羿日。
晨曦初破，雾锁雄关。
凌阳关巨大的轮廓在渐渐散去的晨雾中显露出它狰狞的面目。这座号称“青州第一险”的关隘，依山势而建，城墙高达六丈有余，全以巨型青石垒砌，城垛如犬牙交错，箭楼林立。关前是一片开阔的平原，此刻却静得可怕，只有晨风掠过春草发出的沙沙声响。
然而，这寂静中蕴含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咚——咚——咚——”
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战鼓声，自东方地平线处传来。那鼓点起初稀疏，随即越来越密，最终连成一片撼动大地的雷鸣。
来了。
关城之上，所有梁国守军的目光齐齐投向东方。
先是地平线上出现一道细长的红线，如同潮水漫过滩涂。那红线逐渐变粗、变宽，最终化作一片移动的钢铁森林。
红色旗帜在晨风中猎猎展开，旗面上金色的炎字在初升的阳光下熠熠生辉。
旗帜之下，是绵延数里的军阵——刀盾手在前，长枪兵次之，弓弩手再次之，骑兵分列两翼。铠甲的反光连成一片寒光凛凛的海洋，三万炎国将士的脚步整齐划一，每一步都仿佛踏在凌阳关守军的心跳上。
旌旗蔽空，铁甲映日。
三万炎军精锐，列阵于凌阳关外数里平原。阵列森严，步骑分明，肃杀之气冲霄而起，连天上流云仿佛也为之一滞。
历经葫芦谷大捷、黑风坳全歼梁军先锋的连场胜利，这支军队的士气已臻巅峰，每个士卒眼中都燃烧着炽热的战意与对御座上那位少年天子的绝对信赖。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军阵中央那杆高达三丈的明黄色龙旗大纛。
大纛之下，少年天子李炎一身玄甲，外罩绣金蟠龙纹披风，胯下是一匹通体乌黑、四蹄雪白的西域良驹。
他没有戴盔，乌黑的长发以金冠束起，几缕发丝随风拂过棱角分明的面庞。晨光为他镀上一层金边，那张尚显年轻的脸上，此刻却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沉稳与威严。
张猛、逸徐等将领拱卫左右，他们的目光不时掠过皇帝年轻却已棱角分明的侧脸，心中敬畏更深。
短短数月，这位陛下已让他们见识了太多不可思议的手段，眼神有一有无意的撇向身旁的，那支地下口中的的“百战穿甲军”，这铠甲，这装备，根本不能比，羡慕的眼睛都要红了。
李炎的目光平静地投向远处的凌阳关。
“停。”
清朗的声音并不高亢，却通过亲卫的传令，伴随着战鼓声，清晰地在整个军阵中回荡。
“咚——！”
最后一记鼓槌重重落下，余音在旷野间回荡。
三万大军齐刷刷停住脚步，动作整齐得令人心悸。原本轰鸣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恐怖的寂静。只有战马偶尔的响鼻声和旗帜在风中的扑簌声。
关城之上，所有梁国守军都屏住了呼吸。
他们看到了——那支军队的纪律严明到了可怕的程度。从行进到静止，三万人的大军如同一个整体。这绝不是一群乌合之众，而是一台精密的战争机器。
更让他们心底发寒的是，在那支军队的两翼，隐约可见两支特殊的部队。
左翼，是一支通体白甲的骑兵，人数约一千，人马皆覆铁甲，就连战马的面门都罩着狰狞的铁面甲。他们静立如雕塑，晨光下泛着冷光。
军阵前方，一杆黑色大旗上书两个血色大字:血虎。
右翼，人数约一千五百，白甲，他们沉默地立在军阵侧翼，如同潜伏在阴影中的狼群。军旗上是银线绣出的狼头图案，下方二字:荒狼。
“血虎……荒狼……”
关城敌楼上，李靖远扶着垛口的手指微微发白。尽管早已从败兵口中听过这两个名号，但亲眼见到这两支骑兵，感受却截然不同。
“李炎……”李靖远艰难地吐出两个字。
情报中，炎军右路大将尉迟恭麾下最精锐的重甲骑兵，本该在三百里外，这支骑兵和情报上描述的相差甚大，不是尉迟恭，麾下那支重甲骑兵玄甲军。
无论是哪一种，都令人不寒而栗。
“大帅……”副将刘莽的声音有些干涩，“看这阵势，伪帝是要今日便发起进攻？”
李靖远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死死盯着中军大旗下那个少年身影。
距离太远，看不清面容，但他能感觉到——那道目光正投向自己所在的位置。那不是挑衅，不是愤怒，甚至没有战意，而是一种……审视。
仿佛凌阳关，关内的十万守军，乃至他李靖远本人，都不过是棋盘上的棋子，而执棋者正在思考下一步该如何落子。
“传令。”李靖远的声音恢复了沉稳，每一个字都清晰有力：“弓弩手上墙，滚木礌石就位，投石机校准。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放一箭一石。”
“是！”
命令层层传递下去。关墙上，士兵们紧张地就位，弓弦拉紧，巨石就位，火油锅下燃起火焰。
空气中弥漫开油脂和硫磺的味道。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关下，炎军军阵静立如山。
关上，梁军严阵以待。
双方隔着几百步的距离对峙，那短短的数百步，却仿佛一道无形的界线，划分出生与死，胜与败。
一刻钟。
两刻钟。
炎军依然没有动静。他们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如同雕塑。这种沉默比震天的战鼓和呐喊更让人心慌。关上的梁军士兵开始出现轻微的骚动，有人咽口水，有人擦汗，有人不自觉地调整握兵器的姿势。
压力在无声中累积。
终于，炎军军阵有了动静。
“呜——”
苍凉的军号声骤然乍起。
“咚！咚！咚！咚！咚——！”
战鼓雷鸣，震天动地。
炎军军阵开始向前推进。刀盾手举起巨盾，长枪兵平端长枪，弓弩手搭箭上弦。军阵如一座移动的钢铁堡垒，沉稳而不可阻挡地向凌阳关压来。
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了乌云。
第一滴春雨落在李炎的肩甲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他抬头望天，雨水顺着面颊滑落。
少年天子李炎的眼中，终于闪过一丝锐利如刀的光芒。
“时辰到了。”
他轻声道，不知是对自己，还是对这座雄关。
“进攻——杀——”
震天的喊杀声撕裂雨幕，前军一万炎军如潮水般涌向凌阳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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