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琛那张曾经或许英俊，如今却布满污血和疯狂的脸上，扯出一个狰狞的笑容，浑浊的眼睛死死锁定在疾冲而来的林溪身上。
“就差…一步了，共鸣者…”他的声音嘶哑，如同漏气的风箱，却带着令人牙酸的恶意，“陪我们…一起永坠深渊吧！”
话音未落，他猛地抬起手臂做了一个拉琴的动作，那些血肉钢丝发出尖锐的破空声交织成一张死亡之网，向林溪笼罩而去。
精神与肉体的双重剧痛早已让林溪的意识处于崩散的边缘，林溪将最后的精神力孤注一掷地铺开——不是防御，而是共感。
黎琛拉弦的动作骤然僵住。
“不…这不是…我的进化…不是！”
黎琛发出了不似人声的凄厉嚎叫，他眼中的疯狂被极致的恐惧取代，对自身存在意义的彻底否定瞬间压垮了他本就濒临崩溃的精神。
她支撑着控制台站起，用尽最后力气，猛地扳下了那最后的阀门手柄。
“咔嚓——嗡……”
一阵低沉的机械锁死声传来，随后是能源管道过载熄灭的余韵。
绝对的寂静与黑暗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唯一的光源，来自于悬浮在半空中的那个存在——“守望者”的星光巨眼。
就在这时——
一声沉闷的爆裂声响起，来源是那个连接着无数发光神经束的维生舱！
在维生舱的核心，林溪看到了刚才那么一幕，她的目光，穿越了崩坏的空间与弥漫的荧光尘埃，精准地落在了不远处倒在地上的陆沉身上。
没有声音，但她用尽最后残存的人性意识，清晰地做出了一个口型。
那是两个沉重而温柔的字：
“自由…”
也就在同一时刻，半空中那巨大的“星光巨眼”仿佛失去了最后的锚点，发出了无声的、却震撼灵魂的哀鸣。它开始向内急剧坍缩，光芒被疯狂吸入中心，形成一个吞噬一切光线的、微小的黑暗奇点……
黑暗，并非无声。
那颗失去媒介后开始不稳定坍缩的“守望者”星光巨眼，它不再悬浮，而是向内塌陷，形成一个吞噬光线的黑暗漩涡。
“坚持住……就快到了……”林溪的声音沙哑，几乎被身后的毁灭之声淹没。她不知道出口在哪里，只能凭着对来时路线的模糊记忆和对气流方向的直觉，朝着与引力源相反的方向挣扎。
就在这时，前方一处承重柱在引力拉扯下轰然断裂，整个甬道顶部塌陷下来，堵死了去路。
绝望瞬间攫住了林溪的心脏。
“不……”
她环顾四周，发现侧面有一条狭窄的维护通道，刚进入没多久，身后就传来了更大的坍塌声，他们刚才所在的主甬道被彻底掩埋。
维护通道内更加黑暗，只有从裂缝透入的、来自那坍缩核心的诡异微光。
突然，一阵非人的、混合了机械摩擦和血肉撕裂般的笑声从侧后方传来。
林溪猛地转头，心脏几乎骤停。
是首领。
“没用的……逃不掉……”他嘶哑地笑着，声音像是破旧的风箱，“通道……已经打开过……印记……永存……低语……永不消逝……”
他抬起手臂，猛地插进身旁一个半暴露的控制面板残骸中，用尽最后的力量，狠狠一按！
“一起……见证……真正的……寂灭吧！”
是备用能源，或者更可能是某种应急协议下的自毁程序被启动了！整个基地的崩塌速度骤然加快，维护通道的墙壁上裂缝如蛛网般蔓延。
“走！”林溪顾不上那个疯子，拉起陆沉，沿着通道拼命向前。
身后，首领狂笑的声音被更巨大的爆炸声吞没，强烈的气浪从后方席卷而来，灼热的气流推着他们，像被一只无形巨手狠狠抛出。
天旋地转，林溪死死抓住陆沉的手，身体在冲击中不受控制地翻滚，撞击。她失去了方向感，只感觉不断有碎石砸在身上，耳边是呼啸的风声和连绵不绝的爆炸。
不知过了多久，林溪趴在冰冷、粗糙的表面上，身下是锈蚀的金属甲板。她挣扎着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是倾颓、断裂的旧港灯塔基座，
晨曦。
东方海平线上，云层被染上了一层极其淡薄，却无比坚定的金边。更广阔的天幕还是深蓝色的，残留着夜的痕迹。这光微弱，清冷，却真实不虚地照亮了这片刚刚经历浩劫的土地。
劫后余生的恍惚中，林溪猛地想起陆沉。
她慌忙转身，爬到躺在一旁一动不动的陆沉身边。他脸上毫无血色，紧闭双眼，呼吸微弱得几乎察觉不到，胸前的衣物被暗红的血迹和灰尘浸染。
恐惧瞬间淹没了她。
“陆沉……陆沉！”她颤抖着呼唤，手指探向他的颈侧，却因为自己指尖的冰冷和麻木而感觉不到任何搏动。
不，不能是这样……
她跪在甲板上，双手交叠，按在他染血的胸膛上，用尽全身力气，去感知，去倾听。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或者更久。
终于，一下极其微弱，但确实存在的搏动，透过胸腔和她的掌心，传递了过来。
咚……
如同黑暗中敲响的第一声晨钟。
紧接着，又是一下。
微弱，却顽强。
林溪僵直的身体瞬间脱力，几乎瘫软在甲板上，泪水毫无预兆地涌出，混合着脸上的血污和灰尘，滴落在锈迹斑斑的甲板上。是释然，是巨大的悲伤，是耗尽一切后的疲惫，也是……一丝无法言喻的坚定。
她抬起头，望向远处。
海面在渐亮的晨光中呈现出一种沉静的灰蓝色，波涛缓慢起伏，仿佛之前深藏于其下的所有疯狂与低语都只是幻觉。就在那片无垠的深蓝之上，一缕极其细微、仿佛幻觉的星尘状幽蓝光芒，一闪而逝，沉入深渊，再无痕迹。
而在更遥远的海平线尽头，都市的轮廓在晨曦中渐渐清晰，霓虹灯并未因这边缘之地的倾覆而熄灭，依旧按照既定的程序，渐次亮起，勾勒出文明冰冷而繁华的剪影。
光与暗，新生与沉寂，希望与低语，在此刻交织成一片复杂的余烬。
星尘已逝，阴影低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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