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谷废墟,天地如葬。
风卷着命书焚尽后的残灰,在空中打着旋,像一场不会停歇的黑雪。
焦土之上,沈知远伏在冰冷的地面,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不可察觉。
可即便如此,他的右手仍死死攥着林晚昭的衣角,指节泛青,仿佛只要一松手,她就会彻底消失在这片苍茫之中。
林念安跪在姐姐身侧,双手颤抖地捧起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
七窍渗血,唇角却扬着笑,像是刚刚完成了一场旷世壮举。
“姐……姐!”她声音嘶哑,泪水砸在林晚昭苍白的脸颊上,“你说过要带我回家的!你说过要教我听魂、守言、写名册的!你不能——不能就这么走!”
林晚昭的睫毛轻轻颤了颤,没有睁眼,只是唇缝间挤出几个字,轻得像梦呓:“……剪断了。”
那一瞬,残铃粉末随风飘散,本该彻底熄灭的魂火,竟从她心口逸出一缕金光,细若游丝,却倔强不灭,如风中残烛,却始终不肯低头。
远处,雪幕裂开一道缝隙。
一袭灰袍僧人踏雪而来,足下无痕,手中铜钵盛着半盏幽焰,火焰幽蓝,跳动如心跳。
他眸光沉静,望向林晚昭,低声道:“命契已焚,魂火未散……她不愿走。”
他是焚契疗魂僧,隐世于北境雪谷,专治命誓反噬之伤。
百十年来,见过太多执念,却从未见过一个将死之人,魂魄竟逆流而上,不肯归途。
他蹲下身,银针自袖中滑落,三十六根,根根泛着冷光,刺入林晚昭周身要穴。
针尖触及肌肤的刹那,她身体猛地一震,七窍血流更甚,可那缕金光却骤然暴涨,竟在空中凝成一道虚影——是她自己,残魂离体,立于风雪之中,双目紧闭,却昂首向天。
幽焰摇曳,僧人低诵《断誓经》,梵音如丝,缠绕残魂。
林晚昭的意识坠入一片血雾之境,四周无边无际,唯有三十六道身影静静伫立——那是守言堂历代先祖的残念,披甲执笔,目光如炬。
“契已焚,魂可归。”先祖之声如雷贯耳,“你已无债,不必再留。”
她缓缓摇头,声音轻如风中残烛,却字字清晰:“我母改命,背天而行,寿尽而亡;我弟被剜目逐雪,焚誓断渊,魂碎不归;我烧灯痕、破命书、斩天轨……若此刻归去,谁替他们说‘不’?”
血雾翻涌,她的残魂微微颤抖,却一步未退。
“我不归。”她抬手,指尖触向那团幽焰,“我要以残魂为引,重立守言之约——不为奴,不为灯,不为誓,只为言之有信。”
话音落,幽焰骤然腾起,与她残魂相融。
刹那间,她脑中浮现母亲临终前的笔迹,墨迹斑驳,却力透纸背:“听魂者不为奴,不为灯,不为誓,只为言之有信。”
那字如刀,刻进她魂魄深处。
一道金线自她残魂中迸出,贯穿血雾,直指南方——京都方向,守言堂地脉所在。
那地脉本已沉寂百年,此刻竟微微震颤,似有回应。
林念安怀中名册忽地发烫,烫得她几乎握不住。
下一瞬,页页自燃,火光中浮现新字,笔迹竟与林晚昭一模一样:
“守言新脉,由我续写。”
她怔住,泪水未干,却笑了。
风雪中,焚契疗魂僧收针,铜钵中幽焰微弱,却仍未熄。
他望着林晚昭渐渐平稳的呼吸,轻叹一声:“你以残魂逆天道,折损本源,必受九日焚心之苦。每夜子时,心火自焚,痛如万针穿髓,九日之后,若魂不散,命可续。”
风止,雪停。
林晚昭缓缓睁眼。
瞳孔深处,一抹金火微闪,如烬重生。
她抬手,指尖轻颤,却坚定地指向北方雪谷深处——那里,一道被风雪掩埋的石门轮廓,隐约可见。
雪谷死寂,天地无声。
林晚昭睁眼的那一刻,风雪仿佛凝滞。
她瞳孔深处那抹金火微闪,像残烬中复燃的第一缕星火,微弱,却锋利如刃。
七窍的血已止,可体内每一道经脉都似被烈焰灼穿,魂魄残缺,如裂帛之音在识海中低鸣。
焚契疗魂僧望着她,眼中竟有几分敬畏。
他活了百余岁,见过无数逆命之人,可从未见过一个将死之魂,敢以残躯向天道宣战。
“你已无命可续,无契可依。”他声音低沉,带着悲悯,“九日焚心,日日如万针穿髓,稍有不慎,魂飞魄散,永堕虚无。”
林晚昭唇角微扬,血痕未干,笑意却冷得刺骨:“苦过,才知谁真疼我。”她抬手,指尖颤抖却坚定,自残骨之中,竟缓缓抽出一缕暗金丝线——那是她母亲临终前留下的最后一道灯痕余烬,藏于命魂深处,未曾燃尽。
此刻,它缠上她的指尖,如蛇盘绕,带着灼热与痛楚,却也带着血脉相连的召唤。
“灰袍渊想死?”她低语,声音沙哑如锈铁磨石,却字字如钉,“我偏让他活。”
风雪骤紧,她眸光一凛:“他的债,我来审。”
僧人瞳孔微缩。
灰袍渊——那个百年前背叛守言堂、引外贼破命轨、导致听魂司覆灭的叛徒,早已被钉在罪碑之上,传说是被自己立下的命契反噬,魂焚骨销。
可林晚昭知道,他没死。
她在焚契断渊时,听见了他藏在命书残页里的笑声,阴冷如霜,未尽如怨。
他活着,藏在某个被遗忘的深渊,等着守言血脉彻底断绝。
而现在,她回来了。
不是以生者之身,而是以残魂为引,重立新誓——不为奴,不为灯,不为誓,只为言之有信。
焚契疗魂僧默然良久,终是叹息一声,将铜钵倒扣而下。
幽焰如泪,自钵底滑落,化作一道蓝流,没入林晚昭心口。
刹那间,她身体剧震,五脏六腑如被烈火烹煮,可那缕金光却在体内游走,竟开始修补残魂裂隙,将灯痕余烬与命脉残火融为一体。
她没喊痛,只是咬破了唇。
血滴落地,竟在雪中燃起一圈微光,似某种古老印记正在苏醒。
就在此刻——
京都,守言堂。
百年沉寂的地脉忽地一震,祠堂灵牌林立,忽有异响。
嫡母林听澜之位,那块本已黯淡无光的灵牌,竟“咔”地裂开一道血痕。
下一瞬,一缕金光自地底升腾,一道新名缓缓浮现其侧:
林晚昭。
字迹如血,笔锋凌厉,仿佛以魂为墨,以痛为笔。
林念安正守在堂前,怀中名册突然发烫,她虽目不能视,却“看”得真切。
她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泪水滚落:“姐……你回来了……你真的回来了……”
她抱着名册,如同抱着最后一丝希望。
而在千里之外的北境荒原,残铃收骨妪佝偻着背,拾起一撮混在雪中的灰烬,轻轻吹去尘埃,收入骨匣。
匣身刻满听魂司古纹,早已封存百年。
她低语,声如枯叶:“她没死……她只是,换了个活法。”
风起,卷过荒原。
骨匣微光一闪,似有铃音将响——那是守言堂失传已久的唤魂铃,唯有血脉未绝、誓约重立者,方可唤醒。
雪谷之中,林晚昭缓缓闭眼,呼吸微弱,却唇角含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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