塔山。深秋的寒风卷着硝烟与血腥的气息，在起伏的丘陵间呼啸肆虐。天空阴沉，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会砸下冰雨，为这片即将被鲜血浸透的土地，再添一份肃杀。楚云飞“东进兵团”对塔山防线的“进攻”，在最高统帅部的严令和各方目光的聚焦下，终于从“威力侦察”升级为一场“声势浩大”的正面强攻。然而，这场被南京和沈阳寄予厚望、期盼能“打开通路、创造奇迹”的进攻，从始至终，都笼罩在一种诡异而悲壮的色彩之中，更像是一场精心导演的、注定失败的“血战”表演。
楚云飞的兵团前进指挥部，设在距离塔山主阵地约十五里的一个名为沙河营的小村庄内。指挥部里电台滴答声、电话铃声、参谋人员的呼喊声与远处传来的沉闷炮声交织在一起，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楚云飞身披军大衣，站在巨大的作战地图前，面色沉静如水，唯有紧抿的嘴角和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冷冽，透露出他内心的波澜。地图上，代表敌我双方的红蓝箭头，在塔山那狭小的区域内死死纠缠着。
“报告！委座急电！”机要参谋几乎是跑着冲进来，声音带着颤抖，递上一封译电稿。电文极短，却带着蒋介石特有的焦灼与不容置疑的蛮横：“塔山之战，关系党国存亡！限你部两日内，不惜一切代价，突破塔山防线，与锦西侯部会师！畏缩不前者，师长以下，就地正法！团长以上，报朕核准枪决！切切！”
“杜长官急电！严令我部加强攻势，空军已待命支援，务求速克！”又一份电文送到。
“锦西侯长官急电！询问我部进展，称其部队在塔山以南攻击亦受阻，盼我部全力突破，实现夹击！”
“命令！全线加强进攻力度！炮兵团，集中所有火力，对塔山堡、白台山敌前沿阵地，进行半小时火力急袭！炮弹不要吝啬，打光为止！”
“孙大勇！”
“到！”
“你亲率第一支队主力，配属战车连（仅有的几辆老旧坦克），在炮火延伸后，向塔山堡发起团级规模冲锋！记住，冲锋要猛，声势要大，队形要散，接敌要‘准’！攻至敌阵前两百米，遭遇敌核心火力阻击后，立即转为强攻对峙，掘壕固守，不准无谓浪冲！伤亡达到两成，必须后撤休整！我要的是‘血战’的姿态，不是全军覆没的结果！明白吗？！”
“明白！保证打出气势，守住底线！”孙大勇重重点头，他深知楚云飞的意图——用有限的、可控的牺牲，换取“浴血奋战”的报告和拖延的时间。
“给炮兵指挥官密令，火力准备，覆盖要广，但弹着点尽量偏向敌军阵地侧翼和后方纵深处，避开明显加固的核心地堡群。步兵冲锋后，火力支援要‘及时’，但要‘精准’误差，以压制敌军反击为主，而非摧毁工事。”
“是！”这是要让进攻看起来激烈，实则减少对守军实质性的杀伤，避免过度刺激对方，也减少己方在敌坚固火力下的伤亡。
震耳欲聋的炮声再次撕裂天空，楚云飞部的炮兵开始了前所未有的猛烈轰击。成百上千发炮弹呼啸着砸向塔山守军阵地，火光冲天，浓烟滚滚，大地剧烈颤抖。从远处看，场面极为壮观，仿佛要将整个塔山犁平。
炮火延伸的哨音响起，孙大勇拔出佩枪，怒吼一声：“弟兄们！跟我冲！” 数以千计的士兵从出发阵地跃出，在稀疏的坦克掩护和重机枪火力支援下，如同潮水般涌向塔山堡。枪声、爆炸声、喊杀声瞬间响成一片，震耳欲聋。
在这看似雷霆万钧的攻势下，却隐藏着楚云飞精细的操控。进攻部队的队形看似密集，实则间隔较大，冲锋速度也并非一往无前，而是交替掩护，步步为营。一旦遭遇守军阵地中喷射出的极其精准、异常猛烈的机枪火力和迫击炮拦射（显然是共军精锐部队），进攻矛头便如同撞上礁石的海浪，迅速停滞下来。士兵们匍匐在地，或依托弹坑、坡地，与守军展开激烈对射，但却很少组织起真正不顾伤亡的决死突击去爆破地堡、撕开缺口。
“报告！我一团一营已攻至塔山堡西侧无名高地脚下，遭敌核心阵地交叉火力压制，伤亡较大，进攻受阻！”
“报告！左翼三营在冲击途中遭敌炮火覆盖，伤亡惨重，被迫退回冲击出发阵地！”
“报告！战车连一辆坦克被敌反坦克炮击毁，其余坦克因地形限制，无法前进！”
坏消息不断传回指挥部。楚云飞听着报告，脸上肌肉微微抽搐，但眼神依旧冷静。他知道，这些伤亡是不可避免的“代价”，是演给南京和沈阳看的“血染的风采”。他不断下达命令：“命令炮兵，压制敌火力点！命令孙大勇，不惜代价，务必在无名高地站稳脚跟，牵制敌军！命令第二支队，做好接替进攻准备！”
战斗残酷地进行着。阵地上，双方士兵的鲜血染红了焦土。楚云飞部的士兵们确实在英勇战斗，但他们得到的命令是“有限进攻，固守待援”，而非“不惜一切，突破防线”。而塔山守军，则凭借坚固工事和顽强意志，寸土不让，将一道道钢铁火网泼向进攻者。
一天的血战下来，楚云飞部付出了数百人伤亡的代价，仅在塔山防线最外围占据了几处无关紧要的前沿阵地，对核心阵地毫无威胁。而塔山，依旧巍然不动。
夜幕降临，枪炮声渐渐稀疏。楚云飞在指挥部里，口述着当日的战报：“……我东进兵团全体官兵，同仇敌忾，奋勇争先，向塔山敌坚固阵地发起连续猛攻。敌凭险死守，火力凶猛，战斗空前惨烈。我部虽予敌重大杀伤，并攻克敌前沿数处要点，然自身伤亡亦颇重，尤以第一支队为甚。现正与敌僵持于塔山堡以西一线，夜间继续组织小股部队袭扰，巩固既得阵地。明日拂晓，将继续组织更大规模进攻。然敌工事坚固，非短期可下，恳请空投粮弹，并催请锦西侯部加强攻势，以分敌势。”
他知道，这场“血战”的戏码，每多演一天，都有忠勇的士兵付出生命的代价，蒋介石的耐心是有限的，塔山守军的韧性是超乎想象的。
“塔山……塔山……”楚云飞望着那片被黑暗和死亡笼罩的方向，喃喃自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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