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兰克王国,苏瓦松广场。
天空阴沉沉的,雨水混着泥浆,把这座城市的地面搅得像一锅烂粥。
寒风卷着湿气,往人的骨头缝里钻。但广场上聚集的几千人感觉不到冷。
他们的眼睛里只有火。
广场中央堆起了一座小山。
是来自遥远东方,比金子还贵的蜀锦和苏绣。
那些平日里连贵族都要小心翼翼捧着的瓷器,此刻像垃圾一样被随意扔在地上。
皮平站在高台上。
这个法兰克王国的宫相,此刻不像个权倾朝野的统治者,倒像个瘦骨嶙峋的乞丐,皮肤上布满了鞭打留下的伤痕。
皮平手里举着一个沉重的橡木十字架。他没有看底下那些狂热的信徒,而是死死盯着面前那堆华丽的货物。
“看啊!”
皮平的声音嘶哑,那是长时间布道留下的后遗症。他猛地挥动十字架,重重地砸碎了一个精美的青花瓷瓶。
啪。
脆响声在死寂的广场上格外清晰。瓷片飞溅,划破了他的脚背,血渗了出来,但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
“这就是魔鬼的诱饵!”
皮平弯下腰,从地上抓起一把湿漉漉的丝绸。那上面绣着的牡丹花,在灰暗的天空下红得刺眼。
“东方人说,这是文明。我说,这是堕落!”
皮平把丝绸举过头顶,脸上的肌肉因为愤怒而微微抽搐。
“他们用这些柔软的布料,腐蚀我们的肉体;用那些精美的石头,蒙蔽我们的双眼。当你们沉溺于这些享乐时,上帝的光辉就已经离你们远去了!”
他松开手。丝绸飘落在满是油污的柴堆上。
“烧了它。”
皮平从怀里掏出一个火把,扔了进去。
火焰腾地一下窜了起来。油脂燃烧发出噼啪的爆裂声,黑烟滚滚而上,瞬间吞没了那些价值连城的宝物。
人群中发出一阵低沉的呜咽。
那不是惋惜,是恐惧。
两个身材魁梧的骑士拖着一个男人走上高台。
那是法兰克的一位伯爵,叫罗贝尔。
平日里,这位伯爵总是穿着整洁的丝绸长袍,手里把玩着大唐的玉石核桃,见人就夸耀他在东方的生意。
现在,罗贝尔像条死狗一样被拖在地上。
皮平走到罗贝尔面前。
他从袖子里掏出一叠花花绿绿的纸片。
那是大唐钱庄发行的“宝钞”。
“看看这个可怜的人。”
皮平用两根手指夹起一张宝钞,在罗贝尔眼前晃了晃。
罗贝尔拼命往后缩,眼球凸出,那是极度的惊恐。
“他把祖传的城堡卖了,把领地上的农奴卖了,把上帝赐予他的粮食卖了。就为了换这些画着鬼画符的纸片。”
皮平把宝钞凑到火把旁。
火舌舔过纸张,瞬间化为灰烬。
“东方人用这些纸,买走了他的灵魂。”皮平转过身,面对着台下那一张张灰白的面孔,“按照教义,出卖灵魂给魔鬼的人,只有火才能净化。”
皮平挥了挥手。
骑士把罗贝尔绑在了早就立好的火刑柱上。
罗贝尔疯狂地扭动着身体,那个塞口布被他顶了出来。
他大张着嘴,拼命嘶吼:“那是钱!那是大唐的信用!你们这群疯子!那是未来的世界……”
“点火。”
皮平冷冷地吐出两个字。
火把扔在了罗贝尔脚下的柴堆上。
火焰顺着那身昂贵的大唐丝绸长袍窜了上去。
“啊——”
惨叫声凄厉得让人头皮发麻。
皮平闭上眼睛,在那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中,在空气中弥漫的人肉焦糊味中,他举起十字架,开始大声吟诵经文。
“主啊,原谅我们的罪孽……”
台下的几千人齐刷刷地跪倒在泥浆里。
“原谅我们的罪孽……”
火焰中,罗贝尔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只剩下油脂燃烧的滋滋声。
皮平睁开眼。
火光映在他那双深陷的眼窝里,跳动着两簇疯狂的光芒。他看着东方,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
想用钱买下法兰克?
只要他还活着,只要这十字架还立着,东方的魔鬼就别想跨过这道防线。
……
大唐,长安。
武郡王府的书房里,地龙烧得很旺,暖烘烘的。
叶长安坐在太师椅上,手里拿着一份刚送回来的密报。
神武商会的大掌柜钱万三跪在地上。
这个平日里富态得像尊弥勒佛的大商人,此刻浑身的肥肉都在抖。
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往下流,滴在地板上,积了一小滩。
“这就是你们给我的交代?”
叶长安把密报放在桌上。
动作很轻,没有拍桌子,也没有摔杯子。
但钱万三的身子猛地趴伏得更低了,脑门死死抵着地面。
“世……世子爷……”钱万三的声音带着哭腔,“不是小的们不尽力啊。实在是……实在是那个叫皮平的老东西,他不讲理啊!”
钱万三抬起头,脸上全是鼻涕眼泪。
“咱们的人带去的丝绸、瓷器,那是硬通货啊!以前那些贵族见了跟见了亲爹似的。可这次……这次全被烧了!”
“咱们在法兰克布下的暗桩,一共三十六人。就在那一天,全被抓了。”
钱万三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响声,“都被绑在火刑柱上烧死了。那帮蛮子……那帮蛮子一边烧人一边唱歌,跟疯了一样!”
叶长安没说话。
他伸出手,拿起桌上的茶盏。盖碗轻轻拨动着浮在水面上的茶叶。
“我记得我跟你们说过。”叶长安看着茶汤里倒映出的自己的眼睛,“人都是贪婪的。只要价码给够,神也能卖。”
“是……是……”钱万三哆嗦着回答,“可那个皮平……他不要钱。咱们的人给他送了一箱子金砖,他看都没看,直接让人把金子熔了,灌进了咱们送礼那个掌柜的嘴里……”
叶长安的手顿了一下。
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
“金水灌喉?”叶长安低声重复了一遍。
他放下茶杯。站起身,走到窗边。
窗外,长安城一片繁华,远处朱雀大街上的叫卖声隐约传来。
这里是人间天堂,是金钱和权力的中心。
但在万里之外的那个泥潭里,有一群不穿鞋的人,用火把和经文,挡住了大唐金钱攻势的铁蹄。
叶长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棘手。
他擅长算计利益,擅长利用人性的弱点。
他能把那些贪婪的国王玩弄于股掌之间。
但他没见过这种人。
不要钱,不要命,不要享受。
只要那个虚无缥缈的“主”。
这种人,无疑是可怕的。
“你下去吧。”叶长安挥了挥手。
钱万三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退出了书房。
书房里安静下来。
叶长安看着窗外那棵光秃秃的老槐树,眉头渐渐锁紧。
经济战,失效了?
如果那个皮平真的把整个西方的蛮子都煽动起来,搞成了狂热的宗教疯子。那大唐面对的,就不再是一盘散沙,而是一群不要命的野兽。
杀不完,买不通。
叶长安深吸一口气,转身拿起那份密报,大步走出了书房。
……
后花园的暖阁里。
叶凡躺在一张铺着厚厚熊皮的摇椅上。
身上盖着一条薄毯,手里拿着一把剪刀,正在修剪一盆造型奇特的松景。
他的脸色还是有些苍白,但眼神很静。
“爹。”
叶长安走进来,叫了一声。
叶凡没回头。
咔嚓一声,剪掉了一根多余的枝条。
“钱万三那个胖子哭着出去了?”叶凡淡淡地问了一句。
“是。”叶长安走到摇椅旁,把密报递过去,“西边出岔子了。那个叫皮平的宫相,搞了个‘赎罪运动’。”
叶凡放下剪刀。接过密报,扫了一眼。
“有点意思。”叶凡嘴角勾了一下,“烧丝绸,杀唐商,金水灌喉。这老小子是个狠人。”
“爹,现在怎么办?”叶长安皱着眉,“咱们的那些手段,都是建立在对方贪婪的基础上。
现在这帮人被洗脑了,视金钱如粪土,视大唐如魔鬼。这生意做不下去了。”
“做不下去?”
叶凡把密报折起来,放在一边的矮几上。
他拿起旁边的热茶,抿了一口。
“长安啊。”叶凡看着窗外飘落的几片枯叶,“你觉得,那个皮平,为什么能让几千人跟着他在泥地里发疯?”
叶长安想了想:“因为恐惧。也因为信仰。”
“对,信仰。”叶凡点了点头,“人这种东西,越是穷,越是苦,就越需要信点什么。
皮平给了他们一个解释,告诉他们为什么这么穷,为什么这么苦。他说是因为他们不够虔诚,是因为魔鬼的诱惑。”
叶凡转过头,看着儿子。
“你拿着金子去买他们的信仰,那是买椟还珠。”
“那难道派神武军去杀?”叶长安有些不甘心,“那不就又回到了老路上了吗?”
“谁说要杀人?”
叶凡重新拿起剪刀。他对准那盆松景的主干,咔嚓一剪刀下去。
原本看着还算茂盛的松树,瞬间秃了一大块。
“既然他们不要钱,只要神。”
叶凡吹了吹剪刀刃上的木屑,声音轻飘飘的,听不出半点杀气。
“那就给他们神。”
叶长安愣住了:“给他们神?”
叶凡把剪刀扔在桌上。
“那个皮平说咱们是魔鬼,是因为只有魔鬼才能解释大唐为什么这么富。”
“你去找几个那种变戏法的,再去工部找几个玩火药玩得好的。弄几尊会发光的玻璃像,搞点只有‘神迹’才能解释的动静。”
叶凡躺回摇椅上,闭上了眼睛,像是说梦话一样。
“既然他们喜欢跪着。”
“那就给他们换个神跪。”
“如果上帝不收大唐的宝钞,那就造一个收钱的上帝送过去。”
叶凡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记住,只有魔法才能打败魔法。只有神棍,才能弄死神棍。”
叶长安站在原地。
看着父亲那张平静的脸,少年的瞳孔渐渐收缩。
造神!
原来在自己的父亲眼中,神是可以创造的!
但叶长安的嘴角,慢慢扬起了一抹让人心悸的笑容。
“儿子明白了。”
叶长安朝着父亲深深一拜,转身走出了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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