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件了结后第三天下午，楚云飞接到了委员长侍从室主任林蔚亲自打来的电话，语气客气而不容置疑：“是楚团长吗？委座明日午后三时，于黄山官邸书房，召见你。请你准时抵达。”
“是！卑职遵命！”楚云飞沉声应道，放下电话，心知这场至关重要的召见终于来临。这不是寻常的嘉奖慰问，而是对他近期一系列行为、能力乃至立场的又一次近距离审视和裁决。
次日午后，楚云飞换上崭新的将官礼服，佩戴好青天白日勋章，在侍从室军官的引导下，再次来到了戒备森严的黄山官邸。景物依旧，但心境已与初次来时大不相同。少了些初入权力中心的忐忑，多了几分历经风波后的沉静，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
书房内，光线柔和，檀香袅袅。蒋介石依旧是那身熟悉的青色长衫，端坐在宽大的办公桌后，正伏案批阅文件。听到报告声，他缓缓抬起头，目光如往常一样锐利，先在楚云飞脸上停留片刻，似乎想从他神情中读出些什么，然后扫过他胸前的勋章，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略显温和的笑意。
“校长！”楚云飞立正，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声音洪亮。
“嗯，坐。”蒋介石微微颔首，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语气平淡。
“谢校长！”楚云飞依言端坐，腰杆挺直，双手平放膝上，目光平视，保持着恭敬而不卑不亢的姿态。
短暂的沉默后，蒋介石放下手中的红蓝铅笔，双手交叉置于桌上，开口打破了寂静：“第二水电厂的案子，你办得很好。临危受命，处置果断，挽救了党国重大的损失，也挫败了日寇的阴谋。雨农（戴笠）都向我详细汇报了，你在此次行动中，表现出了卓越的指挥才能和全局观念，尤其是最后……功成不居，顾全大局，很好。” 他语调平稳，听不出太多情绪，但“功成不居”四个字，却微微加重了语气。
“校长谬赞了！”楚云飞立即起身，恭敬答道，“此次案件得以迅速侦破，全赖校长信任，戴局长指挥有方，军统、中统及卫戍部队同仁用命，云飞不过尽军人本分，实在不敢居功。维护陪都安全，乃职等天职！” 他将之前对戴笠说的话，再次清晰地表述了一遍，态度诚恳。
蒋介石微微点头，示意他坐下，目光却依旧深邃地注视着他：“你的能力，我是知道的。在北伐、在忻口、在晋西北，你都证明了是一名难得的将才。如今国难当头，正需要你这样的青年将领为国效力。” 他话锋一转，语气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云飞啊，身为革命军人，首要之务，还是在于带兵打仗，克敌制胜。政治上的事情，错综复杂，波谲云诡，牵扯太多精力，反而容易迷失本心，甚至……为人所乘。”
楚云飞心中凛然，知道重点来了。他凝神静听，不敢有丝毫松懈。
“你还年轻，”蒋介石继续缓缓说道，像是在谆谆教导，“前途远大。要懂得爱惜羽毛，专心军事，精研战术，将来在反攻战场上，自有你大展拳脚、为国建功立业之时。至于其他方面的事情，”他轻轻挥了挥手，仿佛要拂去空气中的微尘，“自有专司其职的人去处理。你要把握好分寸，远离是非，专心带好你的兵，打好你的仗。这，才是党国对你最大的期望，也是你个人最好的前程所在。明白吗？”
这番话，看似关怀体恤，实则是明确的告诫和划界。核心意思清晰无比：你楚云飞是个军事人才，我很欣赏，但你最近的手伸得有点长了，涉及了太多情报、政治甚至派系纠葛（如与中统的龃龉、与文化界的交往等）。以后要收敛点，老老实实搞你的军事，别掺和那些你不该掺和的事情，否则，对你没好处。
楚云飞立刻站起身，挺直胸膛，语气坚定而恭顺：“校长的教诲，字字珠玑，学生铭记于心，永世不忘！学生一介武夫，唯知效忠党国，驰骋沙场，杀敌报国！日后定当谨遵校长训示，一心专务军事，精练士卒，以期早日驱除日寇，光复河山，绝不辜负校长的栽培与厚望！” 他再次明确表态，将自己定位在“纯粹军人”的角色上。
蒋介石仔细看着楚云飞的表情，似乎想从他的眼神中找出任何一丝虚伪或不满，但看到的只有坚定和恭顺。他脸上再次露出那丝难以捉摸的笑意，点了点头：“好，你有此心，很好。党国是不会亏待有功之臣的。回去好好准备，反攻在即，正是用人之际。去吧。”
“是！学生告退！校长保重！”楚云飞再次敬礼，然后转身，迈着沉稳的步伐，退出了书房。
蒋介石的“嘉奖”是虚，“告诫”是实。那番话，既是对他能力的肯定，也是对他近期“越界”行为的敲打，更是画下了一条清晰的红线——止步于军事，勿问政治。
“专心军事……勿问政治……”楚云飞咀嚼着这几个字。这既是束缚，某种程度上，也未尝不是一种暂时的“保护”。至少，在明面上，他有了一个“遵旨办事”的护身符。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栋在云雾中若隐若现的官邸。他知道，经此一晤，他在重庆的处境将进入一个新的阶段。之前的锋芒毕露，需要暂时收敛；之前的合纵连横，需要更加隐秘。
重返前线的渴望，从未如此强烈。只有回到枪林弹雨的战场上，他才能真正掌握自己的命运，才能摆脱这令人窒息的权力桎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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