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作任务圆满结束，终于有了些许自由时光，李嘉佑主动担起了向导与护花使者的职责。
“LEo，法语那么难，你居然讲得如此流利。”看着窗外迅速掠过的奥斯曼风格建筑，虞小满由衷感叹。他的法语听起来优雅从容，与当地人交流毫无滞碍。
李嘉佑闻言温和一笑：“我姑姑早年留学法国，她的法语才是最地道的巴黎腔。我这点皮毛，仅供交流而已，谈不上流利。”他总是这般谦和，将一切优异之处轻描淡写。
走在闻名遐迩的香榭丽舍大街上，虞小满对那些闪烁着昂贵光芒的奢侈品橱窗只是匆匆一瞥。
她的目光更多地流连在街角那些门面不大、却透着岁月沉淀的书店，陈列着抽象画作或复古海报的小画廊，以及售卖手工牛皮笔记本、复古邮票或古怪旧物件的特色小店里。
这些充满生活气息与历史质感的角落，才是她眼中鲜活的、未被过度包装的巴黎，是她在资讯爆炸的前世也难得如此真切触摸到的“风景”。
有限的购物时间，她心中有一份清晰的清单。礼物不仅是物品，更是心意的载体。
为陆怀瑾挑选礼物时，她思索最久。香水不适合现在的他，领带似乎又不够特别，刮胡刀之前送过他。
最后，她在左岸一家有着深色木制橱窗、散发着淡淡皮革与墨水气味的老牌文具店驻足。玻璃柜中，一支万宝龙（montblanc）经典系列黑色树脂钢笔静静躺着。笔身线条流畅稳重，树脂材质温润，顶端那颗小小的白色六角星标志在灯光下含蓄地闪烁着。
她几乎能想象出陆怀瑾用修长手指握住它，在文件上签下刚劲有力字迹的模样，或者，在某个安静的夜晚，用它记录下某些不便为外人道的思绪。严谨，低调，却蕴含着不容忽视的力量与品味。这很像他。
想起他们之间第一个正式的礼物也是钢笔，虞小满的嘴角漾开一抹柔软的弧度，对店员轻声说：“Je prends celui-ci, sil vous pla?t.”（我要这支，谢谢。）这是虞小满刚才路上跟李嘉佑现学的。
为父母挑选礼物，她去了老佛爷百货（Galeries Lafayette）那宛如宫殿般华丽的食品部。在摆满精致铁罐和玻璃瓶的货架前，她精心挑选了品质上乘的法国鱼子酱、鹅肝酱罐头，又选了几盒包装绚烂、易于保存的马卡龙和法式水果软糖。
父母一生勤俭，定然舍不得买这些“华而不实”的东西，但她就是想让他们也尝一尝这传说中的法式珍馐，仿佛通过这种方式，就能弥补自己不能常伴左右的遗憾，将万里之外的奢华与甜蜜带回那个朴素而温暖的家。
给李曼曼、苏晴、周晓薇和李娟的礼物，她选择了爱马仕（hermès）的丝巾。在专柜明亮的灯光下，她仔细比对着花色：给活泼明媚的李曼曼选了跳跃的橙红与明黄几何图案；给温婉的苏晴挑了浅粉与丁香紫交织的柔美花卉；给干练的周晓薇看中了宝蓝色底配白色骏马纹样；给质朴却爱美的李娟，则选了一条暖棕色系、带有细腻植物藤蔓印花的。每一条，都对应着她心中她们的模样。
弟弟虞小刚的最好办。她在一家体育用品店，毫不犹豫地拿下了当时在国内还属稀罕物、足以让所有男生羡慕的全套阿迪达斯（Adidas）运动服——经典的深蓝色带三条白杠，以及一双最新款的、气垫看起来很厚的篮球鞋。她能想象出这小子收到礼物时眼睛发亮、恨不得立刻跑去球场炫耀的样子。
当然，也没忘了自己。在香水柜台，兰蔻（Lanc?me）的“trésor”和娇兰（Guerlain）的“Shalimar”等经典香氛，她几乎不需要试闻，手指轻点，“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都要。” 对香水的热爱几乎刻在前世的基因里，如今不过是重温旧梦。
护肤柜台前，暖黄的射灯将琳琅满目的玻璃瓶罐照得熠熠生辉，空气里弥漫着多种香气交织的、馥郁而层次分明的味道。虞小满站在柜台前，眼神专注而平静，指尖划过那些设计典雅的瓶身，仿佛在检阅一支熟悉的队伍。兰蔻的“Nios?me”系列晚霜，娇兰的“Issima”精华，还有她叫不出名字但包装雅致的当地品牌……她几乎不需要柜员过多的介绍，便迅速而果断地选定了好几套完整的护肤流程产品，从洁面到精华再到面霜眼霜，逻辑清晰，目标明确。
“这个年代的法国护肤品，技术和成分都值得信赖，机会难得，得多囤些。”她自言自语后，示意柜员开单，语气自然得就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而不是在八十年代末的巴黎进行一笔足以让普通工薪阶层咂舌的奢侈消费。
李嘉佑跟在一旁，没有像寻常男性陪伴女伴购物时可能流露出的不耐或审视，他只是静静地站着，双手习惯性地插在驼色风衣口袋里，目光温和地落在虞小满的侧脸上，唇角噙着一抹了然又带着些许新奇趣味的笑意。
他看着她。这个二十三岁的女孩，平日里在上海，能把辛苦赚来的大笔资金毫不犹豫地投进浦东、虹桥那些尚显荒芜的地皮，目光长远得令许多资深商人都自叹不如。她日常穿着舒适得体，但极少刻意追求名牌logo，对物质似乎有一种超然的淡泊。
可此刻，在这异国的奢华柜台前，她对那些精致瓶罐的欣赏与购买欲，却又如此真实而热烈。
奇妙的是，李嘉佑敏锐地察觉到，她这种“大手笔”与虚荣毫无关系。她的眼神里没有炫耀的光芒，没有攀比的急切，甚至没有寻常年轻女孩面对众多选择时的兴奋眩晕。那是一种由内而外的、建立在确切认知与品味之上的欣赏与选择。
她懂得它们的好，似乎是了解它们背后的工艺或历史，她购买，是因为她真心认同这份“好”，并乐于为之付出。
这与李嘉佑平日接触的那些女性——无论是香港的名媛，还是内地有些背景的千金——截然不同。
她们也爱奢侈品，但往往更在意品牌带来的身份象征，追逐最新的潮流，购买行为本身有时大于对物品的欣赏。而虞小满，她仿佛跳脱了这套世俗的价值评判体系，直接与物品的“本质”对话。
她买地皮，是看中了土地不可再生的价值与未来的潜力；她买这些护肤品与香水，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欣赏这些凝聚了研发智慧与美学设计的“作品”，并视之为对自己生活品质的一种合理投入。
她既有着超越年龄的、近乎冷酷的理性投资头脑，又保留着对美好事物纯粹而敏锐的感性触觉。这两种特质在她身上融合得如此自然，毫不矛盾。
李嘉佑敢打赌，这样一面——在巴黎的午后，像个经验丰富的收藏家般，从容、笃定甚至带着点学术考究意味扫货高端护肤品的虞小满——除了他，恐怕还真没有别人见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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