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洛斯离开后，工坊表面恢复了往日的繁忙，但水面下的暗流，王府核心几人心中皆有感应。
苏静蓉带回的消息，验证了王明柱的猜测。青枭会确实与西南有所关联，其部分成员早年曾在西南边陲活动，擅长山地丛林行事，那个鸟形标记据说是他们与雇主接头的信物之一。至于药庐失窃的药材，苏静蓉通过特殊渠道查访京城几家地下药铺和黑市，发现近期确有人零星收购过其中几味，买家身份隐秘，但口音带西南腔。
线索进一步向西南聚拢。
“西南……”王明柱站在书房窗前，指尖划过窗棂上细微的木纹。西南地域广阔，土司林立，与中原关系错综复杂。是谁，会不远千里，将手伸到京城来，针对他一个刚刚崛起的织造工坊？为利？为仇？还是……为技术？
他想起了卡洛斯那个可疑的随行文书。对方对工坊核心技术的兴趣，似乎超出了正常商贾的范畴。
“相公，”周婉娘端着一盏参茶走进来，见他沉思，轻声道，“可是在忧心西南之事？妾身方才核对了近半年府中所有采买与礼尚往来的记录，并未发现与西南有直接关联。不过……”她顿了顿，“约莫三四个月前，老爷和太太刚来京城时，曾有位自称来自滇南的药材商上门，说是听闻王家田庄水土好，想谈合作种植几味当地药材，被福伯以‘专注桑蚕、无意他顾’婉拒了。此后便再无联系。”
“滇南药材商？”王明柱转身，“可留下名帖？”
“未曾。福伯说那人衣着普通，谈吐也寻常，只说是游商，见王家势大便来碰碰运气，被拒后也未纠缠，很快走了。”周婉娘回忆道，“当时并未在意。”
王明柱眼神微凝。一个普通的游商，被拒后便不再出现，看似正常。但时间点……恰好是王家在京城初步站稳脚跟，开始引起各方注意的时候。会否是前期探路的棋子？
“静蓉，”王明柱对悄然立在阴影中的苏静蓉道，“查查三四个月前，京城是否还有其他新兴的工坊、商号，遇到过类似‘游商’拜访，尤其是与新奇技艺相关的。”
“是。”苏静蓉应声，却未立刻离去，而是道，“相公，青枭会近日在京城似乎有集结迹象，虽分散隐蔽，但妾身注意到，他们有几个惯用的落脚点，近日都有人出入。且……与怀远驿隔着两条街的一座茶楼，似乎也有他们的人出现过。”她特意点出怀远驿，显然也在怀疑卡洛斯一方。
王明柱点头，心中那个模糊的猜想逐渐成型——或许，青枭会背后的主顾，目标不仅仅是王家的工坊或技术，还想借卡洛斯这条线，将触角伸向海外？或者，卡洛斯方面也有人，与这股暗中的势力有所勾连？
“继续盯着，但不要打草惊蛇。”王明柱沉声道，“我们如今是明处，他们在暗处。一动不如一静，等他们自己露出更多马脚。首批货物即将启运，图纸部件也要交付，这是关键节点，他们若有动作，必在此时。”
安排完这些，王明柱想起一事，对周婉娘道：“婉娘，午后让秋菊和梅香来书房一趟。”
午后，秋菊（柳青黛）和梅香一同来到书房。秋菊依旧是一身素淡衣裙，神色清冷；梅香则温婉柔和。
“秋菊，梅香，”王明柱示意她们坐下，“药庐之事，可有新发现？”
梅香摇头：“我与秋菊妹妹重新清点了所有药材，做了暗记，这几日并无新的缺失。接触药庐的几人，行止也未见明显异常。”
秋菊则道：“那几味失窃的药材，药性组合起来，可配制强效麻痹散、止血粉，亦可用于某些激发体力、暂时压制痛感的虎狼之方。若是懂行之人少量取用，配制得当，效用不小。”
王明柱沉吟：“也就是说，对方要么有懂药之人，要么……有明确的配方需求。”他看向秋菊，“秋菊，你精于此道，可能根据失窃药材的种类和分量，推测出对方可能想配制的方剂？或是有无西南特有的、需用到这些药材的方子？”
秋菊眼帘微垂，思索片刻，才道：“失窃药材种类虽不多，但搭配变化不少。若偏向麻痹，可配‘九香软筋散’；若偏向激发体力，则近‘破军丸’路数。这两者，在西南某些土司私兵或山林猎户中，确有流传，配方与中原略有不同，药性更烈。”她顿了顿，“不过，仅凭失窃种类，难以确定具体配方。”
“足够了。”王明柱道，“至少佐证了西南的关联。梅香，秋菊，药庐还需你们多费心。另外，我想请你们帮个忙。”
两女抬眼看向他。
“对方既懂药，或许也会用毒。”王明柱道，“无论是防身，还是将来万一……我们需要一些应对之策。秋菊，你能否配制一些通用的解毒丸、避瘴药，以及……能让人短时间内失去行动能力，却又不易被察觉的药物？梅香，你通晓寻常病症与养生，可能配些强身健体、缓解疲劳的方子，给常在外奔走的护卫和工匠备用？”
他这要求，前者有些敏感，但秋菊并未露出异色，只平静地点了点头：“可。但药材需齐全，且有些需特殊炮制。”
梅香则柔声道：“强身补气的方子不难，妾身与秋菊妹妹商量着配便是。只是是药三分毒，需根据各人体质酌情调整。”
“好。所需药材，让福伯去办，务必保密。”王明柱道，“此事仅限我们几人知晓。”
两女应下，退出书房。
王明柱独坐片刻，起身从书架深处翻出一本他自己用炭笔和简图记录的“笔记”，里面是他穿越后，结合现代粗浅知识与此世实际情况，琢磨出的各种零散想法，关于织机改进、简易机械、甚至一些基础的化学物理现象（他尽量用这个时代能理解的方式描述）。其中，就有关于提纯、混合、以及某些物质特性的简略记录。
他翻到一页，上面画着简单的蒸馏装置草图，旁边标注着“酒精提纯”、“花露”、“某些油类分离”。另一页则写着“硝石、硫磺、木炭比例不同，燃烧效果迥异，需慎用”，旁边打了大大的叉，显然他不打算轻易触碰火药这个危险领域。
但他的目光落在“某些矿物粉末遇水发热”、“强碱腐蚀”等零散记录上。或许……这些不起眼的知识，也能成为某种防御或反击的“秘方”？不一定是要杀伤，可以是警示、阻碍，或是保护重要物品的特殊处理。
他需要更安全、更隐蔽的手段。秋菊的药理是一个方向，他自己这些零散的“奇技”，或许也能在关键时刻发挥意想不到的作用。
他将笔记小心收好。在这个时代，知识就是力量，有时甚至是保命的力量。
窗外，天色渐暗。王府各院陆续亮起灯火。王明柱知道，在这片看似寻常的万家灯火中，正有人对他虎视眈眈。而他，必须准备好一切，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浪。
秘方，不止在药庐，也在他的脑子里，在这个家的每一个人身上。他们各自的技艺、智慧与忠诚，才是王家最核心、最不可夺的“秘方”。他要做的，就是将这些力量，妥善地凝聚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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