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打了个呼噜,嘴边挂着的口水滴在衣襟上。王皓没理他,把炭笔往嘴里咬了半截,低头继续画。
他面前摊着三样东西:猛虎食人卣的纹路草图、油纸地图的一角,还有那张烧焦的纸片。昨夜李治良擦出来的底部刻痕,他已经用铅笔记了下来,歪歪扭扭地写着“第七”两个字。
太阳升得高了些,照在桌上,灰布搭着的几本旧书边角开始翘起来。王皓伸手翻开最上面那本《楚器考》,纸页脆得像干饼,一碰就掉渣。第三十七页没了,只留下半截焦边,正好是讲宗庙祭器组合的部分。
“操。”他低声骂了一句,摘下眼镜捏了捏鼻梁。
史策从旁边走过来,手里拿着几张叠好的纸。她没说话,直接把纸摊开压在地图边上。纸上印着模糊的图像,是剪下来的报纸和杂志页。
“法国吉美博物馆藏品记录。”她说,“你爸当年投稿的德国期刊也有存档,我顺手抄了点。”
王皓抬头看了她一眼:“你还留着这些?”
“记者的习惯。”她坐下,抽出一支铅笔,“看见什么都要记,哪天能用上,说不准。”
两人并排坐着,头几乎挨在一起。王皓翻到残卷里还能看清的一页,指着上面一段铭文:“‘七器列坛,凤引魂归’——这八个字有,但下面没了。”
史策立刻从资料里抽出一张复印件:“这里有壁画线稿,你看这个祭坛布局。中间是鼓,两边各三器,最后一个是空位。画注说‘待凤至而全’。”
“金凤钗就是钥匙?”王皓问。
“不是钥匙,是信物。”史策摇头,“那个位置本来该有个执钗的人。她是主祭者。”
王皓沉默了几秒,突然起身从包袱里取出金凤钗。他把它放在光下,翻来覆去地看。钗身细长,尾部有一圈极小的阴刻符号,之前谁都没注意。
他拿起放大镜凑近。
“编号。”他说,“和卣底的一样。都是‘柒’。”
史策呼吸重了一点:“前面六个呢?”
“马旭东书房里的虎座凤鸟架鼓,是第一个。”王皓坐回椅子,“我爹留下的纸条上有‘保国宝者’,德国杂志那篇署名王德昭的文章结尾是‘当以命换命’——这两句连起来,就是完整训令。”
“训令?”史策皱眉。
“楚国宗庙守器人的家训。”王皓声音低下去,“代代相传,不许外泄。我爹把它塞进《楚辞》里,就是为了传给我。”
史策没说话,只是把资料重新整理了一遍,按年代排好。她发现一份清末拓片,上面刻着七件器物的名字:
一曰虎座凤鸟架鼓,二曰玄甲蟠龙鼎,三曰双耳雷纹尊,四曰青圭断水剑,五曰赤焰琉璃盏,六曰八音石磬匣,七曰猛虎食人卣。
“少了金凤钗。”她说。
“因为它不是礼器。”王皓摇头,“它是身份凭证。只有持有凤钗的人,才能启动整套祭器。”
“那你表哥捡到的这个……”史策顿了顿,“岂不是说明,最后一个守器人,曾经来过那里?”
王皓点头:“而且他走得匆忙,只能把东西藏进木匣,等着后人发现。”
史策忽然想到什么:“你说这套祭器是用来开启什么的?”
“不知道。”王皓说,“但我记得小时候,我爹提过一句——‘七星聚,南疆裂’。”
“南疆?”史策眼睛一亮,“地图上断魂崖的位置,就在古南疆边境!”
王皓立刻抓起地图,手指顺着断裂的线条划过去。地图中间被烧出一个洞,刚好盖住了关键区域。他咬牙,从包里掏出另一张纸——那是他在火洞子时描的地形草图。
两张图拼在一起,缺口对上了。
“你看这儿。”他指着交汇点,“‘叩虎首,启天途’。我们昨晚走的桥是从虎形石雕嘴里伸出来的。那只虎,嘴里含着一块青铜板,上面有七个凹槽。”
“形状对应七件器物?”史策问。
“对。”王皓点头,“如果我没猜错,要把七件东西同时放上去,才能打开真正的入口。”
“可现在我们只有两件。”史策说。
“两件就够了。”王皓看着手中的金凤钗,“因为凤钗能感应其他器物的位置。它会发热,或者震动——只要靠近同源之物。”
史策盯着他:“你试过了?”
“还没。”王皓说,“但现在可以试试。”
他把金凤钗平放在桌上,双手离开。然后慢慢将猛虎食人卣挪到离它三十厘米的地方。
一开始什么也没发生。
过了五六秒,金凤钗的钗尖微微颤了一下。
接着,一道细微的响声传来,像是金属在摩擦。
王皓屏住呼吸,又往前推了十厘米。
“叮”的一声,金凤钗自己转了个方向,钗头正对着卣的底部。
“它认出来了。”史策轻声说。
王皓伸手摸向钗身,指尖刚碰到,就感觉一阵温热。不是烫,是像晒过太阳的那种暖。
“活的。”他说,“这不是死物件。它有反应。”
史策拿起铅笔,在纸上画了个简单的示意图。她标出目前已知的两件器物位置,又根据地图推测可能的埋藏点。
“鼓在马旭东手里。”她说,“卣在我们这儿。金凤钗也是我们捡的。剩下四个……有没有可能都在楚墓范围内?”
“不可能分散太远。”王皓说,“这一套必须能在紧急时快速集结。所以它们应该都在一条线上,由守器人后代分别保管。”
“那你爷爷那一支,是不是也留下了什么?”史策问。
王皓摇头:“我爷那辈改了姓,倒插门出去了。他走的时候,只带走了《楚辞》手稿和一把洛阳铲。别的什么都没提。”
“但你爸知道这么多。”史策说,“说明信息没断。”
“问题是,怎么找剩下的。”王皓靠在椅背上,“我们没时间一个个挖。”
史策想了想,忽然抬头:“我记得你在燕大教过一门冷门课,叫《楚巫与祭祀仪轨》,有没有学生听过这种事?”
“没人信。”王皓苦笑,“他们都叫我‘楚疯子’。后来课被砍了,学生也不来了。”
“那就换个法子。”史策站起身,“我知道汉口有个老学者,以前在柏林大学留过学,专门研究东方秘仪。他手里可能有相关文献。”
“你认识?”王皓问。
“没见过。”史策说,“但我报道过他侄女的案子。我可以冒充学生去借书。”
王皓看着她:“你不觉得太危险吗?你现在是通缉犯。”
“你现在也是。”她笑了一下,“再说,你总不能让我一直在这儿算卦吧?”
王皓没说话,只是低头看着桌上的两件器物。金凤钗还指着卣的方向,一动不动。
他忽然伸手,把卣往左边移了五厘米。
金凤钗立刻跟着转动,直到重新对准为止。
“它还在追踪。”他说。
史策凑近看:“说明两者之间有持续联系。不只是识别,更像是……绑定。”
“对。”王皓点头,“就像锁和钥匙。一旦配对,就不会错。”
“那如果我们找到第三个呢?”史策问,“它会不会指向下一个?”
“理论上会。”王皓说,“但前提是,那个器物已经激活。”
“怎么激活?”她问。
“血。”王皓说,“守器人家族的血。我爹说过,初代主祭者割掌滴血于凤钗,从此它才有了灵性。”
史策看向他:“你要试?”
“不行。”王皓摇头,“不到万不得已不能用。一旦启动血脉感应,所有同源之物都会震动。马旭东那边肯定有监测手段。”
“所以他也在等?”史策说。
“对。”王皓说,“他在等第七件现身。只要一动,他就会知道。”
帐篷外传来脚步声,是蒋龙来换岗。他探头看了一眼,没说话,又退了回去。
王皓把金凤钗收进一个小布袋,系紧口。他把猛虎食人卣盖上布,推到桌子角落。
“暂时不能动。”他说,“但我们得准备下一步。”
史策已经在纸上列出几个可能的线索来源:上海租界的教会图书馆、成都的道观藏经阁、南京博物筹备处。
“最方便的是汉口。”她说,“两天就能来回。”
王皓看着她:“你真要去?”
“不然呢?”她反问,“坐在这儿等它自己飞过来?”
王皓没再拦她。他知道劝不动。
他从包里拿出一个改装过的瑞士军刀,递给她:“里面有探针和微型钳子,能撬锁。别带枪,容易惹事。”
史策接过,打开看了看,又合上。
“你还留着这个?”她问。
“一直带着。”王皓说,“上次你抢我烟盒的时候没搜干净。”
史策笑了下,把刀塞进袖口。
“等我回来。”她说。
王皓点点头。
她走到门口,停下,回头看他。
“你觉得我们能找到全部七个?”
王皓看着桌上的布包,沉默了几秒。
“不知道。”他说,“但至少得试试。”
史策转身掀帘出去。
王皓一个人坐在桌前,把炭笔重新叼回嘴里。他翻开笔记本,写下一行字:
“两器相认,凤首定向。”
他画了个箭头,指向断魂崖。
笔尖停在那里,墨迹慢慢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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