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援信来自越南阮朝嗣德帝的特使，信使风尘仆仆，面色焦灼，呈上的国书以汉文工整书写，言辞恳切，甚至带着几分悲怆：
“下国越南国王阮福时，谨泣血百拜，上告天朝太平天国东王殿下：法兰西西夷，狼子野心，恃其船炮之利，屡犯我疆。去岁强占下国南圻嘉定、边和、定祥三省，屠戮百姓，毁我宗庙。今复增兵舰数十，陆师近万，汹汹北犯，直逼都城顺化。下国兵微将寡，器不如人，屡战屡败，社稷危如累卵。望天朝念在千年藩属之情，历代册封之恩，速发天兵，拯下国于水火，解倒悬之危急。下国愿永世称臣，岁岁朝贡，不敢有违……”
林阳放下国书，目光扫过殿内群臣。
左宗棠捻须沉吟：
“殿下，法兰西觊觎越南已久，此次大举进犯，意在吞并全越，进而窥伺我两广、云南，打通其所谓‘印度支那’殖民通道。其心可诛！”
陈小花则更关注实际：
“东王，我军主力尽在北伐，虽西南已定，但新附之滇川需时间消化。若要出兵援越，兵力、粮饷、特别是海上投送能力，皆是问题。且直接与法兰西开战，恐过早引发与西洋列强的全面冲突。”
苏雨晴上前一步，语气冷静分析：
“左公与小花所言皆有道理。然越南藩屏南疆，若落入法夷之手，则我两广侧翼尽暴露于敌舰炮口之下，后患无穷。且观法夷此次行动，恰逢我北伐关键时刻，未必不是想趁我无暇南顾之机，火中取栗。”
林阳走到巨幅东亚地图前，
“卖麻花！你们说得都对。越南要救，但不能把我们自己拖入泥潭。更不能让法夷觉得我太平天国怕了他们！”
他转身，眼中闪烁着算计的精光：
“我们不必派大军登陆越南，与法军进行旷日持久的陆战。那样正中法夷下怀——他们船坚炮利，擅长海战和沿岸攻击，我们则擅长陆战。扬短避长，智者不为。”
“那殿下的意思是……？”
“用我们的长处，打他们的短处！”
林阳的手指重重戳在地图上越南中部的岘港附近，
“法军舰队主力聚集于此，围攻顺化。他们的陆战队也主要在这一带活动。我们……”
他顿了顿，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
“派空军去。”
殿内微微一静。
“空军？殿下是说……‘天眼’分队？”苏雨晴立刻明白了林阳的意图，眼中也亮了起来，“可是，飞机航程有限，从云南或两广前线机场起飞，无法直达越南中部。”
“那就建前进机场！”
林阳斩钉截铁，
“命令萧朝贵的南海舰队，抽调一支快速分舰队，搭载工兵营和地勤部队，以及十架‘翔龙’改进型战机——就是预留了武器挂架的那批！秘密南下，在海南岛最南端的崖州建立临时前进基地。那里距离越南岘港，不到八百里，完全在加了副油箱的‘翔龙’作战半径之内！”
他越说思路越清晰：
“飞机不挂炸弹——我们还没那个条件。可以用机枪扫射法军营地、码头、舰船！法夷的火炮没法对空射击，我们的飞机可以在他们头顶两千米高度从容射击！我要让法夷的士兵白天不敢出营，晚上不敢点灯！”
“可是殿下，”
陈小花仍有顾虑，
“若法夷舰队报复，攻击我前进基地或舰队……”
“那就让他们来！”
林阳豪气顿生，
“萧朝贵的南海舰队是吃素的吗？‘伏波’、‘镇海’几艘铁甲舰，正愁没机会和西洋主力舰队过过招！传令萧朝贵，舰队不必隐蔽，大张旗鼓南下！就是要告诉法夷，太平天国的海军来了！有种就来碰一碰！”
他环视众臣：
“此战，目的有三：一，解越南之围，保住藩属，彰显天国声威；二，实战检验我空军对海对地威慑能力；三，试探法兰西乃至西洋列强的反应底线！记住，我们是去‘维护东亚秩序’、‘保护藩属’，不是去宣战的。但若法夷敢先开炮……”
林阳冷笑：
“那就让他们尝尝，被来自天空的攻击支配的恐惧！”
命令迅速下达。太平天国的军队，一部分继续向北碾压，另一部分则悄然转向南方。
南海舰队主力从基隆、广州等地集结，萧朝贵亲率以“伏波号”“镇海号”铁甲舰为核心的战斗群，搭载着十架拆解后妥善包装的“翔龙”改进型战机、两个工兵营、全套野战机场设备以及黑鸦小队的一个通讯侦察小组，浩浩荡荡驶向海南岛最南端。
与此同时，金陵的“天眼”训练基地内，气氛紧张而兴奋。
苏雨晴站在跑道前，面前是精心挑选出的二十名飞行员和二十名观察员\/通讯员。他们都是首批学员中的佼佼者，经历过滇川边境的实战侦察考验。
“弟兄们！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苏雨晴的声音透过铁皮喇叭，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北边的兄弟们在攻打北京，推翻清妖！现在，南边的兄弟有难，法兰西红毛鬼欺人太甚！东王有令：命我‘天眼’分队即刻南下，跨海远征，教训红毛鬼，扬我国威！”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而坚毅的脸：
“这一次，不是侦察，是战斗！你们将飞跃大海，在异国他乡的上空，面对敌人的枪炮！怕不怕？！”
“不怕！”
怒吼声响彻云霄。
“好！登机！目标——海南崖州！到了那里，再给红毛鬼一个‘惊喜’！”
十架“翔龙”改进型战机依次升空，在另外十架教练机的护航下，组成庞大的编队，向南飞去。它们将分段转场，最终抵达海南的前进基地。
……
法兰西，印度支那远征军舰队，“胜利号”战列舰。
舰队司令夏尔·里戈·德·热努伊少将正悠闲地品尝着咖啡，眺望着不远处的越南顺化城。这座古老的都城在法军连日炮击下，已是墙垣残破，浓烟滚滚。
“将军，越南人又派使者来了，请求停战谈判。”
副官报告。
热努伊嗤笑一声：
“谈判？等我们的陆战队攻破顺化城门，俘虏了那个嗣德帝，再谈也不迟。告诉使者，无条件投降，接受法兰西的保护，这是唯一出路。”
他信心满满。法兰西在远东的军力虽然不如英国，但对付一个落后的越南王国，绰绰有余。越南人那些落后的火炮和简陋的城池，根本挡不住法兰西舰队的巨炮和陆战队的米尼步枪。
“将军，有情报显示，太平天国的海军舰队正在向南海移动，目的地可能是海南岛。”
一名情报官走进舰桥，递上一份电报。
“太平天国？”
热努伊挑了挑眉，有些不以为然，
“就是那些打败了清国人和英国人的中国人？他们不是在北方打仗吗？怎么有闲心管这里？”
他走到海图前，看了看海南岛的位置：
“海南岛……距离我们这里不算远。但他们敢来吗？为了一个微不足道的越南，与法兰西帝国开战？”
“将军，太平天国似乎宣称越南是他们的藩属……”
“藩属？”
热努伊大笑，
“那是清国的说法！现在清国快完了，太平天国想继承清国的遗产？那得看他们有没有这个实力！”
他并未太过重视这个情报。在他和大多数法国军官看来，太平天国或许在陆地上有些奇特武器，但海军？一个刚刚崛起的内陆政权，能有什么像样的海军？无非是一些改装商船罢了。如何能与法兰西专业的远东舰队抗衡？
然而，他很快就为自己的傲慢付出了代价。
……
五日后，海南岛最南端，崖州湾。
一座简陋但功能齐全的野战机场已然建成。夯实的跑道、伪装网下的机库、油料库、弹药库、指挥塔台……在工兵营和当地民众的奋力协作下，只用了短短几天时间便初具规模。
十架“翔龙”改进型战机已组装完毕，整齐排列。地勤人员正忙着进行最后的检查和加油挂弹——每架飞机都在翼下临时加挂了两具简陋的火箭发射巢，里面塞着改装过的、用黑火药推进的“窜天猴”式大号火箭弹，虽然精度感人，但声势骇人，用于骚扰和威慑再合适不过。
萧朝贵的舰队则在湾外巡弋，铁甲舰森然的炮口指向南方海面，警惕着可能出现的法国舰队。
机场塔台内，苏雨晴、王大柱以及黑鸦小队的通讯组长，正围着一张刚刚由越南义民冒险送来的手绘地图，上面粗略标注着法军在岘港及顺化外围的主要营地、炮兵阵地和舰船锚地。
“法军主力舰队聚集在岘港湾内，大约有大小战舰十五艘，其中最大的是一艘蒸汽战列舰，估计是旗舰。陆战队营地主要在岘港以北的滩头，正在围攻顺化的部队则分散在顺化城东南几个高地。”
黑鸦通讯组长指着地图介绍。
苏雨晴凝神细看，迅速制定计划：
“第一次出击，目标不是造成多大杀伤，而是制造最大程度的混乱和心理威慑。十架飞机分为三组：第一组四架，由王大柱率领，超低空突袭岘港湾内的法军舰船，重点‘照顾’那艘最大的！用机枪扫射甲板，火箭弹朝着烟囱和桅杆附近打！第二组三架，由赵铁鹰率领，扫射岘港滩头的陆战队营地！第三组三架，由我亲自带领，飞往顺化外围，在法军攻城部队头顶盘旋扫射，并为城内守军空投一批轻武器和药品！”
她看向王大柱和赵铁鹰：
“记住，打完就跑，绝不纠缠！利用速度和高度优势，一击即走！明白吗？！”
“明白！”
“好！检查装备，一小时后，出击！”
……
法兰西远东舰队，“胜利号”战列舰。
热努伊将军刚刚用完午餐，正在甲板上散步消食。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海风带来咸腥的气息和隐约的炮声——那是陆战队在继续炮击顺化城墙。
一切似乎都很顺利。越南人的抵抗越来越弱，破城指日可待。
就在这时，了望哨突然发出了惊恐的喊叫：
“东北方向！空中！有……有东西飞过来！”
热努伊和甲板上的军官们下意识地抬头望去。
只见东北天际，几个小黑点正迅速变大，伴随着一种低沉而持续的、不同于任何鸟类或昆虫的嗡嗡声。它们的速度极快，转眼间就能看清轮廓——那是一种他们从未见过的、有着固定翅膀和旋转螺旋桨的飞行器！
“那是什么鬼东西？！”
有军官失声惊呼。
还没等他们反应过来，那四架飞机已经俯冲下来，机头喷吐出炽烈的火舌！
“哒哒哒哒哒——！”
12.7毫米口径的航空机枪子弹，如同死神的鞭子，狠狠抽打在“胜利号”宽阔的木质甲板上！木屑纷飞，血肉迸溅，正在甲板上作业的水兵猝不及防，瞬间倒下一片！
“敌袭！隐蔽！开火！开火！”
凄厉的警报和慌乱的命令响彻战舰。法军水兵们惊恐地寻找掩体，一些军官试图组织还击，但他们的步枪和甲板上的小口径炮根本追不上高速掠过的飞机。
更恐怖的事情发生了。
其中两架飞机在掠过“胜利号”上空时，机翼下火光一闪，数枚拖着白烟的火箭弹歪歪扭扭地飞了过来！虽然大部分打偏落入海中爆炸，激起冲天水柱，但有一枚竟然鬼使神差地击中了“胜利号”的前桅杆！
“轰！”
虽然不是高爆弹头，但黑火药推进剂和战斗部内填充的碎铁片，依然将前桅杆炸得木屑横飞，绳索断裂，一面法兰西国旗冒着烟飘落下来。
几乎同时，另外三架飞机扑向了岘港滩头的陆战队营地。机枪子弹如同犁地般扫过帐篷区和物资堆放点，打得法军士兵抱头鼠窜，营地一片狼藉。
而苏雨晴亲自率领的三架飞机，则出现在了顺化城上空。他们在围攻顺化的法军头顶盘旋，机枪不时喷吐火舌，压制得法军士兵不敢抬头。随后，飞机打开舱门，将一个个绑着小型降落伞的包裹投下——里面是黑鸦小队紧急筹措的一百支改装过的前装火枪、一批弹药和止血药品。
顺化城头的越南守军原本已陷入绝望，此刻看到天降神兵、空投物资，顿时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士气大振，抵抗更加顽强。
整个攻击过程持续了不到二十分钟。十架飞机打光了机枪子弹和火箭弹，在法军尚未组织起有效对空火力之前，便迅速爬升高度，扬长而去，消失在海天一色之中。
留给法军的，是冒着烟的旗舰、一片狼藉的营地、死伤近百的士兵，以及……无尽的恐惧和茫然。
热努伊将军灰头土脸地从掩体后爬出来，看着甲板上的弹痕、伤亡的水兵、折断的桅杆，还有远处滩头营地的混乱，脸色铁青，浑身发抖。
“那……那到底是什么？！”
没人能回答他。
这个时代的欧洲，虽然已有关于“比空气重的飞行器”的理论探讨和少量实验，但实用的军用飞机，还要等数十年后才出现。太平天国空军这次突如其来的跨海空袭，对于法军来说，完全是降维打击，是超出认知范畴的“妖术”。
“是太平天国！一定是他们！”
热努伊终于将空中那些怪物与之前情报中提及的“太平天国”联系起来，一股寒意从脚底直蹿头顶。
他们不仅有强大的陆军和神秘的海军，竟然还有能飞行的武器！
“立刻给巴黎发电报！不，给印度总督，给所有远东舰队发电报！太平天国介入越南战争，他们拥有……拥有飞行战舰！请求……请求指示！”
他语无伦次，之前的傲慢和自信荡然无存。
而太平天国的飞机，在顺利完成首轮威慑攻击后，安全返回了崖州前进基地。虽然有一架飞机被地面流弹击伤机翼，但经地勤紧急抢修后并无大碍。
捷报传回金陵，林阳抚掌大笑：
“卖麻花！干得漂亮！告诉苏雨晴和萧朝贵，就这么打！不跟法夷硬碰硬，就天天去他们头顶转悠，扫射，扔炸药包！我要让法夷在越南一天都待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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