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不是嘛！”
小满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叽叽喳喳地说道。
“昨儿一场雨，把花都催开了！奴婢早上起来一推窗，哎呦喂，这香味儿，直往鼻子里钻，甜丝丝的，闻着就让人心里头高兴！”
她说着，还夸张地深深吸了好几口气，逗得丹桂也笑了起来。
丹桂接口道。
“是啊姑娘，这晚桂的香气最是醇厚持久，用来制香、泡茶、做点心都是极好的。奴婢方才还和青禾姐姐说呢，这样好的桂花，若是不及时采些下来，过几日被风吹雨打落了，可就可惜了。”
青禾点了点头，看着碧桃，柔声道。
“姑娘若是喜欢，咱们今日便采一些吧？趁着日头好，晾晒干了，收起来慢慢用。或是做些桂花蜜、桂花糕，都是应景的。”
听着丫鬟们欢快的话语，看着眼前这香气四溢的景象，碧桃心中那股冰冷的负罪感真的被冲淡了一些。
一个念头悄然在她心中形成。
是啊，可以做些东西。
尤其是……给干娘做些东西。
方才在锦瑟院那般失态，正好可以借此表达一下自己的孝心和歉意。
干娘秋日里容易咳嗽，嗓子时常干哑……
她眼睛微微一亮，语气也轻快了些。
“青禾说得是，这样好的桂花，白白落了确实可惜。我正想着，秋日燥热，干娘近日又有些咳嗽，最是适合用些润肺生津的甜汤。”
她顿了顿，继续道。
“我恍惚记得从前在哪里见过一个方子，是用上好的雪梨、蜂蜜，配上这新采的干桂花，慢火熬制成一种雪梨桂花膏。用干净的小瓷罐装了，想喝的时候，只需舀一勺，用温水冲开，便是极滋润甘甜的小甜水，又方便又养人，正适合干娘平日饮用。”
小满一听，立刻拍手叫好。
“雪梨桂花膏？听着就好喝！又甜又润，夫人定然喜欢！”
丹桂也笑道。
“姑娘真是有心了！这法子听着就讲究，比单泡桂花茶更费心思，夫人知道了，不知该怎么高兴呢！”
青禾更是细心，已经开始筹划。
“姑娘这主意极好。咱们库房里还有前儿庄子上送来的秋梨，又大又水灵，正是合用。蜂蜜也是现成的，是岭南来的荔枝蜜，气味芬芳，最是滋补。只是这桂花……”
她看向那满树金黄。
“要制膏，需得用干净无杂质的干桂花。采下来后，需得仔细挑拣，去掉花梗和杂叶，再放在细纱上，于通风阴凉处慢慢阴干，不可暴晒，否则香气便散了，也容易发苦。今日天色晴好，倒是采晒的好时候。”
碧桃见她们都赞同，心情也松快了不少，点头道。
“既然如此，咱们说干就干。趁着现在露水已干，日头还不算太烈，先把桂花采下来。”
她看了看自己依旧有些酸软的手腕，补充道。
“我同你们一起。”
“那怎么行！”
小满第一个反对。
“姑娘您方才还头晕呢，这爬高踩低的活儿，交给奴婢们就是了！您就在廊下坐着指挥，或是看看书，歇息会儿！”
青禾也道。
“是啊姑娘，采桂花难免沾惹灰尘，您身子才刚好些，仔细又着了凉。有奴婢和小满、丹桂，再加上两个粗使婆子帮忙，尽够了。”
碧桃却摇了摇头，语气温和却坚持。
“不妨事，我就在树下帮着挑选，不费什么力气。这是给干娘的心意，我若全然不动手，反倒显得没诚意了。”
见她主意已定，青禾也不再劝阻，连忙吩咐下去。
很快，两个粗使婆子便搬来了矮梯和干净的布幔，小满和丹桂则拿来了几个细竹篾编成的浅口篮子，以及一些柔软的毛刷。
众人来到桂花树下。
小满性子最急，动作也灵巧，率先爬上矮梯，小心翼翼地将开得最繁盛的枝条拉下来。
丹桂和两个婆子在下面张开布幔接着。
青禾则拿着细毛刷，轻轻地将簇拥在一起的金色小花从枝桠上扫落。
碧桃果然没有闲着，她搬了个绣墩坐在廊下阴凉处，面前放着竹篮，将收集来的桂花，仔细地拣去里面偶尔夹杂的细小叶片、褐色花梗，以及任何一点杂质。
她的动作轻柔而专注，低垂着眼睫，长长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阳光透过桂花树的枝叶，在她的裙裾上洒下细碎的光斑。
指尖拂过那些散发着浓烈甜香的花朵，仿佛也将心头那些纷乱的思绪一点点捋平。
至少在此刻，她只需要专注于眼前这一篮金黄，想着如何将它们变成甘甜滋润的膏体，去抚慰干娘可能因她失态而产生的些许不快，也去弥补自己那份无法言说的愧疚。
“姑娘您瞧，这桂花真小，真香！”
小满一边费力地够着高处的花枝，一边还不忘叽叽喳喳。
“奴婢听说，有些讲究的人家，采桂花要用玉盘或者银盘接着，说是不能沾了铁器，怕坏了味道和药性呢！”
丹桂在下面笑着接话。
“就你懂得多！咱们用这细竹篮和布幔，也是极干净的。再说了，咱们姑娘这雪梨桂花膏，用料实在，心思巧，比那用什么盘子接的，不知要强多少倍！”
青禾小心地用毛刷扫着花瓣，闻言也笑道。
“小满这话倒提醒了我。待会儿挑拣完了，这桂花也不能直接在日头下暴晒。得寻几块干净透气的细棉纱，铺在阴凉通风的廊下，将桂花薄薄地摊开在上面，每日翻动几次，让它慢慢阴干，这样才能最大程度地保留住香气和润性。”
碧桃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的讨论，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
她抬起头，看着在树下忙碌的丫鬟们，阳光为她们的身影镀上了一层温暖的光晕，空气中弥漫着甜暖的桂花香，伴随着她们轻快的笑语声。
她轻轻拈起一小簇金黄的花朵，放在鼻尖轻嗅，那浓郁的香气直沁心脾。
“就按青禾说的办。”
她轻声道。
“这第一批采下来的，品相最好，香气最足，便专门用来给干娘熬制雪梨膏。剩下的，咱们再多采些，晒干了，平日里泡茶、做点心，或是给你们也做些桂花蜜尝尝。”
小满和丹桂一听，更是干劲十足，连声说好。
小雪也被这满院的甜香和热闹吸引，碧莹莹的猫儿眼好奇地打量着忙碌的众人，然后便寻了桂花树下的一处阳光地，懒洋洋地趴了下来，将自己团成一个毛茸茸的雪球，惬意地眯起了眼睛。
金色的桂花簌簌落下，有几片调皮地沾在了它雪白蓬松的背毛上，如同落在雪地上的碎金，格外显眼。
“呀，你们快看小雪。”
小满在梯子上最先发现，指着下面咯咯笑起来。
“它倒会找地方，这身上都快成香猫儿了！”
丹桂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也忍俊不禁。
“可不是嘛，这桂花落在它身上，倒像是特意给它妆点的，怪好看的！”
一个粗使婆子也憨厚地笑道。
“这小东西，通人性似的，专挑香地方卧。”
碧桃闻言，也抬眼望去。
只见小雪安然地卧在斑驳的光影里，阳光将它雪白的毛发镀上一层柔和的金边，那些细小的金色桂花点缀其间，随着它细微的呼吸轻轻起伏。
它似乎并不觉得困扰，反而很享受这天然的“花雨”，偶尔还伸出带着淡粉色肉垫的小爪子，拨弄一下身旁落下的花簇，那乖巧又闲适的模样，瞬间抚平了碧桃心中最后一丝烦躁。
青禾见碧桃眼神柔和地看着小雪，便也笑着凑趣。
“姑娘您瞧，小雪这是也想给夫人尽份心呢，用它这身‘桂花香’给咱们的雪梨膏添添福气。”
小满更是玩心大起，她小心地从刚扫下来的桂花里捧起一小撮，轻手轻脚地走到小雪身边，故意将手里的桂花细细地撒在它的脑袋和脊背上。
“来，小雪，多沾点香气，变成咱们疏影轩最香的猫！”
小雪被这突如其来的“花雨”弄得微微一动，抬起小脑袋，那双碧澈的眸子望向小满，非但没有躲闪或恼怒，反而轻轻地“咪呜”了一声，带着点儿慵懒，仿佛在纵容这群两脚兽的无伤大雅的小玩笑。
它甚至还就势在铺了一层薄薄桂花的地上轻轻打了个滚，让更多的花瓣沾染到身上，那模样，憨态可掬，引得众人都笑了起来。
碧桃看着小雪那浑身沾满桂花的模样，嘴角也不由得漾开了一抹笑意。
心底那因为两位“兄长”而起的波澜，似乎都在这一刻，被这眼前这宁静温馨的画面悄然融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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