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关外，旷野之上，旌旗蔽空，营垒相连。
李自成亲率的二十万（号称）大顺军，终于在数日的拖沓行军后，依着石河两岸扎下了连绵不绝的营寨。
中军大帐设在了一座不高的小土山上，龙纛高悬，俯瞰着远方那如同巨兽般蛰伏的灰黑色关城。
然而，与兵临城下的磅礴气势相反，整个闯军大营却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僵持和躁动不安。
闯军士卒们从北京带来的骄奢之气，迅速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久攻不下的焦躁和对关外传闻的隐隐恐惧。
在中军营地边缘，一处相对僻静、由基因战士“龙雀”小队严密守卫的帐篷内，气氛却与外界的喧嚣和浮躁截然不同。
这里，是苏俊朗随军建立的临时野战实验室兼指挥所。
帐篷内没有奢华的摆设，只有几张拼凑起来的木桌，上面铺满了地图、绘有复杂结构的图纸，以及一些造型奇特、闪烁着金属冷光的简陋仪器和设备。
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化学试剂味和一种紧绷的专注感。
苏俊朗站在一张巨大的山海关及周边地区的地形图前，眉头紧锁，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
“不对劲……”
苏俊朗喃喃自语，目光在地图上的山海关和关外广袤区域之间来回移动。
陈圆圆被掳走，固然是奇耻大辱，但对于吴三桂这样一个久经沙场、老谋深算的军阀而言，这真的足以让他彻底放弃一切谈判余地，不惜斩杀使者，将自己逼到与整个大顺政权不死不休、同时还要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勾结关外异族的绝境吗？
这其中必然有更深层次、更关键的原因。
吴三桂的决绝抵抗，关宁军异常坚定的防守意志，还有那夜不收报告中关于关外大规模军队调动的模糊烟尘……
这一切碎片，似乎都指向一个被迷雾笼罩的真相。
吴三桂的行为，不像是一个被激怒的复仇者，更像是一个……
得到了某种强大承诺或保证，并有恃无恐的投机者！
不能再等了！
必须弄清楚关墙之后，以及关墙之外，到底正在发生什么！
指望李自成麾下那些纪律涣散、专业素养低下的传统夜不收，显然是不现实的。
苏俊朗眼中闪过一丝决断。
他转身对侍立一旁的“龙雀”队长低声道：
“启动‘洞察’计划。
让我们的人，用上所有能用的‘眼睛’和‘耳朵’，给我盯死山海关，尤其是吴三桂的中军大营，还有关外的每一个风吹草动！”
“是！”
龙雀队长领命，立刻转身出帐安排。
很快，几支精干的技术侦察小队悄然离开了喧闹的闯军大营，如同幽灵般融入了黄昏的暮色之中。
他们携带着天工院目前能拿出的最先进的侦察设备：
? “千里镜”改进型：并非单筒望远镜，而是苏俊朗利用找到的几块高质量水晶镜片，组装成的简陋但倍数更高的潜望镜式观测镜，带有简易的三角支架和角度调节机构，可以更隐蔽、更稳定地远距离观察关墙上的细节和关外的动静。
? “顺风耳”集音器：一种基于大型号角共鸣原理的简陋定向声音收集装置。
? 巨大的铜制喇叭口可以定向收集远距离的声音振动，通过长长的皮管传导到监听者的耳中，能够捕捉到一些在风中飘散的、模糊的人声、马蹄声甚至金铁交击声，虽然失真严重，但结合其他情报，有时能发现蛛丝马迹。
? 特种攀爬工具与伪装服：用于抵近侦察和潜伏。
这些小队的目标明确：避开主战场，从侧翼甚至敌后，尽可能靠近山海关和可能的清军动向区域，进行技术侦察。
与此同时，另一条隐蔽的战线也悄然启动。
苏俊朗深知，技术侦察有其局限，尤其是对高层决策和内部动态的窥探。
他动用了另一张牌——
之前通过秘密商队和流民渠道，耗费重金和粮食，在京城至山海关一线布下的、为数不多的情报节点。
命令被加密后，由绝对忠诚的信使送出：激活所有潜伏点，不惜一切代价，重金悬赏任何与吴三桂大营内部、以及与那些频繁出入的“关外商人”或“蒙古使者”相关的信息。
重点是：吴三桂本人的真实态度、关宁军内部将领的倾向、以及那些神秘客人的具体身份和谈话内容碎片。
金银和粮食，在乱世中是最硬的通货。
苏俊朗相信，总能撬开一些嘴巴。
等待是焦灼的。
山海关前线，偶尔爆发的零星战斗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只能激起短暂的涟漪，很快又恢复令人窒息的平静。
李自成和刘宗敏在营中焦躁地踱步，不断催促打造攻城器械，准备强攻。
而苏俊朗的帐篷内，各种信息正通过不同的渠道，艰难地汇集而来。
技术侦察小队陆续传回片段式的报告：
“报：观测到关宁军南翼营地（疑似原明军降卒部）戒备相对松懈，士卒面有忧色，与北翼精锐营地气氛迥异。”
“报：集音器于北翼（主将方向）捕捉到多次激烈争吵声，内容模糊，但关键词疑似涉及‘援军’、‘条件’、‘封王’……”
“报：关外西北方向三十里，烟尘有增无减，夜间偶见大规模篝火群，绝非游牧部落规模！”
情报网络也反馈回一些支离破碎却耐人寻味的信息：
“有从关宁军南营逃出的伙夫透露，军中传言，吴大帅（吴三桂）起初并不想打，曾与众将议事至深夜，有将领主降（清），有主战，也有提议与我……与闯王谈判的，争吵激烈。”
“一走私盐贩称，半月前曾见数批衣着华贵、佩刀精良的‘关东皮货商’被秘密迎入吴府，他们口音古怪，不似汉人，出手极其阔绰。”
“有被驱逐出关宁军辖地的百姓模糊提及，听闻吴大帅与‘关外来的大人物’达成了某种密约，条件极其优厚……”
这些信息如同破碎的镜片，每一片都映照出真相的一角，却又模糊不清，难以拼凑完整。
但指向性却越来越明显。
苏俊朗站在帐篷中央，将写有各种信息的纸条铺在桌面上，目光锐利地扫过每一条线索。
关宁军内部并非铁板一块，存在主战、主降（清）、主和（闯）的不同声音；
吴三桂本人曾有过犹豫；
最关键的是，那些频繁出现的、身份神秘的关外来客，以及那个若隐若现的、“条件极其优厚”的密约……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帐篷的帆布，投向了那座巍峨的关城和关外更遥远的、烟尘升腾的地平线。
“陈圆圆，或许只是一个导火索，一个借口，甚至……一个被利用的契机。”
苏俊朗的声音低沉而冰冷，对身旁的龙雀队长和分析情报的助手说道。
“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吴三桂如此孤注一掷，背后一定有更强大的推手，给了他无法拒绝的承诺和底气。”
“而这个推手……来自关外。”
帐篷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又凝重了几分。
迷雾似乎被拨开了一些，但露出的真相，却更加令人心悸。
一场远超乎李自成和刘宗敏想象的、更深更大的阴谋，正在这山海关的舞台上，悄然上演。
而大顺军，正懵懂地站在舞台中央，即将成为被围猎的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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