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皇子遇刺,大皇子被囚。
这突如其来的惊雷,将原本就暗流汹涌的京城彻底炸开了锅。
朝堂之上,风声鹤唳,文武百官噤若寒蝉,无人敢轻易置喙这牵扯到储位之争的惊天大案。
市井之间,流言蜚语如同野火燎原,各种版本的“真相”层出不穷,但矛头大多隐隐指向了那位素以“仁厚”着称、如今却被软禁府中的大皇子乾德仁。
紫禁城内,气氛更是压抑得令人窒息。
皇帝乾兴廷雷霆震怒,虽未立刻下旨废黜大皇子,但将其圈禁府中、严加看管的态度已表明了一切。
支持大皇子的一系官员如丧考妣,惶惶不可终日;
而依附二皇子或暗中投靠刘贵妃的势力则弹冠相庆,蠢蠢欲动,不断上疏要求彻查严惩,其势汹汹,仿佛下一刻就要将大皇子彻底打入万劫不复之地。
贫民区陋室,油灯如豆。
马凤盘膝坐在阴影里,脸色在跳动的灯火下显得愈发苍白,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如同雪地里的寒星。
他面前的矮几上,摊开着几张刚刚由夜枭冒险送来的、墨迹未干的密报。
“查到了?”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丝毫情绪。
“是,将军!”夜枭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激动,尽管他极力控制,但微微颤抖的指尖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我们动用了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包括几个刚刚通过考验、在京城三教九流中有些门路的江湖兄弟,甚至……冒险启用了早年埋在安国侯府外围的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桩。”
他深吸一口气,快速禀报:“那些伏击二皇子的死士,身份基本可以确认,并非大皇子府上的人,也非寻常江湖亡命。他们大多来自北地,其中几具尸体上的旧伤特征和残留的物品痕迹显示,他们很可能与……与塞外柔然部落圈养的一些马匪有关!”
“柔然?”马凤眼中精光一闪。这与他之前的推测部分吻合,但牵扯到外族,事情的性质似乎又复杂了一层。
“不止如此,”夜枭继续道,“我们顺着这些死士潜入京城的路线反向追查,发现他们最初落脚的地方,是南城一家名叫‘悦来’的客栈。那家客栈表面寻常,但背后的东家……经过多方核实,极有可能与黑煞门有关联!而且,在刺杀发生前三日,曾有人看到安国侯府的一个二管事,深夜秘密进入过那家客栈的后院!”
线索如同散落的珍珠,被一根无形的线逐渐串联起来。
黑煞门……安国侯府……柔然马匪……死士……
马凤的手指在矮几上轻轻敲击着,发出极有规律的笃笃声。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将这些信息与已知的刘贵妃、内卫府可能的勾结,以及吴惊雷残党的动向相互印证。
“资金呢?”他问出了一个关键问题。雇佣如此多的亡命死士,尤其是可能牵扯到外族势力,所需的花费绝非小数目。
“正要禀报将军!”夜枭的声音更加低沉,“我们设法接触了一个专为黑煞门处理‘黑钱’的账房先生,许以重利和保证其家人安全,他透露了一个消息:就在半月前,有一笔数额巨大的、来源不明的黄金,通过几家与安国侯府关系密切的地下钱庄洗白,最终流向……指向了黑煞门几个秘密堂口的账户。时间点,与这些死士潜入京城的时间高度吻合!”
黄金!
来源不明!
流向黑煞门!
一切,似乎都清晰了。
刘贵妃与安国侯,通过黑煞门这条暗线,雇佣柔然方面的亡命之徒,策划了这场刺杀。成功则一劳永逸,失败则嫁祸大皇子。
无论成败,都能极大削弱两位成年皇子的势力,为他们那个三皇子铺平道路。
而那些指向大皇子的“证物”,对于能伪造账册、操控部分内卫力量的他们来说,制作起来易如反掌。
好一招毒辣的连环计!
若非马凤早已将刘氏视为死敌,并从最不可能的角度去追查,恐怕也会被这精心布置的迷局所欺骗。
“证据……能拿到多少?”马凤沉吟片刻,问道。仅凭这些推断和零散的线索,还不足以扳倒根深蒂固的刘氏,尤其是在皇帝盛怒、舆论几乎一边倒的当下。
夜枭面露难色:“直接指证安国侯或刘贵妃的铁证,几乎没有。那个二管事和账房先生,都只是外围人物,无法接触到核心。黑煞门那边口风极紧,而且事发后,相关痕迹肯定已被迅速抹去。至于柔然那边……更是无从查起。”
马凤沉默着。
他知道夜枭说的是实情。
刘家做事,绝不会留下如此明显的把柄。
但是,没有铁证,不代表没有办法。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那几张密报,脑海中浮现出二皇子乾德义那张精明而富有野心的脸。
这位二皇子,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他遇刺受伤,心中真的会完全相信是大皇子所为吗?
尤其是在他自身实力也受损的情况下?
一个计划,在马凤心中渐渐成形。
他抬起头,看向夜枭,眼中闪烁着冷静而睿智的光芒:“我们不需要拿到能直接扳倒刘家的铁证。我们只需要拿到……能证明大皇子清白的证据,就够了。”
夜枭一怔:“将军的意思是?”
“将我们查到的,关于死士可能来自柔然、与黑煞门有关、以及资金流向的线索,想办法,‘不经意’地透露给二皇子麾下负责调查此案的核心人物。”马凤缓缓说道,语气带着一种洞悉人心的把握,“记住,不是我们主动送去,而是要让他们自己‘偶然’发现,或者从某些‘可靠’的第三方渠道获知。要做得自然,不留痕迹。”
夜枭先是疑惑,随即恍然大悟,眼中爆发出钦佩的光芒:“属下明白了!二皇子并非蠢人,一旦得知这些线索,必然能想通其中关窍!他为了自身利益,也绝不容许刘贵妃如此算计他,更不会甘心被当作除掉大皇子的刀!他一定会动用他的力量去深挖,甚至……会主动为大皇子开脱!”
“不错。”马凤点头,“敌人的敌人,未必是朋友,但可以是暂时的盟友。让二皇子去和刘贵妃狗咬狗,我们只需静观其变,必要时,再暗中添一把火。”
这是一招险棋,也是一招妙棋。借力打力,将祸水引回真正的幕后黑手身上。
“可是,将军,我们如何能确保二皇子的人会相信这些线索?又如何能保证他们查下去?”夜枭仍有顾虑。
马凤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弧度:“所以,我们提供的线索,必须是经得起推敲的‘硬货’。那个黑煞门账房先生,可以让他‘意外’落入二皇子的人手中。那家‘悦来’客栈,也可以安排一些‘巧合’,让二皇子的人注意到。至于柔然马匪的线索……我想,边军之中,应该也有人对这方面有所了解。”
他顿了顿,语气转冷:“最重要的是,要让二皇子感觉到,有人在暗中帮他,而帮他的目的,是为了对付共同的敌人——刘氏。以他的精明,会知道该怎么做的。”
“是!将军算无遗策,属下佩服!”夜枭心悦诚服,立刻领命,“我这就去安排,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夜枭匆匆离去,陋室内再次恢复了寂静。
刘彩盈一直在一旁安静地听着,此时才走上前,眼中带着担忧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倾慕:“马凤,这样……真的能救出大皇子吗?会不会太冒险了?”
马凤转过头,看着烛光下她清丽而带着忧色的脸庞,声音放缓了些:“这是目前最快,也最有效的方法。刘贵妃此计虽毒,却也给了我们一个机会。一个……让两位皇子暂时联手,共同对抗刘氏的机会。”
他的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无边的黑夜,仿佛已经看到了那因他投下的几颗石子而即将掀起的波澜。
“这京城的水,是时候更浑一些了。”
数日之后,形势果然开始发生微妙的变化。
先是二皇子麾下的御史,在朝会上不再一味要求严惩大皇子,转而强调“案情蹊跷,需详加查证,勿枉勿纵”。紧接着,刑部和大理寺联合查案的方向,也开始出现调整,有人提出刺客身份存疑,应追溯其来源。随后,不知从何处流传出一些关于刺客可能与塞外势力有关的模糊传言,虽然很快被压制,但已在特定圈子中引发了窃窃私语。
更关键的是,二皇子乾德义在经过“慎重考虑”和“详细调查”后,竟拖着未曾痊愈的伤体,亲自入宫面圣,呈上了一些“新发现的线索”,并言辞恳切地表示,相信皇兄(大皇子)仁厚,断不会行此大逆不道之事,请求父皇明察,还皇兄清白。
这一举动,无异于在沸腾的油锅里滴入了一滴冷水,瞬间引发了剧烈的反应。
皇帝的态度开始出现松动,虽未立刻释放大皇子,但看守明显不如之前严密,也允许太医正常入府诊治。
朝中那些原本噤若寒蝉的大皇子一系官员,仿佛被打了一剂强心针,开始小心翼翼地发声辩护。
而安国侯府和刘贵妃一系,则显得有些措手不及和慌乱,他们显然没料到二皇子会突然调转枪口,更没料到那些他们自以为隐藏得很好的线索会被翻出来。
一场看似铁板钉钉的嫁祸案,因为马凤在暗中的精准发力,悄然出现了逆转的契机。
困局,始见裂痕。
喜欢弃王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弃王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