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象示警”的阴霾，在朱由检强势而理性的处置下，如同秋日晨雾般渐渐消散。那道苍白色的光晕未能撼动皇帝的权威，反而让朝野上下更清晰地看到了这位年轻天子不为虚妄所动的坚定意志。然而，朱由检心中并无丝毫轻松。他知道，舆论的攻势虽暂歇，但根基的动摇需靠实实在在的力量来稳固。这力量，一是绝对的权力，二是充盈的财富。前者他在艰难争取，而后者，皇庄实验室里那面光可鉴人的玻璃镜，已然为他打开了一扇通往金山的大门。
周皇后宫中那面玻璃镜引发的惊叹与艳羡，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涟漪早已扩散至宫墙之外。勋贵、外戚、乃至手握重金的豪商巨贾，无不对此等能清晰映照容颜的“仙家宝物”垂涎三尺。之前通过晋商范家管事秘密售出一面镜子所得的十万两白银，虽已是一笔巨款，但朱由检知道，这仅仅是冰山一角。饥饿营销与身份象征的叠加，能产生的溢价远超想象。
他决定将这条财富之路规范化、隐秘化，并使其成为绞杀政敌的潜在工具。这一日，他秘密召见了王承恩和已被他视为财技执行者的心腹太监之一，掌印太监曹化淳。
乾清宫西暖阁内，门窗紧闭。
“范家那边，后续有何反应？”朱由检端着一杯清茶，语气平淡。
王承恩躬身答道：“回皇爷，范家得了那面镜子，如获至宝，将其供奉于山西祖宅，引为镇宅之宝，在其商圈内名声大噪。其管事多次通过内线递话，言辞愈发谦卑，恳求能再得几面，愿出更高价钱，甚至暗示……愿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朱由检嘴角泛起一丝冷笑。效劳？这些晋商，在明末与后金（清）的贸易中扮演了极不光彩的角色，输送了大量战略物资。他现在需要他们的钱，但未来，必然要清算这笔账。
“镜子，可以再给他们。”朱由检放下茶杯，“但规矩要变一变。”
他看向曹化淳，此人精明干练，善于经营：“曹伴伴，朕欲将玻璃镜之事，全权交由你负责。成立一个‘内市’，不挂招牌，不立账目，只通过绝对可靠的中间人与指定的几家豪商对接。每季度，最多放出两面镜子，品质需优于之前。”
“老奴明白！”曹化淳眼中闪过兴奋的光芒，这是巨大的信任和权柄，“只是……这价钱？”
“价高者得。”朱由检淡淡道，“但并非完全看谁出的银子多。要让他们‘竞价供奉’，同时，要让他们提供‘投名状’。”
“投名状？”王承恩和曹化淳都露出疑惑之色。
“朕要他们提供一些……消息。”朱由检目光深邃，“比如，朝中哪些大臣与他们过往甚密，收受多少贿赂？边关将领，有哪些人与他们有非常规的粮草、物资交易？尤其是……与关外，是否有超出常理的往来？告诉他们，谁提供的消息让朕满意，谁在‘竞价’中就能占据先机。而且，朕可以保证，未来格物院出产的其他新奇之物，他们拥有优先购买权。”
王承恩和曹化淳心中俱是一凛。皇帝这是要将奢侈品贸易，变成情报搜集和分化拉拢的工具！一面镜子，不仅是财富，更成了悬在那些与商人勾结的官员头上的利剑，以及引诱商人背叛其政治盟友的香饵！
“陛下圣明！此计甚妙！”曹化淳由衷赞道，“如此一来，不仅财源滚滚，更能让那些蠹虫无所遁形！”
“此事需绝对机密。”朱由检叮嘱，“参与制作的工匠，接触交易的内侍，皆要严加控制。若有丝毫泄露，唯你是问！”
“老奴以性命担保！”曹化淳重重磕头。
“王伴伴，你从旁协助，确保宫内环节万无一失，并与李若琏那边保持沟通，核实商人提供消息的真伪。”朱由检又对王承恩吩咐道。
“老奴领旨。”
内市的计划迅速启动。在曹化淳的精心运作下，一个隐秘的商业情报网络悄然成型。玻璃镜成为了这个网络上最诱人的诱饵。
效果是立竿见影的。
第二面镜子，被一位与徽商集团关系密切的皇亲，以十二万两白银外加一份关于某位侍郎收取江南粮商巨额“冰敬”、“炭敬”的详细清单“竞得”。
第三面镜子，则落入一位东南海商代表之手，代价是十五万两白银，以及一份沿海卫所军官与走私集团勾结、私放海禁的名单和证据链。
白花花的银子，如同涓涓细流，绕过户部那干涸的河道，直接汇入了朱由检的内帑。而随之而来的，还有一沓沓记录着官员贪腐、军备弛废、边关漏洞的密报。这些密报，与李若琏通过锦衣卫渠道搜集的信息相互印证，逐渐拼凑出一张张触目惊心的关系网和罪证图。
朱由检将这些密报与他锁在檀木匣中的《兴国策要》并排放在一起。一边是未来的蓝图，一边是当下的脓疮。他看着内帑账册上快速增长的数字，心中却没有多少喜悦，只有一种冰冷的掌控感和愈发强烈的紧迫感。
财富给了他底气，让他可以不受户部掣肘地支持格物院，可以秘密犒赏忠诚的部下，可以为未来更庞大的计划储备资本。而情报，则给了他撕开敌人伪装的可能。
他站在乾清宫的窗边，手中把玩着一块边缘被打磨光滑的玻璃镜碎片。镜片清晰地映出他年轻却已略带风霜的面容，以及那双深不见底、闪烁着理性与谋略光芒的眼睛。
“镜子啊镜子，”他低声自语，仿佛在与这件跨越时代的造物对话，“你照见了美丑，照见了欲望，如今，还要帮朕照见这江山社稷肌体下的蠹虫与毒瘤。”
他转过身，目光投向悬挂在墙上的大明舆图。内帑正在充实，格物院的科技树在徐光启的主持下缓慢而坚定地生长，隐藏在暗处的皇城司正在不断积蓄着力量。
“是时候了，”他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决断，“该考虑如何将这把由财富和情报锻造的利刃，精准地刺入敌人的心脏了。魏忠贤，你的好日子，快要到头了。”
镜子的财富魔力，不仅点亮了内帑，更照亮了通往权力巅峰斗争中，那条隐藏在阴影下的路径。朱由检知道，他距离发起总攻的时刻，正在一步步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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