示弱、试探、小心翼翼的渗透……白茯苓如同在冰面薄刃上行走,每一步都精打细算,力求在沈清辞那看似无懈可击的掌控中,找到一丝可供喘息的裂缝。同心印的微弱反馈,沈清辞偶尔流露的、近乎本能的关注,都让她心中那点冰冷的希望火苗,摇曳不定却不肯熄灭。
然而,时间不等人。体内伤势在沈清辞精纯灵力的滋养下缓慢好转,但这好转的速度,远不及她心中焦灼蔓延的速度。每多停留一刻,陆时衍他们的安危就多一分不确定,路无涯的威胁就更近一步,而自己被迫去执行那所谓“使命”的倒计时,就更迫近一分。
她不能真的等到伤愈,等到沈清辞认为她“恢复得差不多”,可以出发去极北冰原的那一刻。那时,一切主动权将彻底丧失。
必须加快!
在又一次看似沉睡的调息中,白茯苓将心神沉入丹田深处。那道被加固后的阴冷封印枷锁,如同盘踞在气海核心的毒蛇,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寒意。她小心地调动着这些日子悄然恢复、积攒下的、比之前更粗壮几分的星辰之力本源。
这一次,她没有选择附着或渗透。她决定冒一次险,尝试以点破面。
她将那缕星辰之力压缩、凝练,化作一根比发丝更细、却凝聚了她此刻全部意志与力量的“针”。这根“针”的尖端,被她赋予了源自归墟剑鞘碎片共鸣残留的那一丝极其微弱的“湮灭”特性。她要做的,是在沈清辞疗伤灵力流转的某个精妙间隙,以最快的速度,最精准的角度,刺向封印枷锁能量流转的一个关键节点!
这个节点,是她多日来仔细观察灵力流动、结合自身对封印术法的了解,推断出的可能薄弱之处。成败在此一举!
她耐心等待着,感受着沈清辞那股冰寒灵力在体内循环的韵律。如同最老练的猎手,等待猎物最放松警惕的瞬间。
就是现在!
当那股冰寒灵力流过某处经脉交汇点,即将转向的刹那,白茯苓眼中寒光骤现!那根星辰之“针”如同蛰伏已久的毒蛇,猛地弹射而出!速度快到极致,带着一往无前的决绝,狠狠刺向那推断中的封印节点!
“嗤——!”
一声极其细微、却仿佛响彻在灵魂深处的能量摩擦声!
成功了?!白茯苓心中一喜,她能感觉到那“针尖”确实刺入了封印能量的流转轨迹,引发了极其轻微的紊乱!封印枷锁的阴冷气息,似乎真的滞涩了那么一瞬!
然而,喜悦仅仅维持了万分之一刹那!
就在星辰之针引发紊乱的瞬间,那封印枷锁仿佛被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防御机制!阴冷的气息非但没有溃散,反而如同被激怒的毒蛇,猛地反噬!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狂暴、更加阴蚀的力量,顺着星辰之针刺入的路径,逆冲而上,狠狠撞向白茯苓脆弱的神魂与经脉!
“噗——!”
盘坐在冰玉床上的白茯苓,身体剧震,猛地睁开眼,一大口暗红色的、夹杂着细碎冰晶和黑气的鲜血,从她口中狂喷而出,染红了身前的雪貂绒毯和素白中衣!眼前瞬间被黑暗和金星充斥,耳畔嗡鸣不止,五脏六腑如同被无数冰锥同时刺穿、搅动,那反噬的阴冷力量在她体内横冲直撞,与她自身的星辰之力和沈清辞留下的疗伤灵力激烈冲突,让她本就未愈的伤势雪上加霜,经脉传来阵阵欲裂的剧痛!
她身形摇晃,几乎要从冰玉床上栽倒下去。
“胡闹!”
一声冰冷中夹杂着怒意的低斥响起。几乎在她吐血的同一时间,原本在石室另一端闭目调息的沈清辞,已然出现在冰玉床边。他伸手扶住她摇摇欲坠的肩膀,另一只手迅速按在她的后心,一股远比之前更加磅礴精纯、却带着不容置疑镇压意志的冰寒灵力,如同决堤的冰川洪流,轰然涌入她体内!
这股灵力强势而霸道,瞬间压制了那暴走的封印反噬之力,也强行梳理、抚平了她体内因冲突而更加混乱的诸般力量。但与此同时,白茯苓也清晰地感觉到,这股灵力中蕴含的“控制”意味,比之前疗伤时强了何止十倍!它如同最严密的牢笼,将她体内每一分力量、每一寸经脉的运行轨迹,都牢牢监控、锁定!
沈清辞的脸色比平日更加冷白,冰蓝色的眼眸深处仿佛有风暴在酝酿。他低头看着怀中咳血不止、气息瞬间萎靡下去的白茯苓,眉头紧锁,声音冰冷:“急于求成,自毁根基!你当这封印是儿戏?!”
白茯苓靠在他臂弯里,眼前阵阵发黑,喉间血腥气不断上涌,连说话的力气都快没有了。但那股反噬的剧痛和功亏一篑的挫败感,却像毒火一样灼烧着她的理智。尤其是感受到沈清辞灵力中那毫不掩饰的、更加强大的控制与禁锢意味,一股难以言喻的愤怒与绝望冲垮了她最后的谨慎。
不能!不能再这样下去!被困在这里,像砧板上的鱼一样任他摆布!
趁着沈清辞全神贯注为她镇压伤势、梳理内息的瞬间,白茯苓眼中闪过一丝疯狂的决绝!她将刚刚被镇压、却还未完全驯服的那一小股因反噬而混乱的星辰之力残余,连同心中积压的所有不甘、愤怒、屈辱,全部凝聚起来,不是冲向体内的封印,而是——
猛地推向体外!推向这间石室周围,那些由沈清辞布下的、看似无形却无处不在的禁制结界!
她想试试,在沈清辞心神因她伤势而出现波动的刹那,这汇聚了她此刻所有残余力量与意志的一击,能否撼动这结界分毫!哪怕只是制造一丝混乱,一个破绽!
“给我——开!!”
她心中厉吼,那股混乱的力量伴随着她近乎自毁的意志,如同垂死野兽的最后扑击,狠狠撞向最近处的淡蓝色光幕!
然而,预想中的结界震动或破损并未出现。
那淡蓝色的光幕,在被她力量触及的瞬间,竟仿佛被注入了新的活力,光芒骤然变得璀璨!光幕上流转的符文非但没有破碎,反而变得更加复杂、玄奥,并且迅速向四周延伸、交织!原本单向隔绝的光幕,眨眼间化作一个完整的、将整个石室内部空间完全包裹起来的、散发出柔和却无比坚韧星辉的——星辰结界!
这结界的光芒与气息,竟然……与白茯苓自身修炼的星辰之力,隐隐同源?!却又更加古老、浩大、纯净,带着一种不容侵犯的、仿佛源自九天银河本源的威严!
白茯苓这拼死一击的力量,如同泥牛入海,非但没有撼动结界分毫,反而像是为这结界提供了“养分”,让它变得更加坚固、完美!
“这……怎么可能?!” 白茯苓怔住了,连咳血都忘了,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光华流转、美轮美奂却令人绝望的星辰结界。这结界的气息……她太熟悉了!这分明是只有将星辰之力修炼到极高境界、甚至触及本源规则才能布下的顶级结界!沈清辞怎么会……?他不是冰系神只吗?!
沈清辞似乎对她的震惊毫不意外。他缓缓收回了按在她后心的手,但那股强大的控制性灵力并未完全撤去,依旧盘旋在她体内关键经脉,如同最忠诚也最冷酷的看守。他扶着白茯苓让她重新靠在床头,自己则站起身,冰蓝色的眼眸平静地扫过那光华流转的星辰结界,又落回白茯苓惨白震惊的脸上。
“此乃‘九天星锁阵’简化之形。” 他淡淡开口,仿佛在解说一件寻常事物,“取九天星辰之力为本,辅以空间禁锢之法。外力冲击越强,反哺结界越固。除非布阵者亲自解开,或拥有超越布阵者星辰造诣的力量强行破之,否则……坚不可摧。”
他顿了顿,看着白茯苓眼中最后一点光亮迅速熄灭,被更深的冰冷与绝望取代,补充道:“你方才之力,属性恰好与之相合,故而……”
后面的话他没说,但意思再明白不过。她拼尽全力的反抗,成了加固自己囚笼的砖石。
白茯苓呆呆地看着那美丽的、星光熠熠的结界,又看了看沈清辞那张依旧没什么表情的、俊美如神只却冰冷如深渊的脸。一股荒谬绝伦的感觉涌上心头,夹杂着滔天的愤怒和无力的悲凉。
她猛地转头,死死盯着沈清辞,声音因为伤势和激动而破碎嘶哑:“你……你能打开它,对不对?!解开它!放我出去!”
沈清辞静静地回视着她,冰蓝色的眼眸如同冻结的湖面,映不出她此刻的癫狂与绝望。他缓缓地,摇了摇头。
“不能。” 他的声音平稳无波,“此阵一旦激发至完全形态,便与地脉及周天星力相连,强行解开,需耗费巨大代价,且会引动星力反噬,伤及阵中之人。”
他看着白茯苓骤然灰败下去的脸色,语气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在你伤势未愈、情绪未稳之前,留在此地,最为妥当。”
最为妥当?
白茯苓看着他,看着他那副理所当然、为她“着想”的模样,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烧得她眼前赤红!所有的算计、隐忍、伪装,在这一刻统统被这绝望的现实和沈清辞冰冷的态度碾得粉碎!
“妥当你大爷——!”
一声嘶哑的、带着哭腔的、粗鄙不堪的怒骂,猛地从她喉间冲出!这是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愤怒与屈辱,最直接、最本能的爆发!什么神女风度,什么冷静筹谋,统统去他妈的!她现在只想把眼前这个看似清冷禁欲、实则掌控一切、将她玩弄于股掌之间的混蛋,骂个狗血淋头!
“沈清辞!青珩!你这个王八蛋!伪君子!冷血无情的混蛋!你除了会拿使命、拿印记、拿这破结界关着我,你还会干什么?!把我当棋子?当工具?当你的所有物?!你问过我愿意吗?!我疼不疼,怕不怕,想不想,你在乎过吗?!你只在乎你的神位!你的秩序!你的算计!”
她激动地挥舞着手臂,牵扯到伤口,鲜血又从嘴角溢出,但她不管不顾,眼泪混着血水滚落,声音嘶哑得如同破旧风箱:
“放我出去!我不要待在这里!不要跟你待在一起!我宁愿被路无涯抓回去!宁愿死在魔宫!也不想再多看你一眼!你这张脸,你这副样子,我看了就恶心!想吐!”
恶毒的、伤人的话语如同失控的利箭,不断从她口中射出,每一句都直指沈清辞最在意或最隐秘的痛点。她似乎想用这种方式,激怒他,刺痛他,哪怕换来更严厉的惩罚,也好过这令人窒息的、冰冷的“妥当”。
沈清辞站在她面前,承受着这疾风骤雨般的辱骂和指控。他冰蓝色的眼眸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被她一句句“恶心”、“想吐”、“伪君子”刺中时,细微地颤抖、碎裂。
他没有动怒,没有反驳,甚至没有露出任何不悦的表情。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她发泄,看着她哭,看着她骂,看着她因激动和伤势而不断咳血,气息越来越弱。
直到白茯苓骂得筋疲力尽,瘫软在床头,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和痛苦的喘息,连抬手指他的力气都没有了。
石室内,只剩下她破碎的呼吸声,和结界星辉流转的细微嗡鸣。
许久,沈清辞才缓缓上前一步,蹲下身,与瘫在床头的她平视。他伸出手,指尖凝聚着柔和的冰蓝光芒,轻轻擦去她脸上混合着血污的泪痕,动作依旧带着那种令人恼火的、仿佛对待易碎品的轻柔。
他的目光落在她紧闭的、仍在颤抖的眼睫上,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碎裂的冰层下,似乎有某种极其复杂、极其隐晦的情绪,一闪而过。
然后,他开口了。
声音很轻,很缓,带着一种白茯苓从未听过的、近乎叹息的语调,说出了让白茯苓彻底愣住、连哭骂都忘记的话:
“其实……”
“两个人在一起……”
“也挺好的。”
两个人在一起……也挺好的?
白茯苓猛地睁开泪眼模糊的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沈清辞。他冰蓝色的眼眸离得很近,里面映着她狼狈不堪的倒影,却似乎……不再只有那片亘古的寒冰。那里面有一些她看不懂的、深沉的、仿佛压抑了万载光阴的东西,正在缓缓浮出水面。
他在说什么?
是在回应她的辱骂?是在安抚她的情绪?还是……在陈述某个被他隐藏了许久许久的、真实的想法?
白茯苓怔住了,所有的愤怒、绝望、不甘,仿佛都被这句轻飘飘的、却重若千钧的话,砸得停滞了。
石室内的星光结界,依旧美丽而坚固地流转着,将内外隔绝成两个世界。
而结界内,两个伤痕累累、各怀心思的灵魂,在这句近乎呓语的低喃中,陷入了另一种更复杂、更令人心慌意乱的死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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