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言堂内,灵火幽蓝,如游魂之眼,静静燃烧在坛心。
三十六道幽光自地底蜿蜒而上,缠绕梁柱,映得四壁鬼影幢幢。
空气里弥漫着铁锈般的血腥气,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腐骨焦味——那是被炼化百年的魂灰,在今夜终于苏醒。
林晚昭端坐主位,指尖微颤,掌中残剪深深插入案前石台,刃身嗡鸣不止,仿佛仍在回应那些自地底爬出的亡魂呼喊。
她的脸色已近乎透明,唇角血丝未干,又被新涌上的黑血染得乌紫。
可她不肯倒,也不敢倒。
“第一位,张氏,原隐骸司杂役,被诱服安魂粉,临终言:‘他们挖的是听魂族的坟……灰混朱砂,画在孩子额上。’”
林念安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凿子,凿开了第一道封印。
林晚昭闭眼。
刹那间,识海轰然炸裂!
她“听”到了——不是声音,是痛。
是骨头被铁碾一点点压碎的闷响,是喉管被药粉灼穿的嘶哑呜咽。
她看见一个佝偻的女人蜷在暗室角落,双手被钉入石缝,嘴里塞满灰白色粉末。
国师亲信立于她身前,玄袍无风自动,声音低而冷:“三十六具,够布终焉灯阵。听魂族的骨,最配点命灯。”
“挖坟……”女人断续喘息,“你们连死人都不放过……”
话音未落,颅骨塌陷,灰烬飞溅。
林晚昭猛地睁眼,一口黑血喷出,溅在灵坛血纹之上,竟发出“滋”的一声轻响,如烙铁入水。
她浑身剧颤,冷汗浸透里衣,心口如被千针穿刺——每听一句亡语,异能反噬便深一分,魂火逆燃,蚀心焚脉。
代痛疗心道姑疾步上前,银针三枚,直刺心俞、神堂、灵台。
针落血止,却压不住她体内翻腾的毒火。
“每听一句,毒入一分。”道姑声音发沉,眼中泛起悲悯,“你以残魂连通三十六道怨念,已超负荷。撑不过七日。”
林晚昭抬手,抹去唇边血痕,指尖颤抖,却仍稳稳握住残剪。
“七日……够了。”她低笑,声音沙哑如裂帛,“他们埋了三十六年,我只还他们三十六夜。”
沈知远立于堂下,手中捧着一卷泛黄密档,边缘焦黑,似曾遭火焚。
他眸光冷峻,步伐沉稳上前,将册子置于案上。
“户部十年‘无主枯骨’上报记录。”他声如寒泉,“隐骸司每年上报六具,共三十六具,皆标注‘流民遗骸,无族可考’。但我查了户籍底档——这些人,全是听魂族流亡遗民。有名字,有籍贯,有亲属登记。可他们的‘死讯’,全是伪造的。”
他抬眸,目光如刃,直刺那卷血纹灵坛:“国师府以‘净化异脉’为名,暗中抓捕听魂族人,活体炼骨,只为布那所谓‘终焉灯阵’,掌控京都命脉。他们说你们是异类,却拿你们的骨,去控别人的命。”
堂内死寂。
唯有灵火噼啪作响,仿佛在替亡者低吼。
林晚昭缓缓抬起手,残剪在掌心一转,锋刃划过掌心,鲜血滴落,坠入灵坛。
血珠触坛,刹那间,坛中光影微动,一道模糊人影浮现,无声张口,似在呐喊。
“第二位。”她声音极轻,却如惊雷滚过堂中,“你说。”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坛中血纹骤然炽亮,幽光暴涨!
三十六道亡魂虽未齐鸣,可已有数道残念感应血契,开始躁动。
空中忽有微声——像是谁在极远处低语,又像风穿骨缝。
林晚昭瞳孔微缩。
她听见了。
不止一个声音。
孩童梦呓般的呢喃,自地底渗出:“灯要亮了……娘说灯亮了就能回家……”
苍老嘶吼如裂土而出:“我族不跪天命!你们封不了我们的嘴!”
还有少女凄厉哭求,带着哭腔:“别烧我眼睛……我还想看看春天……”
这些声音尚未清晰,却已如潮水般涌来,冲击她的识海。
她指尖猛地扣住案沿,指节发白,喉间腥甜再起。
可她没有退。
她只是更紧地握住残剪,任鲜血顺刃而下,滴入灵坛,一声,又一声。
像钟。
像誓。
像死者的控诉,终于找到了开口的缝隙。
亡语如潮,自地底奔涌而上,撕开岁月尘封的喉管,一声声,一句句,全是不甘断绝的控诉。
林晚昭跪在灵坛前,双膝压着三十六道血纹,黑袍早已被冷汗浸透,紧贴脊背,勾勒出那道自幼便烙下的鞭痕——那是王氏第一次当众羞辱她时留下的,如今却在每听一句亡语时,如火灼烧,仿佛有铁线穿肉,来回抽打。
“灯要亮了……娘说灯亮了就能回家……”孩童的声音天真而破碎,像一盏将熄未熄的纸灯笼,在风中摇晃。
林晚昭心头一颤,眼前闪过自己五岁那年,母亲躺在病榻上,指尖轻抚她耳垂,低语:“晚昭,你听见的不是鬼,是未说完的话。”那时她还不懂,为何母亲的眼角有泪,为何声音里藏着恐惧。
如今她懂了——听魂族的血脉,不是诅咒,是证言。
可证言,是要以命为纸、以痛为墨书写的。
“我族不跪天命!你们封不了我们的嘴!”苍老的声音如雷贯耳,震得梁上灰土簌簌落下。
林晚昭猛地弓身,喉间一甜,又是一口黑血喷出,溅在残剪之上。
那剪本是母亲遗物,银刃斑驳,刃口刻着极细的符文——听魂族代代相传的“封言契”,可封死人口,却封不住亡者之语。
她笑了,笑得凄厉。
“你们烧我眼睛……我还想看看春天……”少女的哭声最是刺心,像是有人用钝刀在她识海里反复剜割。
林晚昭十指死死抠进石缝,指甲崩裂,血混着汗滴落灵坛。
她看见了——那少女被按在祭台上,双目被烙铁灼穿,而国师亲信站在高处,手持朱笔,在她额心画下一道符印,口中念着:“命灯需明眸,魂骨为薪,不得有怨。”
不得有怨?
林晚昭猛然抬头,眼中血丝密布,却亮得惊人,如将熄的炭火重燃。
沈知远几步上前,伸手欲扶,却被她抬手制止。
“别碰我。”她声音沙哑,却斩钉截铁,“让他们说完……一个都不能少。”
她不能停。
若她停了,这三十六人,便真的死透了。
若她闭嘴,这世间,再无人替他们发声。
灵火暴涨,幽光如锁链缠绕她的四肢百骸,每一道亡语都像钉入骨髓的铁钉。
第九位亡魂消散时,她终于支撑不住,双膝重重砸地,脊背弯如枯弓。
可她的手,仍死死握着残剪,指节发白,仿佛那是她与这三十六道残魂之间,唯一的绳索。
堂内寂静如死,唯有风穿廊,檐下铜铃轻晃,似在应和。
直到最后一道亡语散去——
“国师……炼骨……为控天命……终焉灯阵……逆命夺权……”
话音落,灵坛骤然爆燃!
血火冲天而起,映得四壁鬼影狂舞,残剪剧烈嗡鸣,竟似悲鸣,又似咆哮。
林念安跪在一旁,双手捧册,泪如雨下:“三十六人,皆言国师主谋……无一例外。”
沈知远沉默伫立,眸中寒光如刃,手中密档已被攥得发皱。
他知道,这份名单一旦公之于众,便是掀翻朝堂的惊雷。
而林晚昭,缓缓抬起手,将残剪高举过头,刃尖直指苍穹,嘶声如断弦之琴:
“你们闭嘴了,可我替你们说——”
她顿了顿,一字一句,如刀刻石:
“我要他,一句一句,还回来。”
风骤停。
檐铃轻颤。
远处,盲琴师拨动断弦,再崩一缕,音不成调,却似无数低语在暗夜中悄然汇聚——
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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