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风带着硝烟与灰烬的气息,吹拂过明州水师的旗舰“镇海号”。甲板上,林惊雪一袭墨色劲装,外罩轻甲,肩头的伤已妥善包扎。她凭栏而立,望着“鬼怒岛”方向渐渐平息的烟柱与零星火光。水师督帅的副将正在一旁禀报清剿战果。
“林将军,岛上顽抗匪众已基本肃清,俘获一百三十七人,其中重伤五十九人。匪首‘鬼面’的青铜面具及残破衣物已在主祭坛废墟中发现,旁边有大量焚烧过的骸骨,面目难辨,应是其本人。另有一具戴无面白面具的佝偻尸体在神像基座旁发现,身边散落药瓶,应是‘毒菩萨’。岛上发现工坊三处,库房五处,已按您吩咐,所有文书、器物、未爆火器及原料,皆已封存装船。”
林惊雪微微颔首:“俘虏分开审讯,重点查问‘祸斗’在中原其他联络点、潜伏人员,以及‘牵机引’相关线索。文书器物运回后,需由精通海外文字与格物之人仔细勘验。”
“将军放心,督帅已安排妥当。另外……”副将略作迟疑,“在主祭坛废墟深处,清理时发现一物,颇为蹊跷。”他示意身后军士捧上一方蒙着黑布的托盘。
黑布揭开,托盘内衬着防撞的棉絮,中央静静躺着一块巴掌大小、形状不规则的暗红色“石头”。此物非金非玉,表面粗糙,似有熔融痕迹,但在昏暗天光下,其内部隐约流转着一层极淡的、近乎凝固的暗红光泽,触手微温,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更奇的是,当林惊雪凝神细看时,竟感到一丝微弱却清晰的、令人心悸的躁动感,仿佛面对的不是死物,而是某种沉睡的凶兽核心。
“此物是在原阵法中心凹槽下方三尺处掘得,周围泥土岩石皆有高温熔融再凝固的痕迹,似是经历极高温度。”副将道,“我等不敢擅动,请将军示下。”
林惊雪心中凛然。这莫非就是“癸七”和“鬼面”口中,所谓“神器”或“圣引”的真正核心?那场爆炸不仅摧毁了祭坛,可能也意外“激活”或“暴露”了这东西。她隐约想起前世某些关于特殊放射性矿物或陨石的记载。
“小心封存,单独放置,派专人看守,勿使人直接接触。”林惊雪沉声道,“运回后,立即移交汴京……燕王殿下,并附上详细发现报告。记住,此物恐有未知危险,务必谨慎。”
“遵命!”
就在这时,一名传令兵飞奔而来:“报——!凉州急信!”
林惊雪接过,是沈墨手书。信中提及两事:一是凉州安稳,“癸七”得知“鬼怒岛”覆灭、其家小安全承诺得到初步兑现后(赵珩已通过特殊渠道开始运作),情绪趋于稳定,正配合绘制更多“祸斗”关联图表;二是北境西夏国主于三日前驾崩,诸子内斗加剧,但主战派大将军野利荣已掌控部分边军,近日频繁调动,边境摩擦增多,凉州戍军已加强戒备。
内患虽平,外忧又起。林惊雪将密信收起,目光投向西北。她知道,自己的战场,很快又要从海上转回陆地了。不过在此之前,她需要先回一趟汴京。
半月后,汴京,紫宸殿。
大朝会的气氛与数月前截然不同。虽然龙椅依旧空悬(皇帝仍在静养),但垂帘之后的太后,气度威严更胜往昔。殿下文武百官,经历了萧党清洗和“鬼怒岛”大捷的冲击,不少人面貌已换,眼神中多了几分审慎与恭顺。
“……今查,原宰相萧景玄,勾结海外妖邪‘祸斗’,窃取军机,图谋不轨,更蓄意谋害君父,罪证确凿,十恶不赦。虽已伏诛,然其罪滔天,着追夺一切封赠,削籍为民,其家族子孙,永世不得录用为官,家产尽数充公,以儆效尤!”司礼太监声音洪亮,宣读着最终的定论。
尘埃落定。萧氏一党,就此彻底退出历史舞台。
紧接着,便是封赏。
“凉州军事学院院事、忠武将军林惊雪。”太后声音透过珠帘传来,“临危受命,远赴海外,智勇兼备,捣毁邪窟,斩除妖首,扬我国威,功在社稷。特晋封为‘镇国将军’,加‘太子少保’衔,仍兼领凉州军事学院院事,总领凉州戍防练兵事宜,另赐黄金千两,明珠十斛,玉璧一双。”
镇国将军!太子少保!虽是虚衔为主,但“镇国”二字分量极重,且明确总领凉州戍防练兵,这意味着林惊雪在西北的军事权柄得到了官方正式确认和扩大,远非昔日可比。朝中虽有微词,但在赫赫战功和太后、燕王明确支持下,无人敢当面置喙。
“燕王赵珩,于国难之际,明察奸邪,稳定朝纲,调度有方,运筹帷幄,居功至伟。加食邑三千户,赐亲王双俸,仍领宗正府,协理枢密院事。”
对赵珩的封赏相对克制,主要是荣誉和实惠,但“协理枢密院事”这一加衔,使其在军事决策中枢的影响力更进一步,实权暗增。
其余如沈墨、陈镇、明州水师督帅、乃至凉州兵马使张虔等有功人员,皆有升赏。阵亡将士优加抚恤。
封赏完毕,太后语气转肃:“萧逆虽除,邪教虽破,然国势维艰,外患未平。陛下龙体尚未康泰,北境西夏动荡,边疆不宁。望众卿以萧逆为鉴,同心同德,整饬吏治,强军富民,以固国本。凡有玩忽职守、结党营私、通敌卖国者,严惩不贷!”
“臣等谨遵懿旨!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百官齐声应和。
退朝后,林惊雪被太后单独召见。慈宁宫中,太后隔着纱屏,仔细打量了她一番,缓缓道:“林将军,此次辛苦了。你以女子之身,立下不世之功,堵住了不少悠悠之口。但树大招风,日后在凉州,更需谨言慎行,练好兵,守好边,便是对朝廷最大的忠心。”
“臣谨记太后教诲。”林惊雪垂首。她知道,这是太后在提醒她掌握好权力与分寸,勿生骄矜,更是对她的一种保护。
“陛下那边,‘牵机引’之毒,太医院仍在设法。你带回的那邪教药师之物,或有些许线索,燕王正在督办。你若有暇,可去看看陛下,陛下醒时,也曾问起你。”太后语气稍缓。
“臣遵旨。”林惊雪心中一紧,皇帝问起她?是单纯关心功臣,还是另有深意?
走出慈宁宫,阳光正好。赵珩已在宫门外不远处等候。他今日未着亲王冕服,而是一身玄色常服,更显身姿挺拔,见到林惊雪,眼中漾开真切的笑意。
“恭喜林将军,哦不,该称‘镇国将军’了。”赵珩拱手,语带调侃,却无轻慢。
林惊雪亦微笑还礼:“殿下同喜。”四目相对,千言万语,似已在不言中。
“那‘石头’我已看过,已请多位博学之士与方外之人秘密查验,尚无定论,但确非凡物,已妥善封存。”赵珩低声道,“父皇今日精神尚可,我陪你去看看?”
“好。”
皇帝寝宫,药香弥漫。老皇帝靠在榻上,面色苍白消瘦,眼神却比之前清明些许。他看到赵珩与林惊雪一同进来,黯淡的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
“儿臣(臣)参见父皇(陛下)。”
“平身……赐座。”皇帝声音虚弱,却努力保持着清晰,“惊雪……近前些。”
林惊雪依言上前几步。
皇帝仔细地看了看她,目光在她肩头停留一瞬,缓缓道:“鬼怒岛之事……朕都听说了。做得好……胆识、谋略、武艺,皆是上上之选。我大宋有将如此……是江山之幸。”
“陛下谬赞,此乃臣子本分。”林惊雪恭敬道。
“本分……”皇帝轻轻重复,咳嗽两声,“多少人……忘了这本分。你能记住,很好……赵珩。”
“儿臣在。”
“你识人、用人、信人……有朕……年轻时的样子。”皇帝断断续续地说,“这江山……将来总要交到你们年轻人手上……君臣相得,文武并用,方能长治久安……惊雪是柄利剑,也是面镜子……你要用好,也要……护好。”
这话语重心长,几乎是在交代后事,且明确将林惊雪与赵珩的未来绑定在一起。赵珩眼眶微红,沉声道:“儿臣定不负父皇期望。”
林惊雪心中亦是震动,垂首道:“臣必竭尽忠诚,辅佐殿下,保卫大宋。”
皇帝似乎累了,闭上眼,挥了挥手。
两人悄然退下。走出寝宫,阳光刺眼。赵珩深吸一口气,看向林惊雪:“父皇的话,你听到了。这条路,或许比我之前想的,还要难走。”
“殿下怕了?”林惊雪侧首看他。
赵珩失笑:“与卿同行,何惧之有?”他顿了顿,声音低沉而坚定,“只是,不想你再如这次般涉险。”
“在其位,谋其政。有些险,不得不冒。”林惊雪望向远方宫墙,“如今朝堂初定,然北境烽烟将起,学院百废待兴,火器之道方兴未艾……要做的事,还有很多。”
“是啊。”赵珩与她并肩而立,“所以,我们得更快,更强。你回凉州后,学院和‘惊凰营’可按你的想法大胆去改,去试。军械研发、新式战法、甚至你提过的‘参谋制度’、‘后勤革新’,只要有利于强军,本王与枢密院,都会支持。北境之事,我会密切关注,必要之时……”
“凉州,便是殿下的底气。”林惊雪接口,语气平静却充满力量。
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当夜,燕王府设小宴,为林惊雪饯行,仅有沈墨、陈镇等寥寥心腹作陪。席间不谈公务,只说些风土见闻,轻松不少。宴罢,赵珩送林惊雪至府门。
月色如水,洒在两人身上。
“此去凉州,山高路远,务必珍重。”赵珩将一枚精巧的、刻有燕王府标记与暗记的玄铁令牌放入林惊雪手中,“见此令如见我,若遇急难,或朝中有人掣肘,可凭此令调动我留在西北的部分暗线与资源。”
林惊雪握紧令牌,入手微凉,心中却暖:“殿下在京,亦需提防暗箭。陛下病体,太后年高,几位王爷……”
“我晓得。”赵珩点头,深深看着她,“待北境稍安,学院步入正轨,我或许……会去凉州看看。”
林惊雪眸光微动,唇角轻扬:“扫榻烹茶,静候殿下。”
没有过多言语,两人拱手作别。林惊雪翻身上马,带着亲卫,踏着月色,向西北而去。赵珩独立门前,直到那一行人影彻底消失在长街尽头。
凉州,军事学院。
林惊雪归来,受到了全院上下的热烈欢迎。她没有沉浸于庆祝,次日便召集全体教官与骨干,召开大会。
“鬼怒岛一战,虽胜,亦暴露出诸多问题。”林惊雪站在校场高台上,声音清越,“‘祸斗’邪教能仿制我新式火器,说明保密与反谍工作仍有疏漏!其信徒狂悍不畏死,说明未来战场,我们可能面对的不再是传统敌军!北境西夏异动,说明大战或许不远!”
她目光扫过台下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孔:“故此,学院从即日起,进行第二轮全面革新!第一,成立‘技术保密司’与‘反谍侦缉队’,沈墨总领,制定严密章程,所有研发、试验、生产环节,必须分段隔离,多重核查!”
“第二,增设‘异常心理与行为识别’、‘邪教组织剖析与应对’、‘极端环境下生存与作战’等新科目,由莫先生及有经验者授课!”
“第三,加快新式火器研发,重点转向野战火炮、攻坚器械、以及适应骑兵机动的轻型火器!同时,成立‘战场急救与后勤保障’专班,我要的是不仅能杀敌,更能存活、更能持续作战的军队!”
“第四,”她顿了顿,“扩大招生范围,不仅从军中选拔,亦可从民间选拔精通算学、格物、匠作的良才,经过严格考核后入学!我们要的,是脑子与拳头一样硬的军人!”
一系列举措,条条击中要害,指向未来。台下先是寂静,随即爆发出热烈的应和声。这些年轻人,早已被林惊雪的理念和实力折服,渴望变革,渴望强大。
会后,林惊雪与沈墨、莫先生等人详细规划细则。她将赵珩给予的权限和资源,巧妙融入学院建设与凉州防务中。同时,她开始着手整理此次海外行动的经验教训,结合现代特种作战与反恐理论,编写新的训练纲要。
数日后,北境急报再至:西夏大将军野利荣已初步控制局面,斩杀两位争位王子,立年仅七岁的幼主为王,自封摄政,并集结五万大军,陈兵边境,遣使送来措辞强硬、索要岁币与土地的战书!
战争,一触即发。
林惊雪接到军报,并无意外。她走到学院最高的望楼,远眺北方苍茫的群山。风吹动她的鬓发,眼神锐利如刀。
“沈墨。”
“末将在!”
“按第一号预案,启动战备。‘惊凰营’进入最高战备状态,协同凉州戍军,加强前沿侦察。所有新式装备,开始战前最后一次检测与配发。学院转入战时体制,学员按计划分批进入实战轮训岗位。”
“是!”
“另外,”林惊雪转身,眼中闪烁着冷静的光芒,“给燕王殿下写信。告诉他,凉州已准备好。也告诉朝廷……想要真正的和平,光靠和亲岁币不够,得靠我们手里的剑,和我们脑子里的东西,变得比敌人更硬、更利、更快!”
她看向校场上如火如荼训练的场景,看向那些闪烁着求知与战意的年轻眼睛,看向远处匠作坊冒出的、象征着工业力量的淡淡烟柱。
庙堂的剑光或许暂寒,但西北荒野上,一场由钢铁、火焰与崭新思想驱动的变革风暴,才刚刚开始。而她,林惊雪,将是这场风暴最核心的推动者与引领者。
历史的车轮,正在她与无数同路人的推动下,缓缓驶向一个未知却充满可能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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