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雪提着个铝制饭盒，站在春服装厂门口，脸上堆着讨好的笑容。
眼睛却像探照灯一样，不着痕迹地打量着进进出出的人和车辆。
值班的老张头认得她是赵组长的表妹。
前几天来闹过，后来安静了，现在又来送饭。
他年纪大，心肠软，看她挺着肚子，语气还算客气：
“江同志，又来给凤英送饭啊？”
“她这会儿应该在车间忙着呢，我让人叫她出来？”
“哎，谢谢张大爷！不急不急，让她先忙。”
江雪趁机凑近值班室的窗口，把饭盒放在窗台上。
装出一副闲聊的样子。
“张大爷，您在这儿值班辛苦啊，我看这厂子里里外外车来车往的，您都得管着，可真不容易。”
老张头摆摆手：“嗨，有啥辛苦的，就是看看门，登记一下。”
“厂子生意好，咱们也跟着高兴不是？”
“是啊，生意是真好。”
江雪顺着话头，压低了一点声音，装作好奇又有点担忧的样子。
“不过张大爷，我听说……前几天有工商局的领导来检查了？没事吧？”
“我表姐回家都没细说，我这心里老惦记着，怕厂里有什么麻烦，连累她……”
老张头一听这个，脸上的笑容淡了些，左右看了看，也压低声音：
“检查是来了，问得挺细。不过咱们沈厂长做事规矩，手续都全，没查出啥大问题。”
“虚惊一场，虚惊一场。”
“那就好，那就好。”
江雪拍拍胸口，做出松了口气的样子。
“不过啊，张大爷，您说现在这私营厂子，是不是特别容易招人眼红啊？”
“我表姐说她们做的裤子卖得好，我就担心，这用的料子啊、做工啊，会不会有人故意找茬？”
“哎哟，可不敢乱说！”
老张头连忙摆手，脸色都变了。
“咱们厂用的料子都是正经渠道来的，李厂长那边供的，质量好着呢！”
“做工更是没得说，沈厂长和赵组长她们盯得紧！这话传出去可不得了！”
“是是是，我这不是担心嘛，瞎说的。”
江雪赶紧赔笑。
心里却记下了“李厂长”这个人。
她又换了个角度，“不过张大爷，我看这拉货的卡车一趟接一趟的，都是往哪儿送啊？是不是都送去大商店了？”
“那可不！”说到这个，老张头又有点自豪，“咱们‘春风’的裤子。
现在好几个百货大楼和供销社都要呢！
听说最近还要往新开的友谊商店送，那可是大事！”
他说完，可能意识到说多了，又赶紧补了一句。
“这都是沈厂长有本事，咱们就好好干活就行。”
友谊商店！
江雪心里一动，这可是个重要信息！
她还想再问，却看见赵凤英已经从车间那边匆匆走了过来。
“雪儿，你怎么又来了？不是说了不用专门送饭吗？”
赵凤英脸上带着忙碌后的疲惫，看到江雪，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她接过饭盒，快速说道，“我这儿正忙着呢，新一批裁床要赶工。你快回去吧，路上小心点。”
“哦，好，表姐你趁热吃。”
江雪不敢再多问，乖巧地应着。
眼睛却飞快地扫了一眼厂区里面。
她看到车间门口堆着一些裁剪好的布料，颜色鲜亮。
看到工人们步履匆匆，还隐约听到有人在喊“友谊商店的那批抓紧点”。
离开服装厂，江雪没有立刻回家，而是在附近转悠了一会儿。
心里琢磨着刚才打听到的信息。
工商检查没查出大问题，但引起了警惕。
布料来源是李厂长，重点是友谊商店的订单……
这些，应该够向赵晴姐汇报了吧？
她找了个僻静角落，再次拨通了赵晴的电话。
“晴姐，我打听过了。”
江雪的声音带着邀功的兴奋。
“工商局确实去检查了，但没查出什么大问题，不过厂里人都挺紧张的。”
“布料是一个姓李的厂长供的，说是质量好。还有，他们最近好像接了友谊商店的订单，正在赶工呢！”
电话那头，赵晴静静地听着，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
“友谊商店……哼，胃口不小啊。没查出问题？”
“那是他们查得不够细，或者……时候未到。”
她冷笑一声，继续问道：“那个李厂长，全名叫什么？布料厂在哪儿？知道吗？”
“这个……我没问出来，老张头嘴挺紧的，我表姐更不会说。”江雪有些懊恼。
“废物！这点事都问不清楚！”
赵晴不耐烦地斥了一句。
但很快又冷静下来。
“算了，知道姓李就行，范围缩小了。友谊商店的订单……这是个好机会。”
她的声音变得阴冷而具体：“江雪，你听着。既然他们这么重视友谊商店的订单，那咱们就在这批货上做文章。”
你想办法，弄清楚这批货具体什么时候完工，什么时候送走。
还有，如果能接触到这批货，哪怕只是靠近……最好能知道它们存放在厂里哪个位置。”
江雪听得心里发毛：“晴姐，你……你想干什么？”
“我进不了车间啊，我表姐根本不让我进去。”
“动动你的脑子！”赵晴低吼道。
“你进不去，别人能进去！
厂里总有管理松懈的时候，比如吃饭时间，或者下班前后。你不是去送过饭吗？
多去几次，混个脸熟，观察一下。或者……想想别的办法，比如，能不能从你表姐嘴里套出点什么？
她总得回家吧？在家总会聊工作吧？
你是猪脑子吗，这些都想不出来？”
江雪握着话筒，手心冰凉。
她感觉赵晴的计划越来越危险，已经不只是打听消息那么简单了。
“晴姐，这……这要是被发现了，可是要坐牢的……”江雪的声音开始发抖。
“坐牢？你不说，我不说，谁会知道？”
赵晴的语气充满蛊惑。
“江雪，别忘了你现在过的是什么日子！想想你的孩子！想想是谁把你害成这样的！
只要这件事成了，‘春风’的名声就毁了，沈心言和赵凤英就完了！
到时候，我答应你的钱一分不会少。
足够你远走高飞，重新开始！否则……你就等着被赵凤英‘好心’地养着，一辈子抬不起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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