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澜优雅地用餐巾擦了擦嘴角，眼波流转，最终落在许心身上，那目光带着一丝狡黠和不容置疑
“许老师，既然今天上午没什么紧急安排，不如陪我出去走走？胡州有个‘沁芳园’，景致不错，里边的园中园‘小潇湘’收藏陈列了不少古代文人雅士的案头清玩，据说颇有些真趣，一起去看看？”
她这话听着是邀请，但那语气和眼神，分明是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通知他一声。
王天河立刻在桌子底下猛踢周世宏的脚，挤眉弄眼，意思再明显不过：看吧看吧，单独邀约了！
周世宏忍着笑，一脸“我懂”的表情，连忙附和：“对对对，许爷，您和楚澜姐去逛逛，陶冶情操！我和天河正好再去别的古玩市场转转，实践一下您刚才教的‘土豆鉴别法’！”他把“土豆”两个字咬得特别重。
许心看着楚澜那双仿佛会说话的眼睛，知道拒绝无用，而且“小潇湘”的名头他也有所耳闻，确实是个能看到不少精致小门类古玩的地方，便点了点头：“好。”
楚澜唇角满意地扬起，站起身：“那我去换身衣服，十分钟后大堂见。”她转身离去，步伐轻快，那运动服也掩不住的身段，引来周围几桌客人不自觉的注目。
十分钟后，许心在大堂等候
只见楚澜换了一身藕荷色真丝立领衬衫，配着白色及踝长裙，头发松松挽起，几缕碎发垂在颈侧，少了几分平日的凌厉，多了几分江南女子的温婉韵味，与这胡州水乡的气息倒是格外契合。
“走吧，许老师。”楚澜很自然地走到他身边，一股清雅的暗香随之浮动。
两人打了辆车，直奔城西的沁芳园。果然如楚澜所说，园内亭台楼阁，小桥流水，移步换景，清幽异常。
穿过一片竹林，便看到了“小潇湘”的月亮门。
这里更像一个精致的私家博物馆，陈列的多是文房四宝、竹木牙角、小巧瓷玉等案头清供。游客稀少，环境极为安静。
楚澜似乎对这里很熟，领着许心慢慢欣赏。
她的目光在一件明代沉香木随形笔架上停留片刻，又对一套清代白玉瓜瓞绵绵纹墨床点了点头，点评几句，都颇为内行。
走到一处独立展柜前，里面陈列着一对清代中期田黄石薄意山水随形章。
石质温润通透，萝卜丝纹细腻清晰，雕工精湛，意境高远。
“这对章子倒是不错，”楚澜微微俯身，仔细看着，轻声对许心说，“石质纯正，雕工也是闽作工的典型，开门见山。可惜是随形，若是素方章，价值还能再高几分。”
许心点头表示同意：“楚小姐好眼力。田黄难得，如此品相的一对，已是收藏级了。”
楚澜直起身，侧头看他，忽然笑道：“许老师，你说这玩收藏，是不是跟谈恋爱有点像？”
许心一怔，没明白她怎么突然跳到这上面：“什么意思？”
“你看啊，”楚澜用目光示意那对田黄章，“首先得看得上眼，对得上脾气，这叫‘眼缘’。”
她脚步轻移，走到旁边一个展示紫砂壶的柜子前，“然后呢，得深入了解，知道它的好，它的妙处，它的来历，这叫‘知根知底’。”
她说着，又踱回许心身边，距离拉近了些，声音带着一丝慵懒的诱惑
“最后呢，还得看能不能‘驾驭’得了，有没有那个缘分和实力，把它请回去，好好珍藏。不然，再好的东西，也只能是隔着玻璃看看，徒增遗憾罢了。”
她的目光意有所指地在许心脸上流转，最后定格在他眼中。
许心再迟钝，也听出她话里的双关和调戏之意了。
他不动声色，耳根却有些微微发热，只能故作镇定地移开视线，看向另一侧的一件竹雕笔筒，淡淡道
“楚小姐比喻得很别致。不过，器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终究不同。”
“哦？哪里不同？”楚澜却不依不饶，也跟着他走到笔筒前，肩几乎要碰到他的胳膊
“人心难道就比器物容易懂吗？我觉得，有时候看懂一件历经数百年的老物件，比看懂一个活生生的人，可能还要简单些呢。至少，物件不会故意隐藏自己，对吧，许老师？”
她这话几乎是贴着他耳朵说的，温热的气息带着香气拂过他的耳廓。
许心身体微微一僵，下意识地侧身避开一点，无奈地看向她：“楚小姐，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澜见他终于有点招架不住，眼底的笑意更深，像只偷腥成功的小猫
“没什么，就是突然有点感慨。许老师你觉得，我是像那对‘开门见山’的田黄章呢，还是像这把‘内敛含蓄’的紫砂壶？或者……”
她拖长了语调，眼神魅惑，“……像一件你看不懂的‘生坑’器”
许心只觉得额头青筋跳了跳。
他终于确定，楚澜今天就是故意来“调戏”他的。他深吸一口气，决定反击。
他转过身，正对着楚澜，目光第一次如此直接、毫不避讳地迎上她带着笑意的眼眸，嘴角也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弧度
“楚小姐说笑了。你既不是田黄，也不是紫砂。”
“那我是什么？”楚澜挑眉，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
“你……”许心故意顿了顿，目光从她明亮的眼睛，缓缓扫过她精致的脸颊，最后回到她眼中，才慢悠悠地说
“……像一件元青花。”
楚澜愣了一下，这个比喻有点出乎她的意料：“元青花？为什么？”
“元青花，青料浓艳，发色沉稳，画工流畅磅礴，器型大气恢弘。”
许心不紧不慢地解释，眼神却带着一丝探究，“看似明朗直接，一目了然，但胎土配方、青料来源、烧造工艺，乃至其背后跨越重洋的文化交流，都藏着无数谜团。每一件顶级的元青花，都值得反复探究，细细品味，而且……”
他微微倾身，拉近了两人的距离，声音压低，带着一种磁性的质感，“……风险与机遇并存，一旦看走眼，代价可不小。”
他这番话说得一本正经，像是在做学术鉴定，但字里行间那若有若无的挑衅和回敬，让楚澜的心跳漏了一拍。
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双平时沉静如古井的眼眸，此刻竟带着几分戏谑和锐利，仿佛真的要将她从里到外看个通透。
两人目光交缠，空气中仿佛有无形的火花噼啪作响。
楚澜回过神来，脸上飞起一抹不易察觉的红晕，她借着转身的动作掩饰了一下瞬间的失态，语气恢复了平时的从容：“好啊，那就去喝杯茶吧。”
茶室就在“小潇湘”的一角，临水而建，窗外是摇曳的荷花，环境清幽。
两个人要了一个小包间，点了明前龙井。
穿着素雅茶服的茶艺师熟练地温杯、投茶、冲泡，动作行云流水。
茶香袅袅中，气氛暂时缓和了下来。
楚澜捧着白瓷茶杯，看着杯中沉浮的翠色芽叶，忽然轻声开口，话题却陡然一转：“许心，下月初赵老板那个局，你怎么看？”
许心摩挲着温热的杯壁，眼神沉静：
“他想引蛇出洞，我们也可以将计就计。”
楚澜点头：“我这边会尽量查清赵老板最近一个月的动向，尤其是他和海外、以及那些‘研习会’的接触情况。秦伯伯那边，应该也会有些线索。”
“我爸留下的笔记里，关于曜变天目的部分，语焉不详，似乎涉及一些他关于釉料配方和窑火控制的极端猜想。”许心蹙眉，“我需要时间再仔细研究一下。”
楚澜看着他紧锁的眉头，伸出手，轻轻覆在他放在桌上的手背上。
微凉的触感让许心微微一颤，却没有立刻抽回。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楚澜的声音柔和下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船到桥头自然直。既然决定了要闯这龙潭虎穴，我们陪你一起。”
她的手掌柔软，却传递着坚定的温度。
许心看着她眼中真诚的关切，终是低声道：“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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