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将白日里肃杀沉重的京城彻底吞没。
城墙像一道巨大的黑色剪影，横亘在天地之间，唯有零星的火把在垛口移动，如同黑暗中窥视的眼睛。
林玥儿伏在距离安定门数里外的一片荒草丛中，身侧是同样收敛了气息的狼母白雪。
她已让那十名护卫在更远处的隐蔽地点待命，人多反而容易暴露。此刻，她需要的是绝对的隐秘。
白天确认京城落入端王掌控后，她便知道，常规途径入城已无可能。
唯一的希望，在于一条只有她和极少数人知道的隐秘路径——当年为救北疆将领拓跋宏时，偶然发现的那条连通城内外废弃水道。
那入口隐藏在一片芦苇荡后的河岸淤泥下，极为隐蔽。
多年过去，不知是否还能通行。
“白雪，我们得试试那条路。”林玥儿低声对白雪说，手轻轻抚摸着它温热的皮毛，仿佛从中汲取力量。
白雪喉咙里发出极轻的呜咽，用头蹭了蹭她，表示明白。
借着夜色的掩护，一人一狼如同鬼魅，悄无声息地潜行至记忆中的河段。河水在黑暗中静静流淌，散发着一股潮湿腥腐的气息。
林玥儿凭借着过人的记忆力和方向感，在茂密的芦苇丛中仔细搜寻。
终于，在一处被淤泥和乱石半掩的河岸下，她找到了那个仅容一人勉强通过的坍塌洞口。洞口黑黢黢的，不断有带着霉味的水汽渗出。
就是这里了！
林玥儿没有丝毫犹豫，她蹲下身，先让白雪钻进去探路。狼类在黑暗中的视觉和嗅觉远超人类。
片刻后，洞内传来白雪低沉的、代表安全的呼噜声。
林玥儿深吸一口气，拔出随身的匕首，矮身钻入了洞口。
一股浓烈的、混合着淤泥、腐烂物和陈年污水的恶臭瞬间扑面而来，几乎令人窒息。脚下是滑腻黏稠的淤泥，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水道内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只有偶尔从头顶缝隙透下的微弱月光，勾勒出残破砖石结构的轮廓。
空气污浊而沉闷，耳边只有自己压抑的呼吸声、脚下趟水的哗啦声，以及老鼠窸窣跑过的动静。
她全靠精神力外放，感知着前方白雪传来的微弱意念指引，以及触摸着冰冷潮湿的墙壁，才能勉强辨明方向。
这条废弃多年的水道，内部坍塌堵塞处不少，有些地方需要她和白雪合力扒开松动的砖石才能勉强通过。冰冷的污水浸透了她的裤腿和靴子，刺骨的寒意不断传来。
但她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进去！必须进去！
不知在黑暗中艰难前行了多久，前方终于出现了一点微光，并且空气似乎也流通了一些。白雪在前面停了下来，回头望她。
林玥儿加快脚步，靠近那光源处——那是一处破损的栅栏，外面似乎是一个稍大的汇水空间。她小心翼翼地拨开栅栏上缠绕的藤蔓和水草，向外望去。
外面是一条相对宽阔的地下暗渠，两侧有供检修行走的窄小石台。墙壁上镶嵌着几盏昏暗的长明油灯，映照出潺潺的流水和巨大的拱形穹顶。
这里已经是京城地下排水系统的一部分了！
根据拓跋宏当年提供的粗略地图和她的记忆，顺着这条暗渠往特定方向走，就能抵达城内预定的接头地点——一间靠近西市、由桃花村秘密经营的杂货铺后院。
她与白雪悄无声息地爬上石台，沿着阴影处快速移动。
地下世界并非空无一人，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巡逻兵丁的脚步声和谈话声，显然端王对城内的控制，连地下网络也没有完全放过。
她们不得不数次躲入岔路或隐蔽角落，避开巡查。
终于，在暗渠中七拐八绕后，林玥儿找到了那个标记——一个刻在砖石上的、看似无意实则特定的桃花图案。
上方是一个铸铁的栅栏盖板，缝隙里透下些许微光。
她按照约定好的节奏，轻轻敲击了盖板三长两短。
片刻的寂静后，盖板被缓缓移开一条缝隙，一张警惕的脸露了出来。
当那人看到下方是林玥儿和一头巨大的白狼时，先是一惊，随即化为巨大的惊喜和激动。
“小姐！是小姐！快！快上来！”那人压低声音，连忙帮忙将盖板完全移开。
林玥儿和白雪迅速从洞口跃上。这里是一间储藏室，堆满了杂物，空气中弥漫着药材和干货的气味。
接应的是杂货铺的掌柜，一个四十多岁、面相精明的中年男子，名叫福伯，是早期跟随林玥儿的桃花村老人，绝对可靠。
“小姐，您可算来了！”福伯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连忙将盖板复位。
“福伯，长话短说，城里现在到底什么情况？”林玥儿顾不上寒暄，直接切入主题，一边拧着湿透的裤脚，一边急切地问道。
福伯脸色瞬间变得无比凝重，引着林玥儿走进内间，关紧房门，才压低声音道：“小姐，情况万分危急！端王在三日前发动了宫变！他控制了皇城司和部分禁军，以‘清君侧’为名，包围了皇宫！”
林玥儿心猛地一沉：“陛下呢？太后呢？”
“陛下……据我们安插在宫里的眼线冒死传出的消息，陛下被软禁在养心殿，端王正在逼迫陛下写下禅位诏书！太后娘娘也被控制在慈宁宫，不得外出！”
福伯语速极快，额头渗出汗珠，“如今京城九门封闭，所有消息只进不出，端王的兵马控制了各处要道，正在大肆搜捕忠于陛下的官员和咱们的人！京城……已经是端王的囊中之物了！”
果然！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林玥儿攥紧了拳头，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慕容渊，竟然真的敢冒天下之大不韪，行此篡逆之事！
“楚大将军那边有消息吗？”她强忍着怒火问道。
“还没有。城门封锁，消息传递极为困难。不过按时间推算，大将军应该就在这几日能赶到城外。”
林玥儿点头，正欲再问细节，福伯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脸色变得更加难看，甚至带上了一丝恐惧，他声音颤抖地补充道：
“还、还有一事……小姐，夫人……夫人她……”
林玥儿心头骤然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安：“我娘怎么了？！”
福伯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几乎不敢看林玥儿的眼睛：“夫人……就在昨日，她听闻太后凤体欠安，心中忧虑，便以诰命身份入宫探视……可、可至今未归！我们的人试图打听，只听说所有昨日入宫的命妇都被留在了宫中，说是……说是太后要留她们陪伴说话，但、但这分明就是扣为人质啊！”
“什么？！”
如同五雷轰顶，林玥儿猛地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柜子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她脸色瞬间煞白，所有的冷静和镇定在这一刻几乎土崩瓦解。
母亲！苏云裳！她竟然也在那龙潭虎穴般的皇宫之中！落在了端王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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