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星漩的浮岛上,破碎的星光不知轮转了第几回,为冰冷的岩石镀上一层流转的微光。
白茯苓是在一种温暖而坚实的禁锢感中,艰难地找回意识的。宿醉如同钝刀在脑中翻搅,带来阵阵刺痛与眩晕。她迷迷糊糊地动了动,却发现自己整个人被牢牢圈在一个宽阔微凉的怀抱里,侧脸紧贴着质感冰滑的锦缎,鼻尖萦绕着一种清冽微寒、熟悉到让她心脏骤然紧缩的气息。
她猛地睁开眼!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截线条流畅的下颌,以及微微凸起的喉结。视线上移,是那张清绝却染着疲惫、甚至在她睁眼瞬间便同步颤动了一下眼睫的面容——沈清辞!
他竟没有离开!还……还这样抱着她睡了一夜?!(也许根本没睡)
刹那间,昨夜支离破碎的记忆碎片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涌入脑海——她醉后的叫嚣、扑过去的拥抱、委屈的告状、捧着脸的亲吻、还有……按在他掌心下的小腹,以及那句石破天惊的“秘密”!
“轰”的一声,白茯苓只觉得全身血液都冲上了头顶,脸颊瞬间滚烫如烧,紧接着又褪得惨白。羞愤、懊恼、恐慌、以及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在她胸腔里炸开!
她几乎是本能地,用尽全身力气,猛地一挣!
沈清辞似乎并未用力禁锢,竟被她轻易挣脱。他缓缓睁开眼,冰蓝色的眼眸深邃如渊,静静地注视着她,里面翻涌的情绪浓烈得让她心慌,却又被他强行压抑在平静的表面之下。
白茯苓踉跄着后退好几步,直到背脊抵上冰冷的岩石才停住。她手忙脚乱地拢了拢凌乱的衣襟和散乱的长发,试图找回魔后应有的威严与冰冷,但泛红的脸颊和躲闪的眼神却泄露了她的慌乱。
“主神冕下!”她开口,声音因为宿醉和惊悸而有些沙哑,刻意拔高了声调,带着强装的疏离与斥责,“请自重!”
沈清辞没有立刻起身,依旧维持着半倚靠的姿势,只是微微抬眸看着她,那目光仿佛能穿透她所有强撑的伪装。他沉默了片刻,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丝晨起的微哑,以及……一种白茯苓从未听过的、近乎玩味的平静:
“自重?”
他嘴角极其轻微地扯动了一下,似笑非笑:
“昨夜,可是魔后娘娘您……主动扑过来,占本君的便宜。”
他慢条斯理地陈述,每个字都像小锤敲在白茯苓紧绷的神经上:
“又是抱,”他目光扫过她因为回想而再次泛红的脸颊,“又是亲的……”
白茯苓呼吸一窒,指尖掐进了掌心。
沈清辞的视线,最终缓缓下移,落在了她下意识用手微微遮掩的小腹上,眸光陡然变得深沉而复杂,语气也加重了几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还……说了你的‘秘密’。”
“——关于这里的。”
最后几个字,他几乎是一字一顿,目光如有实质,仿佛要透过她的手掌和衣料,确认那个他以为早已失去的、失而复得的奇迹。
白茯苓像是被烫到一样,猛地将手从小腹移开,背到身后。巨大的恐慌和一种被看穿秘密的恼怒席卷了她。她绝不能承认!尤其不能在他面前承认!
“胡说八道!”她厉声打断他,暗红色的眼眸中强行凝聚起冰冷的怒意,试图用气势压倒对方,“本后昨日醉得不省人事,说了什么胡话,岂能当真?主神冕下莫不是也糊涂了,竟将醉话信以为真?”
她上前一步,努力挺直脊背,让自己看起来更具威胁性,声音也压得极低,却带着斩钉截铁的寒意:
“我警告你,沈清辞。昨天无论你听到了什么,都是假的!你若敢对外吐露半个字……”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凌厉的杀机,更贴近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低语:
“我立刻,踏、平、神、界!”
这句话说得凶狠,配合着她眉心血印骤然亮起的微光,倒也颇有几分威慑。
沈清辞静静地听着她的威胁,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压抑的情绪波涛似乎平息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沉的、近乎怜惜的痛楚,以及一丝……了然。
她在害怕。害怕秘密暴露,害怕牵连,更害怕……与他再有更深的牵扯。
他的沉默和那种洞悉一切的眼神,让白茯苓更加心慌意乱。她觉得自己就像个被戳破谎言、却还虚张声势的孩子。这认知让她既愤怒又狼狈。
此地不宜久留!
她猛地转身,想要立刻离开这个让她失控、让她无所遁形的地方。
然而,她忘了昨夜自己豪饮后随手乱丢的酒坛酒壶。
刚一抬脚——
“哐当!哗啦——!”
足尖精准地踢中了一个半空的魔族酒坛!酒坛翻滚,撞倒了旁边几个神界的玉壶和凡间的陶罐!一时间,坛倒壶倾,残留的酒液四溅,发出清脆又混乱的响声!
“啊!”白茯苓惊呼一声,本就宿醉头晕、脚步虚浮,被这突如其来的阻碍和声响一惊,身体顿时失去平衡,惊呼着向前扑倒!
眼看就要狼狈地摔进那一地狼藉的酒液和碎瓷之中——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及时而稳当地从旁伸出,揽住了她的腰,将她猛地带向另一边,避开了那片混乱。
白茯苓惊魂未定,下意识地抓住那只手臂稳住身形。一抬头,正对上沈清辞近在咫尺的、带着无奈与更深沉情绪的眼眸。
他的手臂稳稳地扶着她,体温透过衣料传来。
两人距离极近,呼吸可闻。
昨晚那些令人面红耳赤的画面再次不受控制地浮现。
“放开我!”白茯苓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甩开他的手,连退数步,脸颊红得几乎要滴血,这次是纯粹的气恼和羞愤。
她再也不敢看沈清辞一眼,也顾不上去捡那些散落的酒坛(反正都是空的或快空的),甚至顾不上维持魔后的仪态,几乎是手脚并用地、踉踉跄跄地朝着浮岛边缘、自己来时的方向,头也不回地疾掠而去!
背影仓惶,颇有几分落荒而逃的意味。
沈清辞站在原地,没有追。
他低头,看着地上那一摊混乱的酒渍和东倒西歪的容器,又抬眼,望向白茯苓消失的方向,冰蓝色的眼眸中,种种情绪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悠长的叹息。
他缓缓蹲下身,小心地将那些酒坛酒壶一一扶正,捡起。动作轻柔,仿佛在对待什么易碎的珍宝。
其中有一个小小的、白玉酒壶,壶嘴还残留着她唇瓣的温度和淡淡的口脂印记。
沈清辞的指尖在那印记上停留了一瞬,眸光暗沉。
假的?
他感受着掌心似乎还残留的、昨夜被她按在她小腹上时,那微弱却无比真实的生命悸动。
还有她醉后依恋的拥抱,委屈的眼泪,孩子气的告状,以及那主动又笨拙的亲吻……
这一切,怎么可能是假的?
她或许想否认,想逃避。
但有些东西,一旦存在,就再也无法抹去。
比如那个被“藏起来”的孩子。
比如她心底,或许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未尽的情意。
他将那个白玉小壶仔细收好,又看了一眼她离开的方向,身形才渐渐淡化,最终也消失在这片归墟星漩之中。
浮岛重归寂静,只余下空气中尚未散尽的、混合了多种酒香的微醺气息,以及岩石上些许未干的、晶莹的酒液,映照着上空永恒旋转的、破碎的星光。
仿佛在无声诉说着,昨夜发生于此的,一场醉意朦胧下的真实,与一场清醒后的,仓惶逃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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