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风暴的余波终于彻底平息。
凯尔站在巨坑的边缘，脚下是深不见底的黑暗，仿佛通往另一个虚无的世界。曾经辉煌壮丽的艾瑞多尔皇家魔法学院，如今已不复存在。目光所及之处，只有一片死寂的、光滑如镜的巨坑，以及坑壁边缘那些被风暴侵蚀得如同琉璃般扭曲的岩层。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味道，混合着焦土、臭氧和某种更深层次的、法则被强行抹除后留下的空洞感。
风，在这里停止了流动。声音，在这里失去了传播的介质。甚至连光线，照射在这片土地上，都显得格外苍白无力，仿佛被这片死寂之地吞噬了大部分活力。
这就是幽冥风暴的最终结果——不仅仅是物理上的摧毁，更是概念层面的“抹除”。这片土地，在未来数百甚至上千年内，都将是一片生命禁区，一个刻印在大陆表面的、关于“寂灭”的永恒伤疤。
凯尔缓缓收回望向巨坑的目光，灰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刚才那毁天灭地的禁咒只是拂去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尘埃。极致的愤怒与悲痛宣泄之后，留下的是一种近乎绝对的冰冷与虚无。他感受不到复仇的快意，也感觉不到失去艾莉亚的剧痛，所有的情感似乎都随着幽冥风暴一同被抽离、湮灭。此刻的他，更像是一个精准执行了预设程序的机器，一个纯粹为了“寂灭”而存在的载体。
他微微侧头，视线扫过身后肃立的亡灵军团。骷髅战士眼窝中的魂火安静地燃烧着，僵尸僵硬的躯体纹丝不动，黑骑士们端坐在骸骨战马之上，如同钢铁雕塑。它们感受不到主人的内心变化，只是本能地臣服于那浩瀚如海的死亡威压。
“清扫残余。”凯尔的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命令应有的力度，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随着他意念一动，亡灵军团立刻如同精密的齿轮般运转起来。不需要详细的指令，低阶的骷髅和僵尸如同潮水般散开，开始对学院外围那些尚未被幽冥风暴完全波及的区域进行最后的清理。它们踏过焦黑的土地，推开断裂的梁柱，搜寻着任何可能残存的生命气息。偶尔会从某个坍塌的塔楼废墟下传来短暂的兵刃交击声和濒死的惨叫，但很快便会归于沉寂。黑骑士们则分成数股，如同黑色的利刃，沿着几条主要的道路向外推进，确保没有任何漏网之鱼能够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凯尔没有参与这最后的清扫。他迈开脚步，踏着虚无般的步伐，行走在巨坑的边缘。他的步伐很轻，落在地上几乎没有声音，仿佛他的身体已经与这片死寂之地融为一体。他走过曾经是学院中央广场的地方，那里现在只有一个光滑的斜坡通向黑暗的坑底。他走过曾经是图书馆遗址的区域，那些承载了无数知识的书架和卷轴早已化为最基本的粒子消散。他走过曾经是宿舍区的地方，那些年轻法师们的欢声笑语，如今只剩下风的呜咽（如果这里还有风的话）。
他的目光平静地扫过这一切，没有留恋，没有感慨，甚至没有仇恨。这些地方，曾经承载着他作为“凯尔”时的部分记忆，无论是美好的还是痛苦的，此刻都失去了意义。毁灭，让一切归于平等，归于虚无。
在一处相对较高的断崖边，他停下了脚步。这里原本是学院的后山观景台，可以俯瞰大半个学院和远处王都的轮廓。如今，观景台早已消失，只剩下嶙峋的岩石和陡峭的悬崖。悬崖下方，就是那片吞噬一切的巨坑。
他站在那里，灰色的法袍在死寂的空气中纹丝不动。远处，王都圣罗兰城依旧屹立，巨大的白色城墙在灰暗的天空下显得格外醒目。城墙上似乎可以看到一些慌乱移动的小点，那是被学院毁灭的恐怖景象所惊动的守军和民众。甚至可以隐约听到随风（从王都方向吹来的稀薄的风）飘来的、模糊不清的警钟长鸣。
毁灭的讯息，已经传达到了。
凯尔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形成一个冰冷到极致的、几乎不能称之为笑的弧度。恐惧吗？恐慌吗？这仅仅是个开始。王都，光明教会的核心，那些真正主导了十年前那场屠杀的幕后黑手……他们，将是下一个目标。
他的复仇名单，还远未到勾画完毕的时候。
就在这时，他感受到一股强大的灵魂波动正在迅速接近。是雷诺。
片刻后，亡灵骑士首领的身影出现在悬崖下方，他驾驭着骸骨战马，沿着陡峭的坑壁如履平地般疾驰而上，最终稳稳地停在凯尔身后。雷诺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头盔下的魂火微微闪烁。
“主君，残余抵抗已基本肃清。发现三处隐秘的地下通道，有少量人员试图逃离，已被拦截处置。缴获部分魔法物品和文献，已集中看管。”雷诺的声音低沉而恭敬，汇报着战果。即便是他这样强大的亡灵领主，在亲身感受过幽冥风暴的恐怖威力后，对凯尔的敬畏也达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
凯尔没有回头，只是淡淡地应了一声：“嗯。”
短暂的沉默后，雷诺似乎犹豫了一下，再次开口：“主君……我们在清理原圣光大教堂遗址附近时，发现了一处被强大结界保护的密室。结界结构特殊，带有很强的神圣气息和空间隔绝效果，似乎……并非学院常规所有。属下尝试破解，但结界异常坚固，且具有反噬特性。”
哦？凯尔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微不可查的波动。在幽冥风暴的毁灭性打击下，竟然还有东西能保存下来？而且带有神圣气息和空间隔绝？这倒是有点意思。难道光明教会在这里还隐藏了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
“带路。”凯尔简洁地命令道。
“是！”雷诺起身，重新跨上骸骨战马。
凯尔身形微动，下一瞬间，便已出现在雷诺的骸骨战马之后，仿佛没有重量般站立在马背上。骸骨战马发出一声低沉的嘶鸣，四蹄踏着虚空，载着两人沿着巨坑边缘，向着原本圣光大教堂的方向疾驰而去。
几个呼吸间，他们便抵达了目的地。这里原本是圣光大教堂所在的位置，如今同样是一个巨大的凹陷，只是比中心区域稍浅一些。在凹陷底部的一角，可以看到一个散发着微弱乳白色光芒的半圆形光罩，顽强地抵抗着周围死寂环境的侵蚀。光罩表面流转着复杂的金色符文，散发出纯净而强大的神圣气息，与周围弥漫的死亡能量格格不入，形成一种诡异的对峙。
几名高阶巫妖和黑骑士正围在光罩周围，试图用各种亡灵法术侵蚀结界，但他们的攻击落在光罩上，大多被那层神圣光芒抵消或弹开，只能激起一圈圈涟漪，却无法撼动其根本。
凯尔从马背上飘然而下，走到光罩前。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那层乳白色的光膜。
“嗡——”
一股强大的排斥力瞬间传来，同时伴随着一种针对亡灵存在的净化意志，试图驱散他的触碰。若是寻常亡灵，恐怕瞬间就会被这股神圣力量灼伤甚至净化。
但凯尔只是微微挑眉。这股神圣力量确实精纯而强大，远超普通学院导师的水平，甚至比之前亚瑟燃烧生命时爆发的圣光还要纯粹几分。这绝非艾瑞多尔学院所能拥有的力量层级，更像是……直接源自光明教会总部，甚至可能与教皇有关。
他的指尖，灰色的寂灭能量悄然流转。那层坚固的神圣结界，在接触到寂灭能量的瞬间，如同遇到了克星一般，光芒剧烈闪烁，构成结界的能量结构开始出现不稳定的迹象。神圣与寂灭，两种截然相反、互为极端的法则力量发生了最直接的碰撞。
凯尔没有强行破开结界，而是控制着寂灭能量，如同最精密的手术刀般，开始解析结界的内在结构。他要看看，这层结界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秘密，值得光明教会如此大费周章地保护，甚至在学院覆灭的灾难中也要将其隔离保存。
随着他的解析，结界的光芒明灭不定，表面的金色符文也开始变得模糊。隐藏在结界背后的空间，似乎……传来了一丝微弱的、非比寻常的能量波动。
凯尔的眼中，终于泛起了一丝真正的兴趣。
学院的毁灭，或许……还带来了意想不到的收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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