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凡的申请不出意外地获得了批准。在玄玑真人的默许甚至推动下，他以一种略显特殊的身份，加入了前往西陲的联合探查队伍。明面上的理由是“戴罪立功、寻找解决异力隐患之法”，实则是各方势力博弈与妥协的结果——星辰阁需要一个不引人注目的方式，将林凡这个“不确定因素”暂时送离风暴中心，同时观察其与“西陲异变”可能存在的联系；云霄剑宗及其他关注者，也乐得在更“公开”的场合继续观察甚至试探。
队伍规模不大，约二十余人，皆是各派筑基期中的好手或背景特殊者。领队的是天机阁一位以稳重着称的筑基巅峰弟子，复姓端木，单名一个睿字，擅长阵道与统筹。
队伍成员成分复杂：
有两位来自云霄剑宗的弟子，一男一女，男子名为谢云流，面容冷峻，背负长剑，沉默寡言，但目光偶尔扫过林凡时，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一丝隐藏极深的锐利。女子名唤柳清音，气质清冷，姿容绝丽，修为亦是不俗，看似对谁都保持距离，但林凡注意到，她腰间悬挂的一枚淡青色玉佩，与凌绝剑当日所赐“剑心符”的材质纹路有微妙相似。
有来自擅长丹道与医理的“百草谷”弟子，负责应对可能的毒瘴与治疗。
有精于御兽、探查的“万兽山”门人。
还有几位来自中小门派或颇有声名的散修，其中一人引起了林凡的格外注意。此人自称“墨尘”，一身灰扑扑的旧道袍，容貌普通，气息不过筑基中期，混在人群中毫不显眼。但林凡强大的神识和“北辰”晶石赋予的、对能量流转的敏锐感知，却隐约察觉到，此人气息内敛得过分，灵力运转轨迹有种难以言喻的滞涩与不协调感，仿佛……刻意模拟出来的。而且，当自己无意间靠近时，怀中的“北辰”晶石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寒意，并非针对暗影种子的那种压制感，更像是一种……排斥与警告。
“此人……有问题。”林凡暗自记下，表面不动声色。
队伍乘坐一艘由天机阁提供的、可容纳数十人的中型“穿云梭”，向西疾驰。穿云梭速度不慢，但比起高阶修士的遁光仍是差了许多，预计需半月方能抵达西陲边缘。
旅途枯燥，众人或在舱室内打坐，或三两聚在一起交流。林凡刻意保持低调，大部分时间独自待在分配的狭小舱室内，看似调息，实则心神沉入“北辰”晶石，继续尝试理解那浩瀚秩序本源中蕴含的零星信息碎片，同时默默运转功法，巩固修为。他不再试图强行解析高深部分，而是专注于运用晶石那“稳定秩序场”的特性，配合自身科学思维，尝试建立一套更精准的、关于灵力与物质相互作用的微观观测与描述模型。这对他理解自身力量、乃至将来可能面对的“混沌侵蚀”有基础性意义。
偶尔，他也会来到船舱的了望台，观察外界。随着不断西行，天地间的灵气确实在逐渐变得稀薄、惰性，天空的色泽也仿佛蒙上了一层不易察觉的灰翳，给人一种沉闷压抑之感。
“林师弟似乎对沿途景致颇有研究？”一个温和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林凡转头，是领队端木睿。他面容敦厚，带着令人如沐春风的笑容。
“端木师兄。”林凡微微颔首，“只是觉得越往西，天地间的‘生气’似乎越发淡薄，有些奇怪。”
端木睿点点头，目光中也带着忧虑：“正是。据前方传回的消息，这还只是边缘。真正的黑潮覆盖区域，灵气彻底枯竭紊乱，规则扭曲，寻常修士进入，实力十不存一，且心魔易生，甚至有莫名异化之险。我等此行，危险重重。”
他顿了顿，看向林凡，语气诚恳：“林师弟的事，我略有耳闻。无论过往如何，既然同行，便当互相扶持。师弟身具‘异力’，若在探查中有所感知，还请不吝告知，或许能成为破解黑潮之谜的关键。”
端木睿态度友善，但林凡心中警惕不减。他谦逊道：“师兄言重了。师弟所学粗浅，届时自当尽力。只是这异力时灵时不灵，且难以控制，恐会误事。”
“无妨，尽力即可。”端木睿笑了笑，不再多言，转身去检查穿云梭的阵法运行了。
平静的旅途在第十日被打破。
穿云梭正飞行在一片名为“枯寂荒原”的上空，下方是连绵不绝的、只有灰褐色砂砾和嶙峋怪石的死寂大地。按照地图，此处距离黑潮实际影响区域尚有数千里之遥。
突然，梭身猛地一震！控制核心传来刺耳的警报！
“警报！遭遇高强度紊乱灵磁风暴！下方空间结构不稳定！有未知能量体高速接近！”负责操控的天机阁弟子急声喊道。
众人纷纷来到主舱，透过舷窗望去，只见下方荒原之上，不知何时弥漫起一片灰黑色的、如同活物般翻滚的“雾气”。雾气所过之处，本就稀薄的灵气被彻底吞噬，连光线都似乎暗淡扭曲。更令人心悸的是，雾气中，隐约有数十道暗红色的、如同扭曲血管或触手般的东西在挥舞、延伸，正以惊人的速度朝着穿云梭卷来！那些触手上，散发着混乱、腐朽、充满恶意的气息，与林凡在“碎影回廊”和裂渊感受过的有些类似，但更加“实体化”，更加暴虐。
“是黑潮衍生体！‘蚀灵触须’！它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这里还不是黑潮区！”一名万兽山弟子惊呼，他驯养的一只侦查灵鼠在笼中疯狂颤抖，几欲昏厥。
“穿云梭的隐匿和防护阵法对它们效果不大！它们在抽取阵法灵力！”端木睿脸色凝重，快速下令，“所有人准备战斗！御器弟子维持梭体稳定，攻击弟子集火靠近的触须！我们冲出去！”
命令刚下，数道粗大的暗红触须已然狠狠抽击在穿云梭的防护光罩上！光罩剧烈闪烁，发出不堪重负的哀鸣。触须表面分泌出粘稠的黑色液体，竟在腐蚀光罩！
“攻击！”
霎时间，各色剑光、法宝、法术从穿云梭各处激射而出，轰向那些触须。爆炸声、嘶鸣声（触须发出的、直接作用于精神的尖锐噪音）不绝于耳。
林凡也出手了。他没有动用任何可能暴露“异力”或“钥匙”的手段，只是取出一柄备用的、品质尚可的飞剑，运转《星辰引气诀》，激发道道凝练的星辉剑气，斩向最近的触须。他的攻击精准而高效，总能找到触须能量流转的节点或相对脆弱的结合部，往往数剑便能斩断一根触须。断掉的触须会迅速枯萎、化为黑灰，但雾气中立刻又有新的触须生成。
“林师兄好俊的剑法！看似平平无奇，却每每直指要害！”一位百草谷的女弟子在旁辅助治疗，见状不由赞叹。
林凡微微点头，并未分心。他的大部分注意力，其实在观察。观察这些“蚀灵触须”的攻击模式、能量构成、以及与下方那灰黑雾气的联系。
“纯粹的混沌侵蚀性……吞噬灵力，扭曲物质，甚至干扰底层能量稳定……攻击模式单一，缺乏智慧，更像是一种本能扩散的‘防御机制’或‘清道夫’……”林凡一边战斗，一边飞速分析，“但为何会出现在此地？是黑潮在主动扩张？还是……有什么东西吸引了它们，或者，在引导它们？”
他下意识地，将一丝极细微的神识，混合着“北辰”晶石赋予的、对秩序与混沌的敏感，悄然探向那翻腾的灰黑雾气深处。
就在神识接触雾气的刹那，他“看”到了！
在雾气最核心、能量最混乱的区域，似乎有一个极其隐晦、不断变幻的“节点”！这个节点仿佛一个微型的旋涡，在主动吸收、转化着荒原上某种稀薄的能量（或许是地脉残力，或许是游离的灵魂碎片），然后按照某种特定的、略显呆板但确实存在的“程序”，催生出这些“蚀灵触须”！
这绝对不是自然现象！这像是……一个被设置好的、简陋的“混沌发生器”或“污染扩散信标”！
就在他捕捉到这一信息的瞬间，一直站在人群边缘、低调攻击的散修墨尘，似乎无意间朝他这个方向瞥了一眼，目光深处，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幽光。
几乎同时，云霄剑宗的谢云流，忽然清啸一声，身剑合一，化作一道璀璨凌厉的剑虹，主动冲出穿云梭防护范围，悍然杀入触须最密集处！剑光过处，数根粗大触须应声而断，显示出其强悍的实力。
“谢师兄威武！”有弟子喝彩。
但林凡却瞳孔微缩！他看得分明，谢云流那凌厉无匹的剑意，在斩断触须的瞬间，有意无意地，将一丝极其锐利、充满“破邪”意味的剑意余波，朝着自己这边、准确说是朝着自己刚刚神识探查的那个雾气“节点”方向，引动、扩散了过去！
那丝剑意余波，如同投入滚油的火星！
“吼——！”
雾气深处，猛地传来一声更加狂暴、更加充满怒意的无声嘶吼！那个原本隐蔽的“节点”剧烈波动，灰黑雾气瞬间沸腾，浓度暴增数倍！无数新的、更加粗壮、表面浮现出诡异符文的暗红触须疯狂涌出，其中更有几根，不再漫无目标，而是如同有了意识般，径直朝着穿云梭，尤其是谢云流和林凡所在的这个方向，狠狠绞杀而来！
攻击强度和针对性，瞬间提升了一个档次！
“不好！触须变异了！集中攻击这里！”端木睿急声大喝，全力维持阵法。
柳清音挥洒出片片清冷剑光，护在谢云流退回的方向，目光清冷地扫过林凡，又看了一眼谢云流，眉头微不可察地一蹙。
林凡挥剑斩开一根袭来的变异触须，感觉手臂微麻，这触须的力量和侵蚀性远超之前。他眼神冰冷地看向刚刚退回梭内、气息略显急促但眼神依旧锐利的谢云流。
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谢云流刚才那一下，看似勇猛破敌，实则像是一个精准的“刺激”，让隐藏的“混沌发生器”暴走，并将主要仇恨引到了这个方向！他想试探什么？试探我面对真正混沌攻击时的反应？还是想逼我用出“异力”？
而那个神秘的墨尘……刚才那一眼，是巧合吗？
穿云梭在狂暴的触须攻击和沸腾的雾气中剧烈颠簸，防护光罩明灭不定，随时可能破碎。
林凡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的冷意。不管是谁在试探，当务之急是度过眼前危机，而且，不能暴露太多。
他一边继续挥剑抵御，一边悄然从储物戒中摸出几枚不起眼的、鸡蛋大小的银灰色金属球——这是他闲暇时，结合阵法与火药（以这个世界的材料模拟）原理，制作的“高爆灵震雷”。威力对高阶修士一般，但胜在范围冲击和灵力扰乱。
看准时机，在数根变异触须即将同时抽击在防护罩最薄弱点的瞬间，林凡手指微弹，三枚金属球呈品字形，无声无息地射入那几根触须攻击轨迹的交汇点，同时，他口中默念一个简短的音节，那是触发内部微型阵法的指令。
轰！轰！轰！
三团并不算特别耀眼、但冲击波异常剧烈、混杂着高频灵力震荡和细密金属破片的白光，在触须根部几乎同时炸开！
剧烈的震荡不仅撕碎了那几根主要的变异触须，爆炸产生的混乱灵力气浪和物理冲击，更暂时干扰了那片区域雾气的稳定，甚至隐约波及到了雾气深处那个“节点”。
趁此机会，端木睿大喝一声，全力催动穿云梭核心，梭身光芒大盛，猛地加速，如同离弦之箭，终于冲出了灰黑雾气的覆盖范围和触须的攻击范围，将那片诡异的荒原甩在身后。
舱内一片狼藉，不少弟子带伤，惊魂未定。
“刚才那爆炸……是什么法宝？好生厉害，竟能震散雾气！”有人看向林凡。
林凡平淡道：“不过是些粗浅的阵道结合凡俗火器的小玩意，取巧而已，对付这等无智混沌之物或有些效，对上真正高手便无用了。”他将“灵震雷”归为“小玩意”，轻描淡写。
端木睿深深看了林凡一眼，抱拳道：“多谢林师弟出手，解了燃眉之急。”
谢云流也看向林凡，目光中的审视意味更浓，却没说什么。柳清音则若有所思。
而角落里的墨尘，仿佛事不关己，正低头擦拭着手中一柄看起来颇为陈旧的短刃。
危机暂解，但疑云更浓。
林凡坐回自己的位置，闭目调息，心中却如明镜。
西陲之行，果然不会平静。黑潮的扩散疑似存在人为引导的痕迹，队伍内部也暗藏机锋。刚才的袭击，或许只是一道开胃菜。
他轻轻按了按怀中的“北辰”晶石，冰凉的温度让他心神一定。
不管前方是什么，他已踏上这条征途，便只有披荆斩棘，一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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