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约通道开放的瞬间,野食后厨的服务器直接熔断。
小满面前的屏幕上,申请数字从三位数疯涨到五位数,仅仅用了不到十秒。
数据洪流像是要把这间小小的厨房彻底吞没,每一个数字背后,都是一个焦灼而期待的灵魂。
“老板,扛不住了!再这样下去系统会彻底崩溃!”小满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的兴奋。
苏晚星盯着那串疯狂滚动的数字,眼中没有丝毫犹豫。
她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地对小舟说:“发公告,临时改规则。”
全网都在哀嚎抢不到名额时,一条新的公告弹了出来,简单粗暴到令人错愕。
“暗灶夜,今晚不限人数。”
底下瞬间炸开锅,可没等众人欢呼,第二条规则紧随其后,像一盆冷水浇在狂热的火焰上。
“唯一规则:来的人,必须带一道‘失败的菜’。烧糊的、切歪的、调味过头的,什么都行,但必须是你亲手所做。”
这条规则如同一道精准的筛网,瞬间过滤掉了所有看热闹的好奇者。
喧嚣的评论区出现了短暂的寂静,随即,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情绪开始蔓延。
深夜,“野食”餐厅早早挂上了歇业的牌子,唯有后厨灯火通明,却又安静得像一座仪式殿堂。
陆野脱下了日常的厨师服,破例换上了一件洗得发白的旧式比赛围裙,那是他封神时代的战袍。
他一言不发,像一尊沉寂的石像,只在每一位来访者踏入灶台范围前,亲手递上一把短柄刀。
那刀柄上,细密地缠绕着一层又一层陈旧的防滑胶带,是他当年从指尖失去知觉到重新能握紧刀柄,日夜复健时唯一不离身的伙伴。
每一刀,都是从地狱爬回来的勋章。
阿青守在火眼旁,神情肃穆,他今夜的角色是火的守护者。
而小满则在角落的监控室里,紧盯着屏幕上实时变化的热力图和心率曲线,随时准备介入任何可能失控的情绪。
苏晚星站在那口属于母亲的歪灶旁,手里紧紧攥着那块用了几十年的旧抹布,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这块抹布,今夜就是她的权杖,是这场仪式的信物。
厨房的门被推开,第一个走进来的是一个戴着口罩和帽子的女孩。
她裸露在外的脖颈和手腕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烧伤疤痕,触目惊心。
她就是那个曾被网暴到几乎毁容,却依旧坚持直播的美食博主。
她的手抖得厉害,几乎端不稳手中的盘子。
盘子里,是一块黑得像炭的布丁。
“我……我以前直播,从不允许画面里出现一丁点瑕疵……”她的声音穿过口罩,带着被浓烟灼烧过的沙哑,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里艰难地挤出来,“现在,我只想知道,它……还能不能吃。”
这是她烧伤后,第一次鼓起勇气重新打开烤箱的产物。
在刺鼻的焦糊味中,她看到了自己被火焰吞噬的倒影,然后,彻底崩溃。
整个厨房死一般寂静。
陆野迈开步子,无声地走到她面前。
他没有说一句安慰的话,只是接过那盘焦炭,转身走向烤箱。
打开,预热,将布丁放了进去。
几分钟后,他取出布丁,用小刀熟练地刮掉表面那层又苦又硬的焦黑外壳,露出底下尚且完好的、颜色过深的内芯。
他用勺子挖了一块,淋上一些金色的蜂蜜,然后将盘子转向所有人。
苏晚星第一个拿起勺子,挖了一小口放进嘴里。
过度的烘烤让布丁的口感变得粗糙,甜味也有些发苦,但混合了蜂蜜之后,一种奇异的、复杂的味道在味蕾上炸开。
她抬起头,对着那双写满恐惧和不安的眼睛,露出了一个灿烂的笑容:“甜过米其林。”
女孩的眼泪,在那一瞬间决堤。
紧接着,国宴老师傅、甜品师……所有人都默默上前,分食了那块失败的布丁。
没有人说话,只有压抑的、滚烫的泪水,和细微的咀嚼声。
与此同时,厨房墙壁上的投影亮起,弹幕如瀑布般刷过。
“卧槽,我哭了,原来失败也能被这样温柔地捧在手心。”
“那句‘甜过米其林’,是我今年听过最美的情话!”
小舟看着这一幕,他猛地抬头对小满喊道:“小满!开个投票通道!让所有看直播的观众,为每一道失败的菜命名!”
小满的手指在键盘上化作残影,不到一分钟,一个轻量级的互动小程序就已上线。
命名结果,实时投影在另一面空白的墙壁上。
那位因帕金森手抖,熬坏了一锅顶级清汤的国宴老师傅,颤巍巍地端上他的作品。
观众为这锅浑浊的汤命名——《手在抖,心没停》。
那位因压力暴食而自责,做出塌陷到不成形的戚风蛋糕的甜品师,她的作品被命名为——《塌了,但没垮》。
一个又一个充满力量和善意的名字,像星星一样点亮了墙壁。
陆野一直紧绷的嘴角,在看到满墙的名字时,第一次在众人面前,微微上扬。
他转头,用只有苏晚星能听到的声音低语:“你妈要是看见,准会说,这灶台可真热闹。”
仪式的尾声,苏晚星站到镜头前,声音清亮而坚定:“从今晚起,‘暗灶夜’将不再隐藏于深夜。每月的最后一夜,我们将全城直播。但规则永远不变:我们只收失败,不收完美。”
她猛地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陆野,声音陡然拔高:“你总说,厨师的火要干净,不能有杂念。可我觉得,最脏、最乱、最被人嫌弃的灶,才养得出最烫、最烈的火!”
陆野沉默着,深邃的眼眸里仿佛有风暴在凝聚。
突然,他动了。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厨房正中央那口代表着“野食”最高水准的主灶,那是他回归后,从未真正动用过的灶台。
“轰——!”
他拧开火阀,幽蓝的火焰瞬间窜起三尺高,发出咆哮般的轰鸣。
在所有人震惊的目光中,他抓起一块上好的生肉,狠狠扔进滚油爆炒的铁锅之中!
“刺啦——!”
一声巨响,油花四溅,肉香和焦香瞬间引爆了整个厨房的空气!
陆野抬眼,目光如刀,扫过镜头,声音低沉却仿佛能击穿耳膜:“那我这口锅,从今晚起,专炒‘不配’这两个字——”
他手腕猛地一抖,铁锅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火焰冲天而起。
“——炒到它灰飞烟灭!”
镜头死死定格在他翻炒的侧影上,烈火的光芒映亮了他复健后依旧会微微颤抖的手,可那只握着锅柄的手,却稳得像焊在灶台上一般,惊心动魄。
直播在最高潮处戛然而止。
后厨里,激动的人群渐渐散去,空气中还残留着食物和泪水混合的复杂味道。
陆野独自一人走到窗边,看着窗外城市的点点灯火,沉默了许久。
他缓缓拿出手机,屏幕的光照亮了他依旧紧绷的下颌线。
他的手指在屏幕上滑动,最终,停在了一个布满灰尘、几乎被遗忘在角落的社交软件图标上。
那是一个他曾经拥有亿万粉丝,却在三年前那场事故后,再也未曾点开过的世界。
夜色深沉,他的指尖在那个许久未曾亮起的图标上,轻轻悬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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