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节：双星崩鸣
【凝滞的深渊】
倒计时在冰冷地跳动，数字每一次缩减，都像重锤敲打在“破晓号”舰桥内凝滞的空气上。147秒……146秒……
而那种被“注视”的感觉，非但没有随着“肃正之卵”表面涟漪的平复而消失，反而像渗入骨髓的寒意，愈发清晰、沉重。那不是带有敌意的锁定，更像是一种……超然物外的“确认”，如同人类走过草丛时，无意识地瞥见脚下蚂蚁的轨迹。
陈启明的手指悬在最终发射指令的确认键上方，纹丝不动。镜片后的眼睛紧紧盯着主传感器反馈的实时能量流谱。卵状能量体的核心区域，在刚才那阵“注视”涟漪过后，出现了一组极其短暂、微妙的频率调制，与J先生模型预测的“逻辑混沌期”特征有78%吻合，但调制模式……似乎隐含着某种他暂时无法解析的规律。
“能量流谱出现非预测性波动。”林雨薇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传来，带着高度专注下的轻微震颤，“卵体内部能量集聚速率在‘注视’瞬间提升了0.3个百分点，目前恢复平缓。未检测到武器级能量指向性聚焦。”
“它在计算。”陈启明低语，不是对林雨薇，更像是对自己脑海中的模型说话，“利用我们的接近和即将采取的行动，作为其苏醒逻辑的最后一块校验拼图。我们的干扰，可能从‘变量’变成了它‘自检流程’的一部分。”
这个推断让舰桥内的寒意更甚。如果他们的攻击被预设为苏醒仪式的一环，那“干扰”还有什么意义？
倒计时：121秒。
【悖论抉择与阿雅的“歌声”】
地球，临时研究所。
莎拉也同步接收到了“破晓号”传回的异常数据和陈启明的推断。她的心脏像是被无形的手攥紧。箭在弦上，却可能射向敌人预设的靶心。
“J，重新评估！如果干扰脉冲成为其自检催化剂，最坏后果是什么？”莎拉的声音紧绷。
“模型急速演算中……”J先生的逻辑核心发出高负荷的嗡鸣，“……最坏情况：脉冲能量被吸收，用于加速其内部攻击序列生成，或完善其对我们文明‘威胁等级’的判定，导致其采取更激进、更即时的抹除措施。最佳情况：脉冲携带的异常灵曦编码成功嵌入其逻辑底层，引发不可预知的错误，迟滞其进程，但无法保证不触发应急清除协议。”
两个选项，都笼罩在失败的阴影下。取消发射，等于放弃唯一可能的主动干预机会，坐等其完全苏醒；按计划发射，则可能亲手按下加速毁灭的按钮。
倒计时：89秒。
就在这令人绝望的悖论抉择关头，一直沉默监控着阿雅状况的子系统发出了提示。
阿雅并未因之前的精神冲击而萎靡太久。在榕树下短暂休息后，她重新坐直了身体，小手轻轻按在心口，又贴了贴粗糙的树皮，最后仰起头，望着天空，仿佛在倾听什么遥远的声音。她的精神力曲线并未变得强盛，却呈现出一种奇特的……“共鸣谐振”状态，与“源初之种”的波动，与脚下大地的微弱脉动，甚至与远方海洋的潮汐，产生了一种多层次、极其和谐的同步。
并且，她开始无意识地哼唱。没有歌词，只是一种空灵、纯净、仿佛由风声、水声、叶语和鸟鸣天然编织成的旋律。这旋律通过她与“源初之种”的链接，极其微弱地，融入了那股持续输向深空的灵曦能量流中。
“检测到‘源初之种’输出能量特征出现微妙变化。”J先生报告，“并非强度提升，而是……‘信息熵’降低，‘和谐度’显着增加。能量载体中嵌入了阿雅无意识产生的、高度有序的天然生命共鸣频率。”
莎拉猛地看向阿雅那边的监控画面。女孩闭着眼，小脸宁静，哼唱的旋律虽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抚平一切焦躁的力量。
生命本身的共鸣……最原始的秩序之歌……
莎拉脑海中划过一道闪电！
“‘肃正协议’的判定基础，是冰冷的宇宙法则和它对‘污染’、‘失控’的定义。”她急促地对J先生，也是对深空中的陈启明说道，“而阿雅融入的，是星球生命网络最本真的‘存在状态’。这可能是一种它逻辑中未曾预设的‘变量’，不是攻击，不是干扰，而是……‘展示’！展示一个它意图净化的目标内部，存在着与混沌、堕落截然不同的、另一种秩序的可能性！”
陈启明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思路的关键：“将干扰脉冲从‘攻击性异常信号’，调整为‘承载生命和谐信息的载体’？利用阿雅的共鸣频率作为‘包装’，将我们的灵曦编码‘伪装’成目标星球自然能量场的一部分进行‘渗透’？”
“成功率无法计算，但逻辑可行性存在。”J先生迅速回应，“这需要极端精细的能量调制，在脉冲中完美复现阿雅共鸣谱，并将干扰编码隐藏其中。”
倒计时：47秒。
没有时间再犹豫，再验证。
“陈博士，改变脉冲编码方案，采纳新策略！林雨薇，全力协助陈博士，并稳住阿雅的链接，她的‘歌声’是关键！”莎拉决断地下令。
“破晓号”舰桥内，陈启明的手指在控制面板上化为一片虚影，以惊人的速度重新编写着最终发射指令。林雨薇则深吸一口气，将自身“精密共感”的能力催发到极致，她不仅要作为桥梁，此刻更要成为一个“翻译器”和“稳定器”，将后方阿雅那纯净的生命共鸣频率，毫无失真地引导过来，并与陈启明急速编撰的新编码进行无缝融合。
这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需要两人在巨大压力下达成完美的、跨越专业领域的默契。
【脉冲与回响】
倒计时：10秒。
“新编码注入完成！能量通道切换至融合模式！”陈启明报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嘶哑。
“阿雅共鸣频率稳定接入，融合度92%……正在提升！”林雨薇的额角渗出冷汗，但精神链接稳如磐石。
倒计时：5、4、3、2、1……
“干扰协议-贝塔序列，发射！”
没有震耳欲聋的巨响，没有炫目的光束。“破晓号”船首那簇水晶般的装置骤然亮起，散发出的并非攻击性的炽白或毁灭性的暗红，而是一种柔和的、流动的、仿佛包容了星海与森林、蕴含着无尽生机的乳白色光晕。这光晕凝聚成一道并不粗壮、却无比凝实的能量束，悄无声息地射向近在咫尺的“肃正之卵”。
能量束命中卵体能量场的瞬间，并没有引发剧烈的爆炸或抵抗。那半透明的能量囊泡表面，只是荡漾开比之前“注视”时更明显、更复杂的涟漪，如同水滴落入浓稠的液体。卵体内部流转的光影速度似乎微微一顿，随即开始以一种更加混乱、更加不可预测的方式疯狂闪烁、重组！
“脉冲被吸收！内部能量活动出现剧烈紊乱！逻辑混沌指数飙升！”林雨薇紧张地汇报着传感器数据。
陈启明紧盯着监控屏，看着那些代表“肃正之卵”内部状态的数据疯狂跳动。成功了？还是引发了更糟糕的变异？
地球，临时研究所。
莎拉和J先生同样屏息凝神。全球“心网”的监控显示，在脉冲发射的瞬间，所有节点都感到一阵轻微却清晰的“悸动”，仿佛整个星球的生命场都随之轻颤。而那些被“母亲”残留场影响的暗红色区域，其活性也在那一瞬间出现了明显的抑制和退缩，仿佛被更宏大、更光明的力量所压制。
阿雅停止了哼唱，小脸有些苍白，但眼睛亮晶晶的，她似乎“听”到了，自己那微不足道的“歌声”，融入了那道飞向星星的光里，并被那巨大的“卵”所“聆听”。
深空，异变再生！
“肃正之卵”疯狂闪烁的内部光影，在持续了约三十秒后，骤然向核心收缩！整个卵体的亮度急剧降低，脉动几乎停止，仿佛瞬间进入了某种“沉寂”或“死机”状态。
然而，还不等“破晓号”上的人们稍松一口气，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到极致的意念波动，如同超新星爆发般的无声尖啸，猛地从那颗看似沉寂的“卵”中迸发出来！
这意念并非针对“破晓号”，而是无差别地、狂暴地扫过周围大片空间，甚至沿着某种难以理解的高维路径，瞬间冲击到了地球的“心网”！
“精……神……冲……击……”林雨薇只来得及在链接中断断续续传递出四个字，便闷哼一声，意识链接剧烈波动，几乎溃散。
陈启明也感到大脑一阵针扎般的刺痛，但他凭借惊人的意志力稳住，看到舰船护盾能量读数在疯狂下跌——这无形的意念冲击本身，就带有物理层面的破坏力！
地球上，所有“心网”节点，尤其是像阿雅这样深度连接的核心，同时遭受重击！阿雅直接喷出一口鲜血，昏厥过去。莎拉也感到眼前一黑，无数混乱、冰冷、充满毁灭欲望的碎片信息强行涌入脑海！
那“卵”没有启动歼星武器，但它被“干扰”后，其底层逻辑似乎发生了难以预料的崩塌或异变，释放出了其存在本身所蕴含的、最原始的“肃正”恶意！
【沉寂、污染与微光中的希望】
狂暴的意念冲击来得快，去得也快，持续了不到十秒。
柯伊伯带，“肃正之卵”彻底沉寂下去，能量读数降至极低水平，脉动消失，仿佛真的变成了一颗冰冷的太空巨石。但其内部，是否在酝酿更可怕的蜕变？无人知晓。
“破晓号”护盾损失超过60%，多个系统报警，但主体结构完好。陈启明和林雨薇从冲击中勉强恢复，两人都受了不轻的精神创伤，但意识尚存。
地球，“心网”遭受重创，超过三分之一的节点暂时失联或陷入紊乱，阿雅重伤昏迷。然而，在冲击扫过的瞬间，那些被“母亲”残留场污染的暗红色区域，其活性被这股更高级别的“肃正”恶意彻底引爆了！多处地下遗址发生能量喷涌，强烈的污染波动开始向上蔓延，与地表脆弱的生态和幸存者据点发生接触！
莎拉强忍着头痛和恶心，看向一片狼藉的监控屏幕。一边是看似沉寂却更显诡谲的深空威胁，一边是地球内部骤然爆发的污染危机。
“破晓号”任务，从技术上讲，似乎“成功”地干扰并可能迟滞了“肃正之卵”的苏醒进程。
但代价，是可能提前引爆了地球内部埋藏的炸弹，并且“心网”和阿雅都付出了沉重代价。
就在这弥漫着血腥与灰尘气息的绝望时刻，一直监控“源初之种”的J先生，发出了一个不同寻常的提示：
“检测到‘源初之种’能量输出模式自主切换。在阿雅失去意识后，其输出并未停止或减弱，反而开始向所有受创的‘心网’节点，尤其是阿雅本体，输送强度更高、更具‘修复’与‘守护’特质的灵曦能量。同时……树种内部，顾衍与苏晓的生命烙印波动，出现前所未有的活跃共振。”
莎拉猛地看向那株树苗。在周围一片混乱的警报红光中，它散发着稳定而柔和的乳白色光芒，仿佛风暴眼中唯一宁静的存在。枝叶无风自动，仿佛在轻轻摇曳，又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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