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互联网上陈默写出个剧本的消息又出一个热搜，但陈默和林清之前已经商量过了，不会借助这次热点顺势炒作，毕竟一个大一新生和一个前段时间给互联网喂屎的导演的组合在这个阶段实在是没什么说服力。
互联网上热闹，现实中也很紧凑，陈默按照林清发来的清单精简行李，除了必要的衣物和个人用品，带得最多的就是写满笔记的剧本、相关书籍和人物小传。
寝室里王宇的石膏拆了，整天在陈默眼前晃悠，模拟着想象中的村里后生状态，试图抓住最后的机会让陈默指点一二。
王宇还不知道从哪里弄来几本七八十年代的《人民画报》复印本，一边翻一边说看看当年的穿衣打扮和精神面貌，或许有点用。
陈默说他有这股劲儿做什么都会成功的。
但是王宇说，他之前拍戏之前也是这么干的。
陈默在想，要是自己以后修炼特别牛逼的话，能不能时间倒流，然后让自己不要说出这句话。
出发前一天的下午，陈默收到了一个包裹，是苏婉晴让同城快递送来的。
打开里面是一件质地轻软的薄羽绒内胆、一把结实的折叠伞、一个分门别类装好常用药品和消毒用品的便携医药包，还有几包独立包装的暖宝宝。
附着一张便签，字迹清秀.
「山里寒湿，有备无患，专注做事，勿念其他，祝顺利^-^」
没有多余的话，却考虑得极为周全。
陈默会心一笑，然后将东西妥善收进行李。
夜幕降临时，陈默接到了陈汉的电话，没有过多寒暄，陈汉只是确认了他出发的时间，叮嘱注意安全，然后说：
“投资协议已经签了，资金也全部到位，你那边可以放手去干，有需要再打电话。”
“知道了，爸。”陈默握着手机，心中有热流淌过。
第二天清晨，天色尚未全亮，城市还在沉睡。
陈默背着行囊与早早等在校门口的沈熹微汇合，一起搭乘剧组安排的车前往机场。
沈熹微看上去比之前沉静了些，素面朝天，穿着一身灰扑扑的衣服，头发扎成两根不太服帖的麻花辫，努力收敛着平日里的跳脱。
但看到陈默时她眼睛亮了一下，小声说：“陈默，我感觉我有点紧张。”
“你紧张啥，真论起来，该紧张的是我吧。”陈默拉开车门，“上车吧。”
机场航站楼，林清、周岚以及美术张老师、摄影刘老师等几位核心成员已经在了。
林清看起来精神不错，眼底却有着熬夜规划的血丝，他扫了一眼陈默和沈熹微，目光在沈熹微的装扮上多停留了一秒，微微颔首：
“状态还行，记住，从现在开始，小沈你就得进入角色了，小沈你的灵性是很高的，但这种有年代感的角色对你来说是个挑战，要加油，陈默你也是。”
“明白，林导。”两人齐声应道。
周岚走过来，递给陈默和沈熹微每人一个文件袋：“里面是体验生活期间的详细日程、注意事项、联系名单，还有一份简单的保密提醒。”
一行人通过安检，来到登机口，巨大的玻璃窗外，飞机在晨曦中闪着银光。
沈熹微看着窗外，忽然轻声问道：“陈默，大房知道你要出发去拍戏了吗？”
“知道，她还给我带了一些东西。”陈默拍了拍旁边的行李。
沈熹微抿了抿嘴，哦了一声，默默的将头转向了一边。
可恶啊！
话说苏婉晴旁边能不能来个什么帅气多金温柔的大暖男去追她啊，这么下去，她就算跟陈默亲嘴儿也没啥用吧，人怎么可以全面到这种程度啊。
陈默当然不知道沈熹微在想什么，他看向窗外，天际线处，云层似乎被染上了淡淡的金边。
这时，广播响起登机通知，林清站起身拍了拍手：“走了，同志们，咱们的山楂树在云绣村等着咱们呢。”
一行人拿起行李，走向登机廊桥。
紧接着，机舱门关闭，引擎轰鸣，飞机缓缓滑行，加速，抬头，冲入云海，城市在脚下迅速缩小，化作模糊的斑块。
陈默靠窗坐着，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沈熹微偷偷看了陈默一眼，陈默的睫毛在舷窗透入的光线中投下淡淡的影子，他仿佛已经进入了另一个世界。
沈熹微眨了眨眼，深吸一口气，也学着陈默的样子闭上眼睛，然后去想象那个名叫谭秀芬的姑娘，日复一日坐在山楂树下飞针走线，守着寂静岁月，等待一场未知的相遇。
飞机降落在川蜀市离云绣村比较近的一个机场，一行人马不停蹄地转乘早已等候的两辆越野车，沿着愈发崎岖的山路向云绣村进发。
车窗外的景色从城镇逐渐变为浓郁的绿，空气也染上了山林特有的清新与微凉。
颠簸了一段时间后后，熟悉的村口又映入眼帘。
不过跟之前不同的是，这次的村口拉了一个不小的红条幅，上面写着，
“热烈欢迎各位老师莅临我村拍摄电影！”
王楠和李支书已经等在牌坊下，旁边还站着几位好奇张望的村民。
说实话，陈默是觉得这个场景有点尴尬。
车子停稳后众人下车，然后李支书就开始带领几个村民鼓掌，“林导，欢迎你们，一路辛苦了，房间都安排好了，条件虽然简陋但很干净。”
陈默还看到那个卖爱媛的小男孩也跟在旁边，他拍手拍的最欢。
王楠热情地迎上来，又看向陈默和沈熹微，笑容更真切了些，“小陈，小沈，又见面了，这次可要待久些了。”
“王姐，又要给您添麻烦了。”陈默笑着回应，沈熹微也连忙跟着问好。
林清倒是顾不上寒暄太多，目光已经像探照灯一样扫视着村庄，“王科长，李支书，咱们改造方案上的几个点，物料进场还顺利吗？需要我这边协调什么吗？”
“顺利顺利！”
李支书操着口音浓重的普通话，指着村尾方向，“昨天水泥、木材都运到了，工匠师傅们也联系好了，就等张老师来定具体尺寸和做法。”
林清朝着一旁的美术点了点头，美术直接走到李支书面前：“李支书，麻烦您先带我去看看那几个需要调整的院落和准备搭景的空地。”
摄影也默默背起设备包，准备去观察不同时段的光线变化。
人刚落地，林清的团队就直接进入到了工作状态。
周岚负责后勤统筹，跟着王楠去看住宿安排，并再次确认接下来两周的伙食、用电等细节。
陈默心中则是有些感慨，果然，之前待的那些野鸡剧组和这些正规军区别真是有亿点大啊。
林清转头看向陈默和沈熹微，神情严肃：
“你们俩，现在开始，没有陈默和沈熹微，只有‘陆怀瑾’和‘谭秀芬’的预备役，先去住的地方放行李，然后……陈默，你带沈熹微在村里走一圈，不用刻意做什么，就是看，就是听，就是感受，晚饭前，我要看到你们根据剧本写出来的第一份人物日记，不用长，写下你们今天对这里的第一印象，用你们角色的眼睛去看，用他们的心去感受。”
到了村委会，陈默和沈熹微也算是老住客了，各自找了之前待过的房间，放完东西后，陈默将沈熹微喊了出来，准备按林清的要求逛一逛云绣村。
午后阳光斜照，将村庄染成暖金色，青石板路被岁月磨得光滑，缝隙里长出细小的青苔。
老人坐在自家门槛上抽着旱烟，目光掠过他们时，若是对视就会打声招呼，妇女在井边捶打衣服，水花四溅，说着陈默和沈熹微都听不懂的方言，几个还没有陈默半身高的皮肤黝黑的孩子追着一只土狗跑过，笑声清脆。
远处的山坡上，隐约可见那几棵老山楂树的轮廓。
沈熹微起初因为林清的嘱托还有些走神，走路都刻意放轻了脚步。
虽然总共没拍过几部戏，但这是她第一次拍戏这么紧张。
陈默看出了沈熹微的不自在，低声提醒，
“放松点，你是谭秀芬，这里是你从小到大生活的地方，你可不是客人。”
沈熹微深吸一口气，试着调整呼吸和眼神，学着刚才看到的村里姑娘的样子，微微低着头，但目光不再飘忽，而是试着去看那些她日常可能看到的东西。
井沿的水痕、墙角堆放的农具、晾晒在竹竿上的粗布衣服、窗台上晒着的辣椒……
陈默自己也尝试沉浸在对陆怀瑾的感知中。
他以一种略带疏离却又忍不住好奇的目光，打量着这片与他成长环境截然不同的土地。
他想象着一个从城市来的青年，带着一腔热血和茫然，踏入此地时，感官受到的冲击与内心的波动。
两人路过谭婆婆家时，门正开着，能看到里面昏暗的光线下，老人正戴着老花镜，就着窗户的光线绣着什么，手指稳而缓。
沈熹微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看得入神。陈默也驻足，默默观察着那份沉静与专注，
“谭秀芬应该是很喜欢绣东西的吧。”
陈默点点头，“确实，不管是哪个，都很喜欢。”
谭婆婆似乎察觉到门外的目光，抬起头，昏花的眼睛看了看他们，脸上露出慈和的笑容，
“你们来啦？李支书之前就在广播里说你们来这儿拍戏，快进来坐坐吧。”
两人走了进去，沈熹微看着锦布上的轮廓小声问：“婆婆，您绣的是什么啊？”
“鸳鸯戏水。”
谭婆婆慢悠悠地说，“给村头李家的闺女准备的嫁妆。
陈默他们并没有待很久，礼貌地道别后继续在村里漫步。
陈默带着沈熹微走到了后山，站在那几棵老山楂树下，树叶在风中沙沙作响，阳光透过缝隙洒下斑驳光影。
这里安静得能听到远处隐约的鸡鸣和自己的心跳。
“剧本里，他们第一次见面就是在这里，可惜现在这个镜头应该是不好拍了，它离开花还有好久呢。”陈默望着树轻声说。
沈熹微也仰头看着树冠，想象着春天满树白花的样子，想象着那个坐在树下刺绣的姑娘，和那个从远方走来的青年。
太阳西斜，两人慢慢往回走，路上遇到收工回来的村民，说着笑着，看到他们，有的点点头，有的投来好奇的一瞥。
回到村委会，天色已近黄昏，陈默和沈熹微各自回房，拿出纸笔，开始完成林清布置的人物日记。
陈默在纸上写下：“第一天，山路的颠簸让人晕眩，但这里的安静更让人无所适从，空气里有股陌生的味道，人们看我的眼神，好奇多于欢迎，那棵开花的树很美，孤独地站在坡上，像在等待什么，或者只是习惯了等待。树下那个绣花的姑娘……她的手很稳，眼神很静，静得让我这个从喧嚣中来的人，有些不知所措，这里的一切都慢，慢得让人心慌，又似乎慢得有理。”
另一边的沈熹微则是咬着笔头，努力思考着，
“今天和平常没什么不同。洗衣，做饭，看谭阿婆，只是村里来了些生人，听说是城里来的知青。路过井边时看到一个，很壮实，穿着半旧的绿衣服，眼神有点……愣？不像村里后生那么野，也不像老人们那么浑浊，他也在看那棵山楂树，谭婆婆今天绣的鸳鸯快成了，真好看，什么时候我也能绣出这么活灵活现的样子呢？”
晚饭是在村委会的食堂吃的，简单的农家菜，米饭管饱。
林清、周岚和主创们边吃边讨论着工作，陈默和沈熹微安静地坐在一旁。
饭后，林清收了他们的日记，快速浏览了一遍，没做评价，只是说：
“明天开始跟安排。陈默跟男劳力下地，体验农活。沈熹微跟着村里的妇女小组，学习基础的针法，不过要记住，不是让你们真变成村里人，是让你们去‘偷’他们的神态、动作、节奏。”
安排完工作之后，接下来就算是个人时间。
陈默先给家里报了平安，简单说了情况，然后看到江瑞发来的每日简报，内容简洁，提到“校园论坛话题已自然沉底”，“洛晨团队宣传焦点转移”，以及几条无关紧要的行业动态，陈默回了个收到便关掉了手机。
沈熹微则躲在一边，小声跟家里通话，
“啊？小姨，你就不用来了吧。”
“你真不用来，我有什么可盯着的，你还不相信我吗，我又不是恋爱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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