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陌生的头像是一株沐浴在阳光下的嫩绿禾苗,与这个阴冷压抑的村子格格不入。
它像一个来自另一个世界的信号,一个迟到了太久的求救。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仿佛在为某种即将到来的风暴蓄力。
这个时间点,这个刚刚注册的账号,不可能是一个巧合。
我强迫自己移开目光,将手机塞回口袋,重新聚焦于眼前。
顾昭亭见我脸色不对,眉头微蹙,但什么也没问,只是将那盏充电灯又往里推了推,光晕在我脚边铺开一小片安全区。
我深吸一口气,指尖拂过地上那本边缘卷曲的数学作业本。
封面上,“张小雨,五年级二班”几个字写得稚嫩却异常工整,每一笔都透着小心翼翼,像是生怕被老师批评的孩子才会有的拘谨。
金手指的能力在我触碰它的瞬间便已启动,海量的数据流涌入脑海。
我不需要一页页去翻看,作业本的每一处细节都已在我脑中完成了三维建模。
前三十页的笔压数据平稳而均匀,力道十足,是一个健康活泼的孩子留下的痕迹。
但从第三十一页开始,一切都变了。
笔压曲线陡然下降,变得轻飘飘的,数据模型显示,写字的手臂肌肉处于长时间的微弱颤抖状态。
那不是疲惫,是恐惧。
我翻到最后一页,一道刺眼的红叉粗暴地盖住了一道应用题的答案,旁边用红色水笔批着三个大字:“不诚实”。
我的视线凝固在那道题上。
金手指自动运算,只用了零点一秒就得出了结论——答案是正确的。
张小雨没有算错。
那一刻,我感觉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冰冷的棉花。
我终于明白了,所谓的“模范工程”,其真正的起点并非绑架和囚禁。
它开始于更细微、更残忍的地方——从否定她们的答案,否定她们的认知,否定她们本身开始。
当一个孩子连自己眼中最确凿无疑的“正确”都被摧毁时,她的人格大厦也就开始崩塌了。
“县档案馆的人说,这些资料不能带出村。”顾昭亭的声音从我身后传来,低沉而克制。
他没有踏进这扇门,仿佛这道门槛是过去与现在的分界线,里面充满了不祥的亡魂。
“但他们没说不能拍照。”
我默默点头,掏出手机,压下心中翻涌的情绪,开始一页页地拍摄。
冰冷的机械快门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
我拍得很慢,很仔细,确保每一处污渍、每一道划痕都被清晰记录。
当拍到一张散落在文件堆里的集体照时,我的手指猛地一顿。
那是一张春游的照片,十几个女孩穿着统一的校服,笑容却各不相同。
而在她们身后,人群的背景里,一个穿着灰色夹克的男人背影一闪而过。
他的左手袖口微微上卷,露出手腕上一截模糊的青色。
我的心跳漏了一拍。
我迅速放大照片,假装是手机卡顿,需要重新对焦。
就在这短暂的几秒钟里,金手指已经将那块刺青的局部影像放大、锐化、补全。
那是一圈缠绕的荆棘,荆棘的中心是一个扭曲的“模”字——“模型社”外围成员的通用标记。
但这还不是最重要的。
我的能力进一步分析了照片中男人的肩宽与头颈比例、裤腿在微风中摆动的幅度,甚至根据光影投射出了他当时的步态数据。
结论像一道闪电击中我的大脑:这个人还活着。
不仅活着,根据数据库里近期公共监控影像的比对,他的步态特征在三天前,于邻镇的一个客运站出现过。
我面无表情地“重新”拍好了照片,将手机放回口袋时,掌心已经渗出了一层冷汗。
线索不再是死的,它活了过来,并且正在移动。
午后的阳光终于挣脱云层,斜斜地射入这间尘封的小屋,无数灰尘在金色的光柱中上下浮动,像一群迷路的幽灵。
我的视线被角落里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饼干盒吸引。
盒子没有上锁,我轻轻打开,一股混杂着铁锈和纸张霉变的气味扑面而来。
里面没有饼干,而是塞满了被仔细折叠成小方块的纸条。
我展开一张,上面的字迹歪歪扭扭:“妈妈我想回家。”
再展开一张:“我不疼了你说的对。”
第三张:“他们让我叫你阿姨,可是你就是妈妈。”
我的手指有些发抖。
每一张纸条都只有短短的一两行字,像是孩子们趁着看守不备,在极度恐惧和仓促中写下的。
有的纸上还有水渍晕开的痕迹,不知道是眼泪还是汗水。
我将它们一张张摊开在地上,像是在拼凑一幅支离破碎的童年。
在所有纸条的最底下,压着一张泛黄的课程表。
标题用打印体写着——“静默训练日程”。
上面的安排精确到了分钟:6:00,起床,无语练习;7:30,饮食控制,定量配给;9:00,模仿练习,观看指定影像;12:00,午休,静思悔过……每一项都冰冷得不带任何感情。
而在表格最右侧“周末家庭通话”那一栏旁边,有人用铅笔非常、非常轻地画了一个小小的哭脸。
如果不是光线角度正好,几乎无法发现。
我闭上眼睛,金手指将所有信息——笔压变化的作业本、否定正确答案的批注、这些绝望的纸条,以及这份毫无人性的日程表——全部串联、重组、分析。
这不是什么洗脑计划。
洗脑还需要保留一个主体意识去灌输,而这个“模范工程”,它根本就是在进行系统性的、程序化的、彻底的人格抹除。
他们要的不是听话的傀儡,他们要的是一张张可以随意涂抹的白纸。
傍晚时分,我和顾昭亭抱着整理好的文件袋,去了村委会。
老旧的复印机发出“嗡嗡”的轰鸣,像一只疲惫的困兽。
负责管理机器的管理员大姐看着我手中那些复印出来的文件,几次欲言又止。
她眼角的细纹比我记忆中更深了。
我记得很小的时候,有一次半夜发高烧,就是她二话不说背着我跑了几里山路去了镇上的卫生所。
“林同志,”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声音压得极低,“这些东西……真要公开吗?我跟你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些孩子的家长,他们宁愿就当没这回事了。人找回来了,就得了,再揭开伤疤,疼啊。”
我停下手中的动作,看着她布满血丝的眼睛。
“王阿姨,”我轻声说,“疼,是会过去的。但如果因为怕疼就假装没受过伤,那伤口只会烂在里面,永远好不了。”
我将复印好的文件仔细地分成两份,其中一份递到她面前。
“你可以选择不说,”我的声音平静但坚定,“但别让那些回来的,还有没回来的孩子,也学会永远沉默。”
她的手在半空中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接了过去。
她没有看我,只是快步走回收发室,拉开最底层的抽屉,将那份文件塞进了最深处。
我知道,她不会立刻把它拿出来。
但那沓纸的重量,会像一块石头,日复一日地压在她的抽屉里,也压在她的良心上。
总有一天,会压醒她。
夜深了,院子里只有虫鸣和我们翻动纸张的沙沙声。
我和顾昭亭借着一盏孤灯,最后一次核对名单。
三十一名失踪女孩,这是完整的数字。
截至目前,已确认下落的有二十人,其中九人仍在接受心理和生理的康复治疗,还有两人……只找到了遗体。
剩下的十一人,依旧杳无音信。
我的指尖划过名单上最后一个名字——“陈念”。
照片上的女孩梳着齐刘海,眼神有些怯生生的。
也就在这时,我的大脑里突然有什么东西“叮”的一声连接上了。
是白天拍摄的那张饼干盒的照片。
我立刻让金手指调出那张照片的超清细节。
视线聚焦在饼干盒的底部,那里有一些不规则的、非常轻微的金属刮痕,像是有人用钉子之类的硬物刻意划上去的。
寻常人只会以为是经年累月的磨损,但我的金手指却将这些刮痕的长度、间隔、排列方式瞬间数据化。
这不是杂乱的划痕。这是摩斯密码。
我屏住呼吸,任由那些长短不一的信号在脑中飞速解码、重组。
几秒钟后,一组清晰的数字浮现出来:0723。
“怎么了?”顾昭亭见我神色异常,凑了过来。
“0723,”我喃喃自语。
他眯起眼睛,思索道:“生日?还是什么纪念日?”
我摇了摇头,目光穿透浓重的夜色,望向村子南边的群山轮廓。
“不,”我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飘,“这是坐标。北纬30.723度……如果我没算错,这个位置,就在镇南那片废弃的砖窑附近。”
一阵夜风毫无征兆地掠过空荡荡的院门,吹得门板发出一声轻微的“吱呀”声,像是有谁在门外极轻地低语。
我握紧了口袋里的手机,屏幕的冷光没有亮起,但那串刚刚解码出来的数字,却像一颗被强行埋进黑暗泥土里的种子,正带着某种破土而出的疯狂力量,在我的掌心里灼灼发烫。
窗外的夜色黑得像化不开的浓墨,沉甸甸地压下来,万籁俱寂。
但我知道,这片死寂,马上就要被撕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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