，就是天衍宗的二长老紫阳真人，炼虚中期修为。右边那艘冰蓝色战船是北冥寒霜谷的，站在最前的是冰魄真人。再往右，赤红战船属于东荒炎阳宗，炎阳真人在船上。”
苏灵儿仔细看去，果然见到四位气息浩大的修士各据一方，彼此之间隐隐对峙。
“奇怪……”林轩忽然皱眉，“苦竹禅师呢？金刚寺的人怎么没来？”
正疑惑间，远处忽然传来梵音。
西方天际，一朵金色祥云缓缓飘来。云上盘坐着十余位僧人，为首的正是苦竹禅师！他身披金色袈裟，手持九环锡杖，宝相庄严。身后跟着十八位武僧，个个气息沉稳。
然而让林轩瞳孔收缩的是——苦竹禅师的祥云，竟然落在了天衍宗战船旁边！他与紫阳真人相视一笑，竟像是旧识！
“苦竹禅师……投靠了天衍宗？”苏灵儿难以置信。
林轩脸色沉了下来。
他想起幽泉玉简中的记载：苦竹交出《净世白莲经》前三卷后，一直拖延后续。现在看来，不是拖延，而是彻底倒向了玄冥一方！
“难怪他在金刚寺时态度暧昧，原来早已叛变。”林轩声音冰冷，“那慧净之死，恐怕也与他脱不了干系。”
正说着，海面上忽然传来琉璃仙子的声音：
“诸位道友，素心宫结界未开，擅闯者必遭反噬。本岛主建议，大家暂且等候，待结界自然消散，再各凭本事进入。”
她的声音通过法术扩散，清晰传入每个人耳中。
“等候？等到什么时候？”炎阳真人朗声笑道，“琉璃岛主，你该不会是想独吞宫中之宝吧？”
“炎阳道友说笑了。”琉璃仙子淡淡道，“此宫乃上古遗迹，结界之力非我等能破。强行破阵，只会引发不可测的后果。”
“那若是有人能破呢？”紫阳真人忽然开口。
众人望去，只见他身旁走出一位黑袍阵法师。那阵法师手持罗盘，对着素心宫结界测算片刻，躬身道：“长老，此阵乃‘九宫八卦护山大阵’的变种，虽历经岁月消磨，仍有七成威力。不过……若集合三位炼虚之力，配合‘破界锥’，有三成把握可强行破开一角。”
“三成？”冰魄真人冷冷道，“太低。”
“若加上老衲的‘金刚伏魔杖’呢？”苦竹禅师忽然开口。
他从袖中取出一根短杖。短杖通体金黄，杖头雕刻着降魔金刚像，散发着浩瀚的佛力。
“这是……金刚寺镇寺之宝！”有识货的修士惊呼。
“苦竹禅师竟将此宝带出来了？”
紫阳真人抚掌笑道：“有伏魔杖相助，破阵把握可增至五成。琉璃岛主，你以为如何？”
琉璃仙子面色不变，心中却是一沉。
她原本打算拖延时间，等林轩到来再做计较。可如今三大炼虚加上苦竹禅师，若真要强攻，她一人根本拦不住。
“既然诸位执意要破阵，本岛主也不便阻拦。”琉璃仙子语气转冷，“但丑话说在前头，若因破阵引发灾祸，后果自负。”
“那是自然。”紫阳真人呵呵一笑，与炎阳真人、冰魄真人对视一眼。
三位炼虚同时飞身而起，呈三角之势围住素心宫。苦竹禅师也踏上祥云，悬在正上方。
“布阵！”紫阳真人喝道。
天衍宗战船上，飞出三十六位元婴修士，各持阵旗，在海面上布下天衍大阵。炎阳宗、寒霜谷也各出三十六人，三方阵势叠加，将素心宫团团围住。
苦竹禅师举起金刚伏魔杖，口中诵念佛经。伏魔杖金光大盛，化作一道金色光柱，直冲云霄。
“就是现在！”紫阳真人抛出一枚锥形法宝——破界锥！
炎阳真人双掌推出，赤红火焰注入破界锥。冰魄真人则喷出一口寒冰真气，冰火交融，破界锥剧烈震颤，尖端绽放出刺目的白光。
“破！”
三位炼虚同时发力，破界锥化作流光，射向素心宫结界！
“轰——！！！”
惊天动地的巨响！
破界锥击中结界的瞬间，淡金色的光罩剧烈波动，荡起层层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海水炸起百丈高浪！靠得近的几艘战船被巨浪掀翻，船上修士纷纷飞起，惊呼连连。
礁岩上的散修们也遭了殃。巨浪拍岸，不少人被卷进海里。林轩护住苏灵儿，混沌灵溪在脚下形成气旋，稳稳立于礁石之上。
“结界要破了！”有人大喊。
果然，素心宫结界出现了一道裂痕！裂痕迅速蔓延，如蛛网般扩散。
“再加把劲！”紫阳真人面色潮红，显然消耗巨大。
苦竹禅师将伏魔杖往下一压，金色光柱轰在裂痕中心。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响起。
结界，破了！
破开的洞口约有三丈见方，刚好容数人并排进入。洞口内，隐约可见宫殿的回廊和玉阶。
“冲啊！”
“机缘就在眼前！”
无数修士红了眼，争先恐后地冲向洞口。散修、小宗门弟子、甚至一些中型宗门的元婴修士，都顾不上礼让，各施手段往前挤。
然而最先冲到洞口的几十人，忽然发出一片惨叫！
洞口处，残留的结界碎片化作金色剑气，纵横切割！冲在最前的修士，瞬间被切成碎片！鲜血染红海水，残肢断臂漂浮。
“蠢货！”紫阳真人冷笑，“结界虽破，余威犹在。没有元婴后期的护体罡气，也想硬闯？”
他话音刚落，天衍宗阵营中飞出三道身影，都是元婴大圆满修为。三人联手撑起护体光罩，小心翼翼地穿过洞口，成功进入宫殿范围。
“进了！他们进了！”
其他人见状，纷纷效仿。元婴修士们或单人或结队，各施手段穿过洞口。金丹修士则大多望而却步，知道以自己的修为，硬闯只有死路一条。
“师兄，我们怎么办？”苏灵儿看向林轩。
林轩的修为只有筑基九转，在外人看来连金丹都不如，硬闯必死无疑。
“不急。”林轩却十分镇定，“让他们先争。素心宫既是女神传承之地，必不会这么简单。真正的考验，恐怕才刚刚开始。”
果然，最先进入宫殿范围的数十位元婴，刚踏上玉阶，异变陡生！
玉阶两侧，忽然浮现出十八尊白玉雕像。雕像皆是女子模样，手持各式乐器，栩栩如生。
“这是……素心女神的乐侍女像？”有见识广博的老修士惊呼。
话音未落，十八尊雕像同时动了！
她们手中的乐器自动奏响，箫声、琴音、鼓点、铃响……十八种乐声交织成奇异的韵律。韵律荡开，化作肉眼可见的音波，扫向闯入者。
“小心音攻！”
众元婴急忙运功抵挡。但音波无孔不入，直接作用于神魂。几个修为较弱的元婴初期修士，当场七窍流血，抱头惨叫。
更可怕的是，音波中蕴含着某种法则之力，竟在瓦解他们的灵力！
“这乐声能消融修为！”有人惊恐大喊，“快退！”
然而已经晚了。
十八尊雕像忽然变换阵型，乐声陡然急促。音波如潮，一浪高过一浪。冲在最前的三位元婴大圆满，护体光罩寸寸碎裂，修为从大圆满跌落到后期、中期、初期……
“不——！”
三人惨叫着，身体竟开始风化，化作点点光尘，消散在乐声中。
转眼间，十八位元婴修士，陨落！
礁岩上，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这恐怖的一幕震慑了。元婴大圆满，在修仙界已是顶尖存在，竟如此轻易地灰飞烟灭？
“素心宫……果然不是善地。”炎阳真人脸色凝重。
紫阳真人眯起眼睛：“看来，需要懂音律之人，才能破解此关。”
众人面面相觑。修士大多专注修炼杀伐之术，懂音律的本就少，能精通到破解上古音攻大阵的，更是凤毛麟角。
“让老衲试试。”苦竹禅师忽然开口。
他盘坐虚空，取下颈间佛珠，轻轻拨动。佛珠碰撞，发出清脆声响。与此同时，他口中诵念佛经，梵音与珠声相和，化作一道道金色符文，飘向十八乐侍女像。
神奇的事情发生了。
乐侍女像的演奏，竟随着佛珠节奏开始变化。原本凌厉的音攻，渐渐缓和下来，最后化作悠扬的仙乐。
“苦竹禅师精通佛门梵音，果然有效！”紫阳真人大喜。
苦竹禅师额头见汗，显然并不轻松。他维持着佛珠节奏，沉声道：“老衲只能压制乐阵一炷香时间。要破阵，需有人进入阵眼，取下中央那尊‘天籁女像’手中的玉箫。”
众人看向玉阶尽头，那里果然立着一尊与众不同的雕像。雕像手持玉箫，作吹奏状，应是十八乐阵的核心。
“我去！”炎阳宗阵营中，一位红衣女子飞身而出。
她是炎阳真人的亲传弟子，元婴后期修为，自幼修习火系功法，对音律也颇有研究。
红衣女子小心翼翼穿过乐阵，来到天籁女像前。她伸手去取玉箫，指尖刚触碰到箫身——
“嗡！”
玉箫忽然绽放七彩光芒！
光芒中，浮现出一道白衣女子的虚影。那女子面容模糊，但气息浩瀚如海，正是素心女神留在玉箫中的一缕神念！
“非我血脉，不得执箫。”女神虚影开口，声音空灵缥缈。
红衣女子如遭雷击，喷出一口鲜血，倒飞出去。炎阳真人急忙接住她，发现她神魂受损，修为跌落到金丹期。
“血脉？”紫阳真人皱眉，“难道需要素心女神的后裔？”
众人面面相觑。上古女神的后裔，去哪里找？
礁岩上，林轩心中一动，看向苏灵儿。
苏灵儿也看着他，微微点头。
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意想不到的声音响起：
“晚辈愿试。”
众人望去，只见散修人群中，走出一位青衫书生。书生面容清秀，手持折扇，修为只有金丹中期，但气度从容。
“文墨？！”林轩险些失声。
没错，这青衫书生，正是本该在东域研究阵盘碎片的文墨！可他怎么会在这里？还伪装成散修？
文墨对林轩的方向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然后走到阵前，对苦竹禅师行礼：“晚辈略通音律，愿一试。”
苦竹禅师打量他：“你是何人？”
“散修，墨文。”文墨报了个假名。
紫阳真人冷冷道：“金丹中期也敢逞强？方才元婴后期都失败了。”
文墨不卑不亢：“破阵不在修为高低，而在是否得其法。晚辈曾在一处古洞府中，习得‘天籁九章’，或可一试。”
“天籁九章？”琉璃仙子忽然开口，“可是上古乐神传承？”
“正是。”
琉璃仙子看向紫阳真人：“让他试试也无妨。”
紫阳真人哼了一声，不再反对。
文墨对苦竹禅师道：“请禅师收去佛力，让乐阵恢复原状。”
苦竹禅师深深看了他一眼，收起佛珠。
乐阵重启，十八乐侍女像再次奏响杀伐之音。
文墨却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一支竹笛，横在唇边。
笛声起。
那笛声清越悠扬，初时如溪流潺潺，继而如百鸟争鸣，最后化作天籁之音，直冲云霄。笛音与乐阵的杀伐之音碰撞，竟在虚空中激起肉眼可见的涟漪。
更神奇的是，文墨吹奏的旋律，与乐阵的韵律隐隐相合，仿佛本就是一曲。
“他在……引导乐阵！”有精通音律的修士惊呼。
果然，在文墨的笛声引导下，十八乐侍女像的演奏渐渐改变。杀伐之音褪去，取而代之的是空灵仙乐。
文墨边吹笛，边缓步走向天籁女像。乐侍女像竟自动让开道路，仿佛在迎接他。
来到天籁女像前，文墨停下笛声，伸手去取玉箫。
这一次，玉箫没有抗拒。
七彩光芒再次绽放，素心女神虚影浮现。她看着文墨，良久，缓缓开口：
“你身上……有故人的气息。”
文墨躬身：“晚辈机缘巧合，曾得一缕素心神念指点。”
女神虚影沉默片刻，道：“玉箫可借你一用，但真正的传承，需血脉开启。”
玉箫落入文墨手中。
十八乐侍女像同时停止演奏，退回原位，重新化作雕像。
乐阵，破了！
“好！”紫阳真人大笑，“墨文小友立下大功，本座定有重赏！”
众修士欢呼，争先恐后涌向宫殿。
文墨手持玉箫，退到一旁。经过林轩身边时，他以传音术道：“宗主，今夜子时，宫殿西侧回廊见。”
林轩微微点头。
苏灵儿低声道：“文墨师兄怎么会……”
“他自有他的机缘。”林轩看着文墨的背影，心中却涌起更多疑问。
文墨什么时候习得了天籁九章？他说的“故人气息”又是什么？难道他也与素心女神有关联？
越来越多的谜团，在这南海漩涡中交织。
而宫殿深处，等待他们的，又将是怎样的考验？
“走，我们也进去。”林轩拉着苏灵儿，混在人群中穿过洞口。
踏上玉阶的瞬间，他感到怀中那枚从幽泉处得来的黑色玉佩，忽然微微发烫。
玉佩中，玄冥的气息在苏醒。
这素心宫中，恐怕不止有女神的传承。
还有……玄冥的陷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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