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安十五年的冬天，对于华朝而言，并非只有西线的军事僵持和国内的欣欣向荣。一股来自遥远西方的、带着警惕与排斥的“冷雨”，正悄然洒落在华朝精心构建的文化输出之路上。
许昌，文华殿。
此处虽不比甘露殿庄严肃穆，却更显雅致，四壁书架顶天立地，充盈着墨香与纸卷的气息。然而此刻，殿内的气氛却有些凝重。
新任礼部侍郎，同时也是负责对外文教事务的主官辛毗，正躬身向张圣、诸葛亮、徐元汇报，他手中捧着一份来自靖安司西域及西洋情报站的密报汇总，眉头紧锁。
“陛下，丞相，诸葛大人，”辛毗的声音带着一丝忧虑，“近半年来，我朝对波斯、大秦（拜占庭）乃至更西诸邦的文化输出，阻力明显增大，成效远不及预期，甚至在某些地区出现了倒退。”
“仔细说。”张圣放下手中把玩的一枚来自波斯的琉璃镇纸，目光沉静。
“是。”辛毗展开卷宗，“其一，书籍受阻。我朝赠予波斯王庭的《农政全书》、《基础几何》、《华朝律法概要》等典籍，虽被国王笑纳，却被其国内拜火教大祭司斥为‘异端邪说’，言其动摇国本，惑乱人心，已被束之高阁，禁止民间抄录传播。大秦（拜占庭）情况稍好，但其都城君士坦丁堡的牧首，亦在公开布道中，暗示我朝书籍中缺乏对唯一真神的信仰，是为‘不完整的智慧’，劝诫信徒谨慎阅读。”
“其二，官学推广遇冷。我朝提议在波斯都城设立‘华文学院’，传授语言文字及算学、格物，波斯王庭起初兴趣盎然，但近来态度转为暧昧，以‘需与国内贤者商议’、‘恐引起教派纷争’为由，迟迟不予批复。大秦方面，则明确表示希望派遣他们的学者来我朝学习，而非允许我朝在其境内设立官学，其提防之心，昭然若揭。”
“其三，观念冲突加剧。我朝使臣与商贾在西方传播的‘民为重，社稷次之，君为轻’、‘惟才是举’等理念，触动了许多当地贵族和保守势力的利益。他们散播言论，污蔑我朝意在颠覆其传统秩序，煽动奴仆反抗主人，乃‘秩序的破坏者’。更有甚者……”辛毗顿了顿，声音更低，“司马懿的细作在其中推波助澜，将我朝文化输出，与他捏造的‘黄祸’论调捆绑，声称华朝的书籍与思想，是比刀剑更危险的武器，意在‘文化征服’，抹杀其族群特性与信仰根基。”
殿内一时寂静。炭火盆中偶尔爆出一两声轻微的噼啪响。
徐元捻须叹息：“老夫早有所料。非我族类，其心必异。我朝文教固然昌明，然欲行之于天下，岂能一帆风顺？彼等视自身传统为圭臬，视我之新知为威胁，亦是常情。”
诸葛亮轻摇羽扇，眼神锐利：“非止常情，更是利益使然。我朝之学说、制度，若在其地生根发芽，首先冲击的，便是那些把持知识、垄断权力的祭司与贵族。他们岂会坐视？司马懿不过是抓住了这一点，加以利用，放大了他们的恐惧。”
张圣缓缓站起身，走到悬挂的巨幅西洋地图前，目光扫过波斯、大秦（拜占庭），乃至更西那片标注着诸多王国、公国的广袤土地。
“文化之争，从来不见刀光剑影，却往往比真刀真枪更为残酷，更为漫长。”他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们害怕了。害怕我们的思想，害怕我们的制度，更害怕我们这种不断求知、不断革新的活力。这说明，我们走的路是对的。”
他转过身，看向辛毗和诸葛亮：“既然和风细雨难以浸润坚硬的土壤，那便换个法子。”
“陛下之意是？”辛毗躬身请教。
“其一，调整内容。减少直接涉及治国理念、宗教哲学等敏感内容的输出。加大力度推广他们无法拒绝的‘实用之学’。”张圣手指轻点地图，“精美的瓷器、丝绸、漆器，他们喜欢，那就给他们更多，让他们的贵族以用华货为荣。高产的农作物，如我们新得的马铃薯、玉米，可以作为‘友谊的礼物’赠送，让他们亲眼看到实利。还有医术、天文历法、水利工程……这些能直接改善生活、增加财富的知识，阻力会小很多。”
“其二，改变方式。官方渠道受阻，便走民间。大力鼓励、扶持我朝商人、工匠、医师西行。商队不仅是买卖货物，更是流动的文化驿站。允许甚至资助民间有识之士，以西人能接受的方式，着书立说，传播学问。必要时，可以成立非官方的‘文化交流会社’，以更灵活的姿态运作。”
“其三，分化拉拢。西方并非铁板一块。总有开明的统治者、渴求新知的学者、不满现状的商人。找到他们，支持他们。可以对某些邦国提供更优惠的贸易条件，换取其对我朝文化活动的支持。对于其内部的反对势力，亦可效仿司马懿，用些手段，让其自顾不暇。”
诸葛亮眼中露出赞许之色：“陛下洞若观火。以利诱之，以技炫之，民间渗透，分化瓦解。此四管齐下，纵有阻力，亦能缓缓图之。尤其这实用之学与商品开路，如同温水煮蛙，待其习惯我朝之物，仰赖我朝之技，其思想观念，潜移默化中便会受到影响。”
辛毗也恍然大悟：“臣明白了！如此一来，避开了直接的意识形态冲突，却从根基上动摇其旧有体系。臣即刻去调整方略。”
张圣点了点头，最后强调道：“记住，文化输出，非是求其立刻全盘接受，而是播撒种子。种子一旦落下，自有其生命力。或许一时被风雪所阻，但只要土壤还在，时机一到，自会破土发芽。我们要的，是润物细无声，是星火燎原势，而非强行嫁接，拔苗助长。”
“臣等谨记陛下教诲！”诸葛亮与辛毗齐声应道。
文华殿的议事结束了，但一场更为复杂、更为漫长的“文化远征”才刚刚进入深水区。西线的炮火或许暂时停歇，但另一条战线上的博弈，已然风起云涌。来自东方的文明之风，注定要在这片广袤而陌生的土地上，经历更多的考验与磨砺，才能最终找到属于自己的生根之处。
（第二百五十二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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