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潮,正如欧洛尼斯预言的那样,以一种令人绝望的速度吞噬着世界。
那不再是缓慢推进的阴影,而是汹涌咆哮的黑暗之海。
地平线处的浓黑日夜不息地翻腾、膨胀,如同拥有生命的贪婪巨兽,大口蚕食着残存的光明。
奥赫玛边境,曾经还能望见起伏丘陵与稀疏植被的地方,如今只剩下不断逼近的、蠕动的漆黑。
白天,新日的光芒奋力穿透越来越浓厚的灰暗天幕,照耀的范围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减,仿佛被无形的橡皮擦一点点抹去。
夜晚,星月彻底消失,只有据点与城墙上的灯火,在无边墨色中固执地燃烧着微小的光点,如同惊涛骇浪中随时可能倾覆的孤舟。
死亡军团的前哨站一个接一个地失去联系。派出的侦查小队往往有去无回。
边境的隔离墙与了望塔,原本是为了防御外敌与警戒黑潮缓慢侵蚀而建,如今在黑潮加速的冲击下,显得如此单薄可笑。
真正的威胁,是那些从黑潮中诞生的“生物”。它们不再是初期那些由被侵蚀村民转化的、相对迟缓脆弱的怪物。
进化,在黑潮那扭曲的法则下以惊人的速度进行着。
体型更大、防御更强、速度更快、甚至开始展现出简单战术配合的黑潮生物,开始成群结队地冲击奥赫玛最外围的防线。
它们不畏死亡,没有痛觉,只有最纯粹的吞噬与毁灭欲望。
高耸的城墙能暂时阻隔黑潮的直接蔓延,却无法完全阻挡这些被催生出的怪物。
它们攀爬、掘地、甚至有些能短暂滑翔。
死亡军团的士兵们日夜不息地在城头鏖战,箭矢、滚石、热油、弩炮……所有手段倾泻而出,城墙下堆积的尸体很快被新的怪物淹没,随即又在黑潮的侵蚀下化为新的养料,催生出更扭曲的个体。
仅仅依靠凡人士兵,防线岌岌可危。
半神们不得不频繁入场。
海瑟音引动海洋之力,在城墙外制造大范围的泥沼与激流,迟滞怪物集群的冲锋。
刻律德菈的律令之力化为一道道无形的屏障与束缚,将突入防线的强大个体暂时禁锢或偏转攻击。
赛法利娅则利用诡计与幻象,制造出真假难辨的陷阱和误导,分散怪物的注意力。
阿格莱雅坐镇中枢,命运金丝覆盖整个战场,预判着每一次大规模进攻的薄弱点与最危险的突变个体,指挥着有限的半神力量进行最有效的拦截。
正是依靠着半神的威能,摇摇欲坠的防线才得以暂时维持。
但每个人都清楚,这只是饮鸩止渴。
半神的力量并非无穷无尽,面对十倍速侵蚀下似乎也加速进化的黑潮与无穷无尽的怪物潮,她们的消耗远大于恢复。
每一次出手击溃一波攻势,都能感觉到黑潮的“浓度”似乎又厚重了一分,下一次出现的怪物可能就更难缠一些。
“这只是在拖延时间……”刻律德菈在一次击退由数十只巨型骨刃怪物组成的突击队后,落在城头,呼吸略显急促,律法火种的光芒也黯淡了些许。
“城墙可以修补,士兵可以轮换,但黑潮的进化没有上限。按照现在的趋势,不出百年……甚至可能更快,就会出现需要复数半神才能应对的个体。到那时……”
她没有说完,但所有人都明白那意味着什么。
防线崩溃,奥赫玛沦陷,只是时间问题。
十年?百年?在黑潮千年的侵蚀史中,这不过是弹指一瞬。
……
黎明云崖据点的战略室内,气氛比永夜帷幕更加凝重。
所有核心成员再次齐聚,连极少参与具体战术讨论的遐蝶也安静地坐在一旁,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天真懵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切的忧虑。
格林站在长桌尽头,身后是巨大的、标注着黑潮最新推进线和防御力量部署的沙盘。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张面孔。
疲惫却依旧冷静的阿格莱雅,强打精神但难掩忧虑的赛法利娅,眉头紧锁的刻律德菈,沉默肃穆的海瑟音,永远高效但此刻眼底深处也带着一丝阴影的阿蒙内特,还有角落里仿佛与阴影融为一体、漠然不语的黑厄。
“局势,诸位都已清楚。”
格林的声音没有起伏,却像冰冷的铁块砸在每个人心上。
“黑潮加速,进化加速。奥赫玛的防线,乃至整个翁法罗斯残存的土地,沦陷只是时间问题。我们原以为还有千年时间去寻找出路,但现在……可能连百年都没有。”
他停顿了一下,让残酷的现实充分沉淀。
“因此,我决定,启动‘避难所’最终预案。”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他身上。
“利用据点‘篝火’规则构筑的绝对防御领域,是我们目前所知唯一可能隔绝黑潮侵蚀、在最终浩劫中保存文明火种的方法。”
格林继续道,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一个数学公式。
“但据点的承载能力存在物理和规则上的双重上限。根据我的测算,结合‘篝火’的稳定输出、空间结构的容纳极限以及长期封闭生态循环的最低需求……”
他再次停顿,吐出了一个冰冷的数字:
“最多,两百人。”
死一般的寂静。
“两百……人?”赛法利娅的声音有些发干。
“奥赫玛现在有多少人?加上周边逃难进来的……几十万都不止!还有那么多城镇、部落……”
“这意味着,除了这最后的两百人,其他所有人……都将被放弃。”
“格林,您是在提议我们……抛弃几十万、几百万的子民,自己躲进一个龟壳里,等待也许永远不会到来的‘希望’?”
“这不是怯懦,刻律德菈。”格林的目光迎向她,毫不退让。
“这是生存。无意义的牺牲无法改变结局。保存最重要的火种——火种继承者,文明的记忆、以及对抗黑潮与来古士的‘可能性’——才是我们在绝境中唯一能做的、理性且负责任的选择。”
“理性?负责任?”一直沉默的海瑟音忽然开口,声音仿佛海潮般的低沉。
“放弃信任我们、追随我们、将生命托付给我们的每一个人,独自躲藏?这就是您所谓的‘希望’?这样的希望,沾染着无数亡魂的血泪,即便延续下去,又有何意义?”
这不是质问,只是想要得到一个答案,即便这是他尊敬的格林大人也是一样。
“我不同意!”赛法利娅猛地站起来,猫耳炸毛。
“我的‘小可爱’们怎么办?那些相信着猫猫神教、在黑夜里互相安慰的普通人怎么办?还有白厄那小子,他父母呢?难道也要因为‘不够重要’而被放弃吗?!”
会议室内一片哗然,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
连阿格莱雅都微微蹙眉,金丝不安地颤动,显然内心也经历着剧烈的挣扎。
只有黑厄依旧沉默,仿佛眼前的一切争吵,在她那跨越无数轮回的视野中,早已上演过无数次。
格林静静地听着,没有打断。
他早已预料到这样的反应。
让这些半神、这些守护者、这些将责任扛在肩上的人,亲手签署几十万、几百万人的“死亡通知书”,选择极少数人存活,这无疑是撕裂灵魂的酷刑。
待激烈的反对声稍稍平息,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稳,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疲惫。
“我理解你们的感受。但请理解我的立场。我的目标,从来不是仅仅‘守护奥赫玛’或者‘拯救翁法罗斯的众生’。我的目标,是终结这个无限的轮回,是击败幕后的来古士,是为所有被困于此的意识,寻找一条真正的生路。为此,我必须保留最关键的‘变量’和‘可能性’。两百人,是极限,也是底线。”
他看向阿蒙内特。
“阿蒙内特,你是奥赫玛的基石。我需要你的理智,来协助拟定这份……最后的名单。”
一直垂首不语的阿蒙内特,缓缓抬起头。
她的脸上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枯寂的平静。
她站起身,向着格林,也向着在场的众人,微微躬身。
“格林大人,”她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平稳,却透着一股解脱般的淡然:“您的计划,是当前最合乎逻辑的选择。我……没有异议。”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中,她继续道:“但是,请允许我……不进入避难所的名单。”
格林眼神微凝:“阿蒙内特?”
阿蒙内特轻轻摇头,嘴角甚至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近乎虚幻的笑意。
“格林大人,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没有黄金血脉,没有火种眷顾,也没有半神之力。数百年的时光,操持奥赫玛内外大小事务,维系这座城邦在风雨飘摇中不倒……早已将我的精力、我的心神、乃至我这副凡人的躯壳,消耗殆尽了。”
她的目光,第一次如此坦然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有些无措的遐蝶身上,眼神温柔。
“我本就是侍奉死亡之人,信仰着终末的安宁。如今这副躯壳里,支撑着的不过是一缕早已疲惫不堪的残魂罢了。我……早就该离去了。”
她重新看向格林,目光清澈而坚定。
“所以,请让我留下。让我以奥赫玛摄政首相的身份,最后一次,履行我的职责。我将带领所有自愿留下的死亡军团士兵,坚守奥赫玛的每一道城墙,每一条街道。在最后一名士兵倒下之前,黑潮……休想轻易踏进奥赫玛一步。”
她的话语并不激昂,却带着一种磐石般的决绝。“这并非牺牲,而是……归处。格林大人,请成全我。”
会议室内,落针可闻。
格林看着阿蒙内特,看着她眼中那燃烧到尽头、却依旧执着的光芒,沉默了。
是啊……时间。
对他而言,几百年的时光,在他时间加速的面前,或许只是短暂的一瞬。
他关注着战略,关注着火种,关注着破局的关键,却下意识忽略了那些在“短暂”时光中,已经燃烧了太久的灵魂。
阿蒙内特,这个以凡人之躯,支撑起奥赫玛数百年高效运转的女人。
那些日复一日在城头与黑潮怪物搏杀的死亡军团士兵。
那些在绝望中依然努力生活、祈盼着明天的普通人……他们的时间,是真实的、沉重的、一点一滴流逝的生命。
他们……或许真的累了。
“我明白了。”格林缓缓点头,声音低沉,“阿蒙内特,我尊重你的选择。奥赫玛的防线,就托付给你了。”
阿蒙内特再次躬身,脸上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真正的微笑:“感谢您,格林大人。”
有了阿蒙内特的带头,会议的气氛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激烈的反对并未消失,但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悲壮与觉悟的情绪开始蔓延。
每个人都在思考,在最后的两百个席位之外,自己该何去何从。
格林知道,艰难的抉择才刚刚开始。
名单的拟定,人员的安抚,最后的部署……每一件,都染着血与泪。
他望向窗外,黑潮的边缘似乎又近了一些。
新日的光芒努力照耀着这座即将迎来最终命运的城市。
时间,真的不多了。而有些人,已经决定用自己的方式,为这倒计时画上句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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