跨过那道残破拱门,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外界的死寂与荒凉依旧,但这里多了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与……亵渎感。宽阔甬道的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陈腐的尘埃与某种淡淡甜腥的异味。两侧半倾的廊柱投下扭曲的阴影,柱身上那些残缺的日月星辰雕刻,在幽暗中仿佛变成了狞笑的眼睛。
陶乐手持“星殒”,剑尖斜指地面,青铜碎片在识海中微微悸动,既指向深处那巨大的建筑轮廓,也散发出持续不断的警讯。林寒和苏晴紧随其后,两人脸色凝重,紧握兵器,警惕着阴影中可能潜伏的任何危机。身后的拱门如同一个模糊的光斑,距离感正在迅速拉远。
甬道漫长,寂静得只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和脚步声在废墟间空洞的回响。走了约莫半刻钟,前方豁然开朗。
一个难以用语言形容其巨大的内部空间呈现在眼前。
这似乎曾是一个无比宏伟的殿堂,穹顶早已崩塌大半,露出上方深邃虚无的黑暗与几颗异常明亮的孤星。殿堂的地面由巨大的、刻满繁复星图的青黑色石板铺就,不少石板已经碎裂、翘起,缝隙中长出一些散发着微弱磷光的暗蓝色苔藓。无数根需要十人合抱的巨柱支撑着残存的穹顶结构,柱身同样雕刻着星辰轨迹与神兽图案,但许多都已被拦腰折断或布满了触目惊心的裂痕。
殿堂的尽头,是一座高达数百级、同样残破不堪的巨型阶梯,阶梯上方,是一个更加巨大、被更浓郁阴影笼罩的平台轮廓。那里,应该就是当年星枢殿的核心区域——观星台或主殿所在。
然而,真正让陶乐三人瞬间屏住呼吸、如坠冰窖的,并非这废墟的宏伟与残破。
而是此刻,充斥在整个殿堂中央区域的、那令人灵魂战栗的景象!
殿堂中央,原本应该是一片空旷的广场或举行仪式之处。但现在,那里被一片浓郁的、不断翻滚蠕动的暗红色“泥沼”所覆盖!那“泥沼”并非液体,更像是某种活着的、由无数细小的暗红晶体与粘稠能量构成的聚合体,表面不断鼓起一个个气泡,破裂时散发出甜腥的恶臭与丝丝缕缕暗红雾气。
而在“泥沼”的正中央,赫然悬浮着一颗巨大的、直径超过十丈的……心脏!
不,那不是血肉构成的心脏,而是一颗由暗红色晶体凝聚而成、表面布满粗大狰狞血管状纹路的巨大星核!星核如同活物般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动整个“泥沼”翻涌,并从那些血管纹路中泵出大量暗红色的能量流,注入下方的“泥沼”,再通过“泥沼”中延伸出的无数根粗细细细的暗红色“触须”,连接、扎根到殿堂地面、残柱、乃至更远处的建筑残骸之中!
这颗被污染、魔化的星核,如同一个邪恶的母巢、一颗病变的心脏,正在源源不断地将“蚀星魔煞”的污秽力量,泵入这片星枢殿核心残区的“躯体”之中!它所散发出的气息,邪恶、混乱、贪婪、暴戾,远超之前遇到的所有魔物总和,甚至让空间都微微扭曲,光线在其周围发生诡异的偏折!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在那些暗红色“泥沼”的表面和连接各处的“触须”上,附着着密密麻麻、难以计数的“茧”!那些“茧”大小不一,小的如拳头,大的如同房屋,表面同样覆盖着暗红色的晶体外壳,内部隐约可见各种扭曲的生物轮廓在缓缓蠕动、挣扎,散发着令人作呕的生命气息——那是正在被魔化星核孕育、改造的怪物!其中一些“茧”已经破裂,里面空空如也,显然已经有“成品”被释放到了这片废墟的更深处!
这里,就是“蚀星魔煞”污染源之一!是外围那些影傀、魔化怪物诞生的温床!
而在那颗搏动的巨大魔化星核正上方,悬浮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身披破旧星辰长老法袍、身形枯槁如骷髅的老者。他盘膝而坐,双目紧闭,脸上布满深深刻痕般的皱纹与诡异的暗红色纹路,花白的长发与胡须无风自动。他的气息与下方的魔化星核几乎融为一体,同样邪恶而强大,但更加深沉、内敛,带着一种万古沉淀的腐朽与疯狂。
他并非实体,更像是一道强大的魂影或某种特殊的存在,但散发出的威压,却让陶乐瞬间判断出——炼虚境!而且绝非初入炼虚那么简单!
似乎感应到了闯入者的气息,那枯槁老者紧闭的双目,缓缓睁开。
没有眼白与瞳孔,眼眶之中,是两团缓缓旋转、深邃如黑洞、却又在核心处燃烧着一点暗红邪火的诡异光团!
“又来了……新鲜的血肉……纯净的星辰气息……还有……‘钥匙’的味道……”
沙哑、干涩,仿佛两片生锈铁皮摩擦的声音,直接在陶乐三人的神魂中响起,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贪婪与居高临下的漠视。
“多少年了……终于……又有不自量力的小虫子,送上门来了……”枯槁老者(或许该称他为魔化长老)缓缓抬起一只皮包骨头、指甲尖锐如钩的手,指向陶乐,“尤其是你……身怀‘钥匙’碎片……真是……上好的祭品……主上……一定会很满意……”
他的目光扫过林寒和苏晴,暗红的邪火跳动了一下:“不错的资材……可以炼制成上等的‘星煞傀’……”
最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被林寒安置在甬道入口附近、依旧昏迷的铁山身上,停顿了片刻,黑洞般的眼眶中似乎闪过一丝极其微弱的疑惑与……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但转瞬便被贪婪与邪恶淹没。
“至于那个……体内沉睡着古老星猿血脉的小家伙……更是意外的惊喜……桀桀桀……”
魔化长老发出夜枭般的怪笑,整个殿堂的暗红“泥沼”随之剧烈翻涌,那些连接各处的“触须”如同活过来的巨蟒般蠕动,附着其上的“茧”也纷纷加速搏动,仿佛里面的怪物随时会破壳而出!
“准备迎接……你们的命运吧……成为伟大‘蚀星’意志的一部分……是你们的荣幸……”
话音未落,魔化长老枯槁的手指轻轻一弹!
“咻!咻!咻!”
三道暗红色的细芒,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蛇,瞬间跨越百丈距离,分别射向陶乐、林寒和苏晴的眉心!细芒无声无息,却带着直接侵蚀神魂、污染道基的歹毒力量!
“小心!不可硬接!”陶乐厉喝,手中“星殒”剑划出一道圆弧,剑身星核微亮,试图以剑中蕴含的守护意念与星辰正气格挡、消弭那暗红细芒。
林寒和苏晴也急忙挥剑或祭出防御法宝。
然而,那暗红细芒诡异无比,竟如同虚无幻影般,直接穿透了三人的物理防御与能量屏障,没入了他们的眉心!
刹那间,三人同时浑身剧震!
一股冰冷、邪恶、充满无尽负面情绪的意念洪流,强行冲入了他们的识海!贪婪、暴怒、嫉妒、恐惧、绝望……种种被放大了千百倍的负面情绪如同狂潮般试图淹没他们的神智!更有一股污秽的力量,如同跗骨之蛆,开始侵蚀他们的神魂本源与道基!
陶乐识海中,青铜碎片骤然爆发出炽烈的光芒,如同定海神针,将大部分负面意念与侵蚀之力抵挡在外,但仍有少量渗透进来,让他眼前幻象丛生,心神动荡。林寒和苏晴修为稍弱,防御神魂的法宝与心法也不及陶乐的青铜碎片神异,瞬间脸色煞白,闷哼出声,眼神都出现了短暂的涣散!
仅仅一个照面,三人便吃了大亏!这魔化长老的攻击,直接针对最脆弱的神魂,防不胜防!
“桀桀……挣扎吧……恐惧吧……你们的负面情绪,是‘蚀星’最好的养料……”魔化长老怪笑着,缓缓从魔化星核上方站起,枯槁的身形如同一具活动的干尸,但散发出的威压却如同山岳般沉重。
他并未立刻发动更猛烈的攻击,似乎很享受猎物在恐惧中挣扎的过程,又或者……他在等待什么。
陶乐强忍神魂的不适与恶心感,以剑拄地,死死盯着那魔化长老,大脑飞速运转。硬拼绝无胜算,对方的神魂攻击诡异强大,还有整个魔化星核和“泥沼”作为后盾。必须找到弱点,或者……想办法打断他与魔化星核的联系!
他的目光扫过那颗缓慢搏动的巨大暗红星核,又扫过下方翻涌的“泥沼”和无数“茧”。青铜碎片持续传来对那颗星核本源的感应——那原本应该是一颗精纯强大的星辰核心,如今却被彻底污染魔化。如果能净化……哪怕只是暂时干扰这颗星核……
但如何做到?以他们现在的力量,连接近都困难!
“师叔……他好像在拖延时间……”林寒以剑刺入地面,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咬牙道。他也感觉到了,那些“茧”的搏动正在加快,似乎里面的怪物即将孵化完成!
苏晴脸色苍白,嘴角溢血,但眼神依旧坚定,她看向甬道入口方向,低声道:“铁山师弟那边……”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只见昏迷中的铁山,身体忽然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他体内那一直被压制、沉睡的“蚀星魔煞”残留,以及他自身那古老的星猿血脉,似乎被殿堂中央那庞大的魔化星核气息所引动,开始剧烈冲突、沸腾!
一缕缕暗红色的魔气,混合着一丝丝淡金色的血气,不受控制地从铁山体表毛孔中渗出,在他头顶上方,隐隐凝聚成一个模糊的、半是魔影半是巨猿的诡异虚影!虚影发出无声的咆哮,充满了痛苦与暴戾!
“哦?这么快就产生共鸣了?”魔化长老饶有兴致地看向铁山方向,黑洞眼眶中的邪火跳动,“有意思……星猿血脉对星辰之力本就敏感,如今被魔煞侵染,更是最佳的‘蚀星载体’……把他带过来!”
随着他一声令下,下方暗红“泥沼”中,数条水桶粗细、布满吸盘的暗红触须猛然探出,如同闪电般射向甬道入口,卷向昏迷颤抖的铁山!
“休想!”陶乐目眦欲裂,顾不得神魂剧痛,强行催动青铜星墟道韵,身形化作一道残影,瞬间挡在铁山身前,手中“星殒”剑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一剑斩向最先卷来的触须!
“嗤——!”
剑锋与触须碰撞,发出腐蚀般的声响。触须被斩开一道深深的伤口,喷溅出暗红粘液,但去势不减,依旧缠绕而来!同时,另外几条触须也绕开陶乐,从不同角度卷向铁山!
林寒和苏晴也强提精神,挥剑斩向触须,却被触须表面滑腻坚韧的魔气和强大的力量震得连连后退,险象环生!
眼看铁山就要被触须卷走——
“吼——!!”
一声充满了痛苦、暴怒与不屈的咆哮,如同远古凶兽苏醒,猛然从铁山口中爆发而出!
昏迷中的铁山,双眼骤然睁开!但那双眼睛,却不再是往日的憨厚清明,而是一半燃烧着暗红色的魔焰,一半闪烁着淡金色的星辉!两股截然相反的力量在他眼中疯狂冲突、撕扯!
他的身体如同吹气般膨胀了一圈,肌肉贲张,青筋暴起,皮肤表面浮现出暗红与淡金交织的诡异纹路!一股狂暴、混乱、却又蕴含着惊人力量的气息,从他身上冲天而起!
他竟然在这关键时刻,被魔化星核与自身血脉冲突强行刺激,暂时“苏醒”了!但苏醒的,是一个神智不清、被魔性与血脉本能支配的狂暴状态!
“铁山!”苏晴惊呼。
铁山(或者说此刻的狂暴状态)对苏晴的呼唤毫无反应,他血红的双眼死死盯着卷向自己的暗红触须,口中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一拳砸出!
拳风呼啸,淡金色的星辉与暗红的魔气交织缠绕,形成一股混乱却威力惊人的冲击波,狠狠轰在一条触须之上!
“砰!”
那条触须竟然被硬生生砸得倒卷回去,表面晶体碎裂!
但铁山自己也踉跄后退,眼中的魔焰与星辉冲突更剧,表情痛苦扭曲,显然这种状态对他负担极大,且极不稳定。
“好!很好!就是这样!释放你的本能!拥抱‘蚀星’的力量!”魔化长老兴奋地怪叫,双手虚抓,下方魔化星核搏动骤然加快,一股更加浓郁的暗红魔气如同潮水般涌向铁山,试图加速他的魔化过程!
陶乐心沉到了谷底。铁山此刻的状态极其危险,随时可能彻底堕入魔道,或者被魔气撑爆!而魔化长老显然在利用铁山,甚至可能想将他炼制成某种更强大的魔物!
必须立刻阻止!
“林寒,苏晴!不惜一切代价,挡住那些触须和可能孵化的怪物!我去打断那老魔对星核的控制!”陶乐嘶声吼道,同时将手中的“星殒”剑猛地掷向空中!
“星殒”剑悬浮于他头顶,剑身星核光芒与陶乐识海中的青铜碎片遥相呼应。陶乐双手急速结印,这一次,他不再尝试去“共鸣”或“引动”什么,而是将自身全部的青铜星墟道韵、神魂之力、乃至生命本源,化作最纯粹、最炽烈的“净化”与“破邪”之意,疯狂注入“星殒”剑中!
他要以身为祭,以魂为引,催动“星殒”剑中源自云无涯的守护执念与英灵残念所赠的纯净星辉,发动一次不计后果的、针对魔化星核本源的“净化冲击”!即便不能完全净化,也要干扰其运行,打断魔化长老的控制,为铁山争取一线生机,也为他们自己争取破局的机会!
“愚蠢!螳臂当车!”魔化长老冷笑,枯爪一挥,下方“泥沼”中,数十个巨大的“茧”同时破裂!里面钻出形态各异、但都散发着强大邪恶气息的魔化怪物,有背生晶刺的巨蜥,有多头多臂的扭曲人形,有纯粹由阴影构成的猎犬……它们嘶吼着,扑向林寒、苏晴,以及正在蓄力的陶乐!
同时,他自身那炼虚境的恐怖神魂威压全面爆发,如同无形的山岳,狠狠压向陶乐,试图打断他的施法,更有一股凝练如实质的暗红魂刺,悄无声息地刺向陶乐后心!
林寒和苏晴陷入怪物重围,浴血奋战,咬牙死守。
铁山在魔气侵蚀与血脉本能冲突中痛苦咆哮,挣扎。
陶乐身处神魂威压与暗杀魂刺的双重绝杀之下,蓄力到了最关键也最危险的时刻。
“就是现在——星殒·净世辉光!”
陶乐仰天长啸,七窍同时迸射出淡金色的血线,头顶的“星殒”剑,化作一道凝聚了他所有力量与信念的、纯粹由净化星光构成的璀璨光柱,无视了空间距离,无视了魔气阻隔,如同天罚之剑,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与悲壮,狠狠刺向了殿堂中央那颗搏动不休的暗红魔化星核!
光与暗,净化与污染,传承与堕落,在这万古废墟的核心殿堂,即将上演最激烈的终极碰撞!
而碰撞的结果,将决定所有人的命运,也可能……揭开更深层、更可怕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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