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蜂操祈】
我的世界，在那一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声音与色彩。
阳光、茶香、润子担忧的眼神、黑子戒备的姿态……所有的一切都化作了遥远而模糊的背景。我的感官，我的思维，我整个存在的全部，都被她那句轻飘飘的、却又重如整个世界的问句所俘获。
“上条同学送给你的那枚廉价防灾哨……现在，还好好地珍藏在你的手提包里吗？”
谎言。这是我的第一反应。是圈套，是某个我不知道的敌人通过某种方式窃取了情报，然后让她来动摇我。
但是……不可能。
这个秘密，是我用“心理掌握”亲手埋葬的，是我从整个世界上抹去的痕迹。它是我内心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角落，是我所有行动的逻辑原点。它不应该存在于除了我之外的、任何人的认知当中。那是独属于我食蜂操祈的圣域，别说是风纪委员，就算是学园都市的统括理事会，动用他们所有的资源，也不可能挖掘出这个秘密。
我放在膝盖上的双手，在洁白的蕾丝手套下，不受控制地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我能感觉到身旁润子的视线，那里面充满了不解和对我罕见失态的担忧。但她很聪明，没有开口，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成为了我摇摇欲坠的世界里，一个微不足道的支点。
打破这片死寂的，依然是佐藤明美。
她似乎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话语投下了一颗怎样威力的炸弹。或者说，她意识到了，但她根本不在乎。
她看到了润子眼中的好奇与困惑，于是脸上露出了一个“原来如此”的表情，仿佛在为一个疏忽而感到抱歉。她柔声解释道：“啊，请不要误会。我之所以会知道……是因为我的能力。”
她转向我，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真诚”的歉意。
“我的超能力是‘接触感应（psychometry）’，Level 3。虽然精度不高，但在接触某些物品，或者与某些人近距离接触时，偶尔会读到一些强烈的残留思念。比如……在拘留所，我无意中感知到了御坂同学对那些犯人强烈的探究之心；而在风纪委员支部，我也曾感知到白井同学对姐姐大人那份炽热的……嗯，感情。”
她顿了顿，最后将目光落回我身上，仿佛在解释一个再简单不过的物理现象。
“至于食蜂同学你的事……大概是因为，你对那枚哨子的执念，太过强烈了吧。那份思念，几乎已经刻入了你的灵魂，所以就算只是靠近，我也会被动地接收到一些零碎的片段。非常抱歉，窥探了你的隐私。”
我静静地听着。
听着她用“Level 3”这个可笑的等级，解释着足以颠覆整个精神系能力体系的“奇迹”。
听着她用“残留思念”这个轻飘飘的词汇，来描述我那份混杂着憧憬、悔恨、爱恋与痛苦的、被封印的过去。
我在心底里，发出一声冰冷的嗤笑。
好一个“接触感应”。好一个“无意中感知”。
这根本不是解释，这是宣告。她不是在为自己的行为寻找合理的借口，而是在用一种我无法反驳、却又漏洞百出的方式，轻蔑地告诉我——“真相是什么，你无需理解，也无法理解。我给你一个台阶，你就顺着走下来，仅此而已。”
她在用对待孩童的方式，对待君临常盘台的女王。
我缓缓地抬起头，重新构筑起我那副无懈可击的笑容，准备用我最擅长的、甜腻而带刺的语言，将这场可笑的闹剧推向下一个阶段。
但她没有给我这个机会。
她的话锋，毫无征兆地一转，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切开了所有的铺垫和伪装，直抵我灵魂最柔软、最不堪一击的核心。
“我很好奇，”她凝视着我，那份粉丝见到偶像般的激动已经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残忍的、纯粹的好奇，“那个时候……当你决定要忘记他，也让他忘记你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轰——！
我的大脑，第二次，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抽干了我所有的伪装。它像一只无形的手，穿透了我的胸膛，紧紧地攥住了我的心脏。
是什么感受？
是眼睁睁看着最重要的人倒在血泊中的绝望。是为了保护他，必须将两人之间最珍贵的宝物亲手摔碎的痛苦。是明知前方是永恒的孤独，却不得不微笑着送他踏上没有我的旅途的、撕心裂肺的割舍。
是无尽的悲伤。
这些被我死死压在心底，连我自己都不敢轻易触碰的情感，被她如此轻易地、赤裸裸地摆上了台面。
“如果……”
她没有给我任何喘息的机会，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那声音依旧平静，却像神明在诘问迷途的羔羊。
“如果接下来，类似的、让人悲伤的事情还会发生。为了保护某个人，或者为了达成某个‘正确’的目标，你又会怎么做呢？”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
我猛地明白了。
她问的，根本不是那个已经逝去的过去。
她问的，是我现在的一切。是我为何要建立派阀，是我为何要操纵人心，是我为何执着于将整个学舍之园都置于我的掌控之下。我所做的一切，我成为“女王”的全部理由，不就是为了回答这个问题吗？
为了不再无能为力。为了不再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悲剧发生。为了用我的方式，去改写那些“让人悲伤的”结局。
而现在，这个“神”，这个能够真正“改写”一切的存在，正平静地坐在我的对面，问我，如果悲剧重演，你会怎么做。
她不是在询问。
她是在审判。审判我过去的选择，审判我现在的道路，审判我未来的方向。
我看着她，第一次，感觉到了“渺小”。
在她的面前，我的“心理掌握”，我的派阀，我所有引以为傲的权谋与布局，都像小孩子过家家一样，幼稚，可笑，且不堪一击。
我，食蜂操祈，第一次，在我的庭院里，被将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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