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是……”
陈屠这位久经沙场、见惯了生死的悍将，此刻声音中却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
站在他身旁的鬼才谋主徐元，脸色早已惨白如纸。他那颗足以算计天下的头脑，在这一刻疯狂运转，却只得出了一个令人遍体生寒的结论。
“封印……这并非斩杀，仅仅只是……封印！”徐元的声音干涩无比，“而且，是一个……随时都可能破碎的封印！”
此言一出，四座皆寂。
刚刚还沉浸在胜利喜悦中的数万将士，如坠冰窟。
一股比之前面对“收割者”时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寒意，笼罩在每个人的心头。
他们明白了。
这不是胜利。
这个笼子，随时都可能破裂！
到那时，一个更加狂怒、更加熟悉这个世界法则的“收割者”将会重临世间。
而他们，已经再没有第二份万民愿力，再没有第二卷山河社稷图去抵挡了！
那将是……真正的末日！
就在这片足以吞噬一切的死寂与绝望中，那道摇摇欲坠的身影，却缓缓地，重新挺直了脊梁。
李景抬起手，用袖口轻轻拭去嘴角的紫金血迹。他那因过度消耗而略显苍白的脸上，重新恢复了那份属于帝王的、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平静与威严。
他缓缓转过身，深邃的目光扫过舰队上那一张张由狂喜转为惊骇、由惊骇转为绝望的面孔。
“传朕旨意。”
“陈屠、常青山、戚武、马淳听令。”
四位大舜军方最核心的将领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挺直了胸膛，齐声怒吼：“臣在！”
“尔等即刻率领远征神州舰队，全军返航。”李景的语气平静，却字字铿锵，如金石交击，“返回神州之后，陈屠、戚武所部，继续镇守四海，操演水师，一刻不得松懈。常青山、马淳所部，入驻京畿，整编神机营，扩充新军。朕不在的日子里，大舜的万里边疆，就交给你们了。”
朕不在的日子里？
几位铁血悍将心中猛地一沉，一种极其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但君命如山，他们只能将满腔的疑惑与惊惧压下，嘶哑着声音领命：“臣……遵旨！”
李景的目光，又转向了舰队中那几位文臣与神匠。
“徐元、公输詹、鲁兴听令。”
“臣在！”
“返航之后，徐元即刻返回内阁，辅佐宋慈、沈归、吴坚等人，稳固朝堂，推行新政，一应国策，皆按朕事先之部署，不得有误。民生，是我大舜之根基，万民，是我人道之源泉，此二者，无论何时，都绝不可动摇！”
“公输詹、鲁兴，尔等即刻返回皇家科学院。”李景的目光中，透出一丝前所未有的锐利，“‘收割者’的法则，能禁绝凡俗的蒸汽机关，却禁绝不了朕以人道愿力催动的‘天法’。这说明，科技之路并未走错，只是……还不够深入！朕要你们研究的，不再仅仅是‘格物’，更是‘格心’！去研究这天地间的灵气，去研究那源自万民的信念之力，将科技与人道，彻底融为一体，开创出一条……专属于我神州人族的全新道路！”
一番话，如醍醐灌顶，让原本因科技失效而心灰意冷的公输詹与鲁兴浑身剧震，眼中重新燃起了求知与创造的火焰。他们仿佛看到了一扇通往全新世界的大门，对着李景深深一揖，声音中充满了激动与虔信：“臣等……誓不负陛下所托！”
最后，李景的目光，落在了那道一直悄无声息地立于他身后，如同影子的身影之上。
“孤。”
锦衣夜行的首领“孤”，单膝跪下，头深深地埋下：“臣在。”
李景屈指一弹，一枚闪烁着他元神烙印的紫金色玉简，缓缓地飘落到“影”的面前。
“这枚玉简之中，是朕对大舜未来百年，乃至千年的所有规划。从民生、军备，到科技、教育，乃至……对那星空之外的探索与防御，尽在其中。”李景的声音，带着一丝托付的郑重，“你将它带回去，交给内阁。若朕……归来，它便是我等君臣未来奋斗之蓝图。若朕……未归，它便是我大舜文明延续之火种。”
“告诉后世之君，告诉天下万民，”李景缓缓闭上眼，仿佛在感受着那片他深爱着的土地，“朕，李景，为他们……打完了最艰难的一仗。剩下的路，就要靠他们自己，一步一个脚印地走下去了。”
话音落下，全场死寂。
直到此刻，所有人才终于明白了李景这一系列命令背后，那令人心碎的真正含义！
他安排好了一切，安排好了国家的未来，安排好了所有人的归宿，唯独……没有他自己！
“不！！！”
性格最为刚烈的陈屠第一个反应过来，他双目赤红，状若疯虎，猛地跪倒在甲板上，对着李景的方向奋力叩首，坚硬的甲板被他额头撞出“咚咚”的闷响。
“陛下，您这是何意？！臣等愿与您同生共死！那妖物未灭，我等岂能苟且偷生，弃陛下于此不顾？！”
“陛下，三思啊！”常青山、戚武、马淳等一众武将，齐刷刷地跪倒了一片，声泪俱下，“我等愿为陛下前驱，纵是战至最后一兵一卒，流尽最后一滴血，也绝不后退半步！”
徐元更是面无人色，他踉跄着上前一步，嘶声喊道：“陛下！您是神州之主，是人道之核心！您若有失，则国本动摇，民心涣散，我等纵然手握蓝图，亦是无根之萍啊！请陛下……随我等一同返航！”
整个舰队，数十万将士，在这一刻，自发地跪了下来。
“请陛下返航！”
“我等愿与陛下一同赴死！”
山呼海啸般的请愿声，汇聚成一股足以撼动天地的悲壮洪流，回荡在这片死寂的归墟之海上。
面对着群臣将士的泣血恳求，李景的脸上，却缓缓地浮现出了一丝温和的、仿佛能包容一切的笑容。
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你们错了。”
他举起手中那正不断蔓延着裂痕、发出不祥震颤的山河社稷图，平静地说道：“此物，已与朕的人皇道果融为一体。它在，朕在。它若破碎，被封印的‘收割者’便会重临世间，届时，整个神州都将化为齑粉。”
“朕若随你们一同回去，便等同于将这颗随时可能爆炸的‘灭世之器’，带回了我们的家园。你们，希望看到那一幕吗？”
一句话，让所有人的声音戛然而止。
是啊，他们怎么忘了，陛下封印了那怪物，可那怪物……也同样将陛下困在了这里！这是一个……无解的死局！
看着众人那悲痛欲绝却又无言以对的神情，李景的笑容，反而变得更加释然。
“所以，这不是死亡，也不是流放。而是朕……作为你们的君王，作为这神州人皇，必须踏上的……另一场远征。”
他缓缓转身，不再看身后那跪倒一片的文臣武将，而是将目光，投向了那无尽的、充满了未知与凶险的归墟深处。
众人愕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齐齐发出一声惊呼。
只见那片死寂的海域尽头，空间竟不知何时泛起了阵阵涟漪，一道道通往未知世界的、光怪陆离的时空乱流，正在缓缓浮现。
李景当然知道，这不是死局。他脑海中还清晰地记得天幕最后传输给他的那些信息。
“收割者”并非唯一的宇宙实体，有猎手，自然也有……其他的存在。归墟之眼，不仅仅是监狱，更是连通万界的“十字路口”。
他要做的，不是在这里与被封印的“收割者”进行无尽的消耗，而是要带着这颗“定时炸弹”，主动踏入那片更加广阔、更加危险，却也蕴含着无限可能的……星辰大海！
去寻找，能够真正彻底消灭“收割者”的方法！
去寻找，让人族文明能够永远摆脱被“收割”命运的终极答案！
“陛下……那您呢？”
徐元望着那道决然而孤独的背影，终于问出了那个大家都不敢问，却又最想知道的问题。
李景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仰起头，仿佛在眺望着一片无人能见的、属于人族的璀璨未来。
他淡然一笑，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足以让万古时空都为之动容的豪迈与担当。
“朕，去为我人族，”
“争一个……真正的万世太平！”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不再有丝毫的留恋，手持着那卷震颤不休的山河社稷图，一步踏出，身影化作一道孤独而璀璨的紫金流光，毅然决然地，投入了那片充满了未知与风暴的时空乱流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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