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此同时,在后勤区域中心一顶更为宽敞、作为临时指挥所的大帐内,气氛却远非林云一家所在帐篷那般带着劫后余生的温馨与释然。
这里,空气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胜利的喜悦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所取代——那是一种混杂着疑虑、审视与不安的暗流。
帐内聚集着破碎残阳联军此刻能召集到的所有高层。德莱尼守备官的代表,玛尔拉德的上级,一位面容刚毅、名为伊瑞尔的女守备官,她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腿甲,目光锐利;
几位从沙塔斯赶来的奥尔多祭司,脸上带着悲悯与疲惫,但眼神深处是对任何潜在“不洁”的敏锐警惕;
血精灵方面,代表是那位在魔导师平台战役中与林云有过一面之缘的、倾向于沙塔斯的魔导师罗曼斯,他优雅地擦拭着自己的法杖,眼神却闪烁不定,显然凯尔萨斯的背叛让所有血精灵都处于一种微妙的信任危机中;
联盟与部落的几位将领——一位表情严肃的人类圣骑士,一位胡子编成辫子、眼神如鹰隼般的兽人督军,以及一位沉默寡言、背负长弓的暗夜精灵哨兵将军——他们代表着艾泽拉斯本土的主要力量,此刻都眉头紧锁;
塞纳里奥议会的塔恩·逐星刚刚从林云那边过来,他那庞大的身躯矗立在帐内一角,如同沉默的山峦,巨大的牛眼低垂着,仿佛在思索着什么。
所有的目光,或直接、或隐晦,都聚焦在帐内中央,那位端坐在简单木椅上、仿佛凝聚了无尽智慧与万年岁月沉淀的老者——先知维伦身上。
维伦闭着双眼,布满皱纹的脸上看不出喜怒,他那双曾见证过无数世界生灭的手,交叠放在膝头那柄古朴的、顶端镶嵌着柔和艾瑞达水晶的法杖上。
他似乎在冥想,又似乎在回味着刚才那场撼动世界根基的战斗,感受着胜利光环之下,那丝丝缕缕残留的能量涟漪与……一丝如同毒蛇般悄然缠绕上心头的隐忧。
圣光的感应让他比常人更能洞察到那些潜藏在表象之下的暗涌。
“先知,”伊瑞尔守备官率先打破了沉默,她的声音带着德莱尼特有的沉稳,但仔细听去,能分辨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们成功了!基尔加丹,那个带给阿古斯无尽伤痛的叛徒,被我们合力驱逐了!太阳之井的亵渎被终止,艾泽拉斯避免了一场浩劫!这……这真是圣光指引下的奇迹!”
她的语气开始带着振奋,这是属于胜利者应有的情绪,然而,她的手指敲击腿甲的频率却微微加快了些许。
“是的,一场毋庸置疑的伟大胜利,由无数勇士的信念与鲜血铸就。”人类圣骑士,巴顿将军,声音洪亮地附和,他抚摸着胸前的圣光印记,眼中闪过一丝对逝去部下的哀悼,但随即被坚定取代,
“我们证明了,只要团结一致,即便面对军团之主,我们也有一战之力!”他的话鼓舞人心,试图提振帐内有些压抑的气氛。
但一旁的矮人山丘之王,穆拉丁·铜须的弟弟,布莱恩·铜须,却用力哼了一声,他那粗犷的声音如同岩石摩擦:
“胜利是胜利了,但代价也太他娘的高了!老子带来的火枪手小队,活下来的不到三成!”
他猛灌了一口腰间皮囊里的麦酒,抹了把胡子,铜铃般的眼睛扫过帐内众人,最后落在维伦身上,语气带着直来直去的疑惑,
“只是……基尔加丹最后像条被踢了屁股的土狼一样嚎叫的那句……‘玛诺洛斯的血脉’?这他妈的是什么意思?老骗子临走了还要放个臭屁蛊惑人心,还是说……”
他没有再说下去,但那未竟之语如同沉重的铅块,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帐内瞬间安静下来,连布莱恩粗重的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基尔加丹是欺诈者,他的话语天然带着谎言与诡计的毒素,这是共识。但在战斗最关键时刻,他为何独独抛出“玛诺洛斯”这个名字?是绝望下的胡言乱语,还是精准投下的、旨在分裂联盟的恶毒种子?
如果是后者,那么这颗种子的落点——林云一家——就不得不让人重新审视。
“这不可能!!”一个激动的声音猛地响起,打破了沉寂。守备官玛尔拉德猛地站起身,他因为弟子艾拉妮娅受伤而一直留在此处参与会议。
他脸上因激动而泛红,语气充满了维护之意,“先知!诸位!那天我的弟子艾拉妮娅重伤,是您亲自出手救治的!你们都看到了,那孩子是多么的纯净!她的圣光之心没有丝毫杂质!
如果……如果林云先生真是那个什么玛诺洛斯——那个用肮脏血液污染了兽人、引发了无数灾难的深渊领主的血脉,又怎么可能孕育出如此纯洁、如此贴近圣光本质的孩子呢?!这根本是悖论!是基尔加丹最无耻的谎言!”
玛尔拉德的话语情真意切,带着对弟子的爱护与对林云一家的感激(他们救了艾拉妮娅)。他的质疑有其逻辑,艾拉妮娅的存在仿佛就是最有力的反证。一些将领闻言,脸上的疑虑稍缓,微微点头,似乎被这个理由说服了。
然而,怀疑一旦滋生,便如同藤蔓,会寻找任何可能的缝隙攀附生长。
帐内众人的目光,再次若有若无地,带着更深的探究,飘向了刚刚进来、一直沉默不语的塔恩·逐星。
这位来自塞纳里奥议会的强大牛头人德鲁伊,是与林云一家接触最久的外人,更是林云长女幽汐的导师。他的态度,他的见闻,或许能提供更关键的线索。
感受到那一道道凝聚而来的目光,塔恩缓缓抬起了他巨大的头颅,沉稳的如同擂鼓般的声音在帐内回荡:“在刚刚结束的战斗中,林云先生,以及他的子嗣,尤其是次子奈法利奥斯,确实发挥了至关重要的作用,甚至可以说是扭转战局的关键之一。”他首先肯定了林云一家的功绩,这是无可辩驳的事实。
但他话锋随即变得谨慎而富有深意:
“他们的力量……非常独特,也非常强大。不同于我所了解的任何一种已知体系。林云先生的术士之道,融合了暗影与邪能,却似乎蕴含着某种……更为古老晦涩的印记;而奈法利奥斯,”
塔恩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他不仅拥有纯正的黑龙之力,更掌握着一种极其高效、致命的战斗技艺,那技艺充满了恶魔猎手伊利丹·怒风的风格,却又带着他自身的理解。至于长子林磐……”
他闭上眼,回想起那位如山般沉稳的战士,“他的力量源自最纯粹的肉体与战斗意志,但那份远超常人的坚韧与压迫感,也绝非普通人类战士所能拥有。”
塔恩没有直接提及“玛诺洛斯的血脉”这几个字,但他每一句描述,都在无形中勾勒出林云一家力量体系的“异常”与“复杂”。
这种异常,在和平时期或许会被视为奇人异士,但在刚刚经历了背叛(凯尔萨斯)与欺诈(基尔加丹)的敏感时刻,就格外引人遐想。
这时,血精灵魔导师罗曼斯优雅地清了清嗓子,他用一种带着精灵特有矜持、却又暗藏锋芒的语调开口,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
“关于林云此人……我曾在银月城重建初期,与一些来自奥格瑞玛的部落使者交流时,听一位老牌的兽人萨满提起过一个古老的传闻。
据说,当年在灰谷,那个恐怖的深渊领主玛诺洛斯被格罗姆·地狱咆哮临死前反杀陨落之时,其庞大的尸身崩解后,确实有一道笼罩在暗影与邪能中、形态模糊不清的‘东西’从中逃逸,速度极快,转瞬消失在森林深处。”
他微微停顿,目光扫过众人,“如今回想起来,结合林云先生出现的时间、地点,以及他那迥异于常人的力量本源……这恐怕,并非巧合。”
他继续补充道,语气带着法师固有的分析性:“而且,诸位想必也注意到了,林云先生对邪能的掌控,远超寻常术士。
寻常术士驱使邪能,无时无刻不在承受反噬的风险,但他……似乎与邪能有着一种近乎……‘亲和’的关系。
还有他那两个儿子,一个是不折不扣的黑龙龙裔——死亡之翼血脉的延续本身就意味着危险与不稳定;
另一个则拥有着令人惊叹的战士天赋,以及那种……仿佛源自生命层次上的压迫感。这一切,难道仅仅用‘天赋异禀’就能解释得通吗?”
罗曼斯的话语,像是一把精准的钥匙,打开了众人心中那扇名为“怀疑”的闸门。零碎的信息被串联起来:
古老传闻中从玛诺洛斯尸体中逃逸的“东西”,林云诡异的力量体系,奈法利奥斯复杂的传承,林磐非凡的资质……这一切,在基尔加丹那句“玛诺洛斯的血脉”的点拨下,仿佛突然有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却令人毛骨悚然的解释。
帐内的气氛骤然变得更加压抑。伊瑞尔守备官敲击腿甲的手指停了下来,紧紧握成了拳;
巴顿将军的眉头锁得更深;
布莱恩·铜须也不再喝酒,粗重的眉毛拧在了一起;就连几位奥尔多祭司,看向塔恩的目光也带上了更深的询问意味。
怀疑的种子,一旦得到养料,便会迅速生根发芽,长出名为“猜忌”的毒藤。
尽管林云一家在战斗中功不可没,是拯救世界的英雄之一,但“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种古老而顽固的思维,在面临过内部背叛(凯尔萨斯)与外部欺诈(基尔加丹)双重打击的联军高层中,尤其容易滋生和蔓延。
功绩或许可以赢得尊敬,但“可疑的出身”却可能瞬间摧毁所有的信任。
维伦缓缓睁开了眼睛。他那双仿佛蕴含着星辰大海、看透万古沧桑的眼眸,平静地扫过帐内每一张写满疑虑与不安的面孔。
他的目光似乎能穿透表象,直视每个人内心深处的摇摆与恐惧。
“我的朋友们,”维伦的声音响起,一如既往的温和、舒缓,如同暖流般试图抚平帐内躁动不安的空气,
“我们今天,在这里,共同见证并参与了一场至关重要的胜利。我们驱逐了欺诈者,守护了这个世界无数的生灵。
这是无数勇士,包括你们在座的每一位,以及帐外那些正在舔舐伤口的战士们,用生命、信念和无畏换来的成果。它不容置疑,更不容玷污。”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低沉而充满力量,仿佛带着圣光的共鸣:
“然而,我们必须警惕。警惕胜利之后的阴影。怀疑与猜忌,是比任何恶魔都要可怕、都要狡诈的敌人。它们不来自扭曲虚空,而是滋生在我们内心。
它们会悄无声息地侵蚀信任的基石,从内部瓦解我们赖以团结的纽带。基尔加丹是欺诈者,他的话语,本身就是他最恶毒的武器之一。他未能用力量摧毁我们,便试图在我们心中播下分裂的种子,让我们自我怀疑,自我瓦解。”
他的目光转向罗曼斯,又扫过伊瑞尔和巴顿,最后落在塔恩身上:
“至于林云阁下和他的家人……”维伦的语气变得异常深邃,仿佛在洞察某种命运的迷雾,
“我曾在治疗他的女儿艾拉妮娅时,近距离感受过他体内流淌的力量。那确实是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体。
暗影、邪能、一种坚韧的生命本源,还有……一些更为古老、甚至我也无法完全辨识的印记交织在一起。其中,或许确实包含着某些……源自非常久远时代的回响。”
维伦没有直接肯定基尔加丹的指控,但他也没有断然否定。他给出了一个模糊却足以让所有人深思的回答。他承认了林云力量的“异常”与“复杂”,甚至暗示了其可能与某些古老存在(比如玛诺洛斯)的关联。这种坦诚,反而让他的话语更具有分量。
“但是,”维伦的话锋陡然一转,语气变得无比坚定,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目光如炬地扫过全场,
“在今天的战斗中,在艾泽拉斯生死存亡的关头,他们选择了站在我们一边!他们与我们一起,直面基尔加丹的恐怖,为了这个世界的存续而流血奋战!
林云阁下运筹帷幄,奈法利奥斯斩将夺旗,林磐坚守阵地,幽汐救死扶伤……他们的功绩,有目共睹!这就足够了!至少在此时此刻,他们的立场与我们一致,他们的鲜血与我们流在一起!”
他微微提高了音量:“圣光教导我们审视内心,辨别真伪,但也同样教导我们宽容、信任与救赎的可能。
在没有任何确凿证据,仅凭敌人一句充满恶意的低语和些许未经证实的传闻之前,任何基于猜忌的审视、任何不负责任的指控,都是对那些在战场上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勇士的背叛,也是对在这场圣战中牺牲的英魂的最大不公!”
先知的话语,如同洪钟大吕,在帐内回荡,带着洗涤人心的力量。他那积威已久的声望与毋庸置疑的智慧,暂时压制住了帐内涌动的暗流。
伊瑞尔紧握的拳头微微松开,巴顿将军紧锁的眉头舒展了些许,布莱恩挠了挠头,似乎觉得维伦说得有道理。罗曼斯也微微颔首,不再言语。
然而,维伦看着众人表面上趋于缓和,但眼神深处并未完全消散的疑虑,心中轻轻地、沉重地叹息了一声。他知道,基尔加丹的目的,已经部分达到了。
语言的毒刺已经扎下,信任的绸缎上已经出现了细微却难以弥合的裂痕。裂痕一旦产生,就不会轻易消失,只会在未来的某个特定时刻,因新的风雨而再次撕裂。
林云一家,尤其是那位身负黑龙之力、伊利丹传承以及那可疑血脉的奈法利奥斯,他们未来在艾泽拉斯的道路,注定将布满更多的荆棘与审视的目光。英雄的光环,或许能暂时照亮前路,但潜藏在阴影中的猜忌,却如影随形。
而这一切,或许早就在那位被放逐的欺诈者的算计之中。他留下的,不仅仅是一次被挫败的入侵计划,更是一颗深深埋入联盟心脏地带的、名为“猜忌”的慢性毒种。这颗毒种将在未来的岁月里悄然生长,等待着下一个适合的时机,破土而出,引发更大的风暴。胜利的凯歌之下,暗影已然随之舞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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