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图书馆不是一座建筑。
它是沙晶城基座的一部分——确切地说，是那根最粗壮沙柱的内部空腔。当亚欧和托尔跟随沙砾踏入螺旋向下的入口时，他们首先感受到的不是知识的浩瀚，而是时间的重量。
空气在这里几乎凝滞。不是物理上的停滞，而是某种概念性的厚重，仿佛每一个进入此地的人都要先卸下外界的匆忙与浮躁，才能被允许窥见历史的面貌。灯光来自墙壁本身——无数细小的金色沙粒镶嵌在岩石中，发出稳定但微弱的光芒，照亮了盘旋向下的阶梯和两侧深不见底的书架。
那些“书架”实际上是从岩壁上凿出的格子，每个格子里都存放着一块记忆晶石。晶石大小不一，形状各异，有的像树叶，有的像水滴，有的则是不规则的几何体。它们表面流转着淡淡的光泽，每一块都记录着沙灵族数万年历史的某个片段。
“我们在这里记录一切。”沙砾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次日升月落，每一次沙暴来临，每一次凡光脉冲的高峰与低谷，每一位长老的遗言，每一件技术的突破与失落。从先祖降落沙漠星的那一刻起，到七十年前的背叛，再到三个月前的污染爆发……所有的记忆都在这里。”
他停在一个特殊的格位前。这个格子位于螺旋阶梯的转折处，周围没有其他格子，像是被特意孤立开来。格子里的记忆晶石呈深金色，表面有细密的裂纹，但仍然散发着稳定的光芒。
“永恒晶体修复技术。”沙砾小心翼翼地取出晶石，“这是最高级别的知识，只有长老会议的首席和护卫队长有权接触。最后一次被读取是在……三百年前，当时的沙灵族还试图修复因为大分裂而受损的凡光泉，但失败了。”
托尔已经准备好便携读取设备。他将晶石放入一个半球形的分析仪中，仪器发出柔和的嗡鸣，开始解码其中储存的信息。
几秒钟后，全息投影在空气中展开。不是文字，不是图像，而是某种混合了感官体验的“记忆流”。
亚欧感到自己仿佛被拽入了三百年前的那个时刻：
他站在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穴中，周围是六块永恒晶体——那时的它们光芒璀璨，即使有三块已经出现裂痕，依然散发出令人敬畏的能量。七位沙灵族长老围成一个圈，正在进行修复仪式。
他能感受到他们的焦虑：每一次能量注入的尝试都在晶体表面引起剧烈的反应，裂痕不但没有愈合，反而在扩大。他能听到他们的争论：一派主张使用更激进的技术强行修复，另一派认为应该保守等待晶体自然愈合。
最终，保守派占了上风。修复仪式被中止，长老们封印了相关技术，决定“让时间来治愈创伤”。
但时间没有治愈，时间只是让伤口化脓。
记忆流结束。托尔摘下连接设备，表情复杂。
“技术本身是完整的。”他总结道，“但有两个致命缺陷。第一，修复需要‘纯净的沙金源质’——那是永恒晶体最初铸造时的原材料，现在已经找不到了。第二，即使有源质，修复过程中的能量波动会暂时削弱晶体结构，如果在修复完成前受到干扰，晶体就会彻底崩溃。”
“第一个问题我们可以解决。”亚欧思考着，“不需要纯净源质，我们可以用四域凡光的组合能量来模拟其特性。但第二个问题……”
“第二个问题意味着，在修复过程中，凡光泉将处于极度脆弱的状态。”沙砾接话，“任何一点外部攻击——尤其是暗蚀污染——都可能导致灾难性的后果。”
就在这时，图书馆深处传来异常的震动。
不是地震，而是某种……韵律性的脉动。像巨大的心脏在地下跳动，每一次跳动都让墙壁上的沙粒簌簌掉落，书架上的晶石轻微颤动。
“那是什么？”托尔警觉地问。
沙砾的脸色变了：“那是‘试炼回响’。只有长老会议全员同意开启试炼时，图书馆的核心共鸣器才会被激活。这意味着……沙穹长老已经提出了试炼请求，并且获得了其他长老的通过。”
“什么试炼？”亚欧追问。
沙砾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快步向下走去：“跟我来。试炼一旦开启，就不可逆转。我们必须在正式通知送达前，拿到所有必要的资料。”
他们向下奔跑了大约五分钟——在这螺旋的深渊中，时间感变得模糊。终于，阶梯到了尽头，前方是一个圆形大厅。
大厅中央，悬浮着一块巨大的晶石。这块晶石呈完美的十二面体，每一面都在缓慢旋转，投射出不同的光影：有的是星图，有的是分子结构，有的是复杂的能量流模型。这就是沙灵族的“知识核心”，储存着整个文明最精华的智慧。
但此刻，晶石表面浮现出一行金色的文字，用的是沙灵族古代语和宇宙通用语双语：
“凡光试炼已开启。试炼者：星际救援队。试炼地点：沙暴凡光区。试炼目标：取回沙金凡光碎片。试炼时限：三个沙时。失败后果：永久驱逐。”
文字下方，是一个倒计时，已经开始跳动：2:59:47。
“三个沙时……”托尔快速换算，“大约相当于地球时间的四小时。沙暴凡光区在哪里？沙金凡光碎片又是什么？”
沙砾走到知识核心前，手掌按在表面。更多的信息涌出：
“沙暴凡光区是沙漠星上暗蚀污染最严重的区域，位于沙晶城西北方一百公里处。那里原本是凡光循环阵的一个次要节点，但大分裂后失去维护，熵增光尘大量积累，成为污染的温床。三个月前，暗蚀族在那里建立了前哨站，污染程度加剧。”
全息投影显示出一片区域的地图：那是一片被深紫色笼罩的沙海，地图上标注着危险的符号。
“沙金凡光碎片，”沙砾继续解释，“是沙灵族先祖留下的一种特殊信物。它们分散在沙漠星各处，每一块都封存着纯净的沙漠凡光能量，并且有独特的频率特征。这次试炼要求取回的，是‘共鸣碎片’——那块碎片能够与另外三域凡光信物产生最强的共振。”
他调出碎片的详细资料：它被保存在沙暴凡光区深处的一个古老神殿中。神殿周围布满了暗蚀污染，还有被污染的沙灵族变异体——“沙暗影分身”在守卫。
“为什么突然开启试炼？”亚欧皱眉，“沙穹长老之前没有提到这个。”
沙砾沉默了片刻，才低声说：“这是沙灵族的传统。当外来者要求接触核心知识时，必须通过试炼证明两件事：第一，你有能力在极端环境中生存；第二，你对凡光的理解超越了简单的索取，愿意为了它冒生命危险。”
他看向亚欧：“长老会议可能仍然有分歧。一部分长老相信你们，但另一部分可能还在怀疑。试炼是一个折中方案：如果你们成功，怀疑者将无话可说；如果失败……那就证明你们不值得信任。”
托尔已经将永恒晶体修复技术的全部资料下载完毕。他关闭设备，看向倒计时：2:53:12。
“我们还有时间。”他说，“但需要立刻制定计划。沙暴凡光区的环境数据、沙暗影分身的特性、神殿的结构——我们需要所有这些信息。”
“我来提供。”沙砾开始操作知识核心，大量的数据流涌出。同时，他通过通信晶石联系了沙晶城的装备库：“准备四套高级防护服，两套战斗装备，以及……‘沙行者’载具。要最快速度送到图书馆入口。”
“沙行者？”亚欧问。
“一种能在沙暴中快速移动的载具，使用凡光驱动。”沙砾简短解释，“没有它，我们不可能在三个沙时内往返两百公里。”
五分钟后，他们回到图书馆入口。那里已经有两名沙灵族战士等候，旁边停着四辆奇怪的载具：它们没有轮子，而是悬浮在离地半米的高度，外形像压扁的水滴，表面覆盖着金色的鳞片状装甲。
“这是单人型号。”沙砾跳上其中一辆，“只能载一人，但速度快，灵活。我会带路，你们跟紧。沙暴凡光区的能见度几乎为零，一旦失散，就很难再汇合。”
亚欧、托尔各自上了一辆。载具的操作系统很简单：一个控制方向的手柄，一个调节速度的踏板，以及一个显示基本信息的透明面板。
“星澈，你能远程协助导航吗？”托尔通过通信器问。
“可以。”星澈的声音传来，“我已经接收了沙暴凡光区的地形数据。但警告：那里的暗蚀污染会严重干扰传感器和通信。进入核心区域后，我可能只能提供间歇性支持。”
“星芽呢？”亚欧问。
“她已经知道了试炼的消息。”沙砾说，“沙穹长老会保护她在泉眼平台的安全。但她说……她会在感知层面协助我们。如果你们遇到危险，她应该能感觉到。”
“那就出发。”亚欧握紧手柄。
四辆沙行者载具启动，发出低沉的嗡鸣。它们冲出图书馆入口，沿着沙晶城边缘的专用通道疾驰，很快抵达城市边缘的一个出口闸门。
闸门外，是永不停息的金色沙暴。
“跟紧我！”沙砾率先冲出。
载具冲入沙暴的瞬间，亚欧感到整个世界再次重构。但这一次，有了载具的防护罩和沙砾的经验，混乱变得可控。沙行者在沙暴中划出一道道流畅的轨迹，像鱼在水中游弋。
托尔在队伍末尾，一边驾驶一边分析环境数据。传感器显示，周围的暗蚀污染浓度正在急剧上升。深紫色的能量像雾气一样渗透进沙暴，改变了沙粒的物理特性：它们变得更重、更锐利，撞击在防护罩上时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污染浓度达到警戒值。”托尔汇报，“长期暴露可能导致防护罩过载。我们需要加快速度。”
沙砾在前方调整了路线，选择了一条污染相对较轻的路径。但这也意味着更复杂的绕行，更长的距离。
行驶了大约半小时后，他们第一次遭遇了活着的威胁。
不是沙暗影分身，而是一种更基础的东西：沙暴本身突然“凝固”了。
前一秒还在狂乱飞舞的沙粒，下一秒突然在空中静止，然后开始自我组织，形成一堵堵旋转的沙墙，封堵了所有前进的路线。沙墙内部，深紫色的光芒闪烁不定。
“污染操控了沙暴！”沙砾紧急刹车，“它们知道我们来了！”
话音未落，沙墙上伸出无数触手。那些触手由沙粒聚合而成，但核心是深紫色的污染能量。它们像鞭子一样抽向载具，速度极快。
亚欧猛打方向，载具险险避过一击。触手抽打在沙地上，留下深深的沟壑，沟壑边缘的沙子立刻变成紫色，失去了金色的光泽。
托尔启动载具自带的防御系统——几道微弱的凡光射线射出，击中触手。触手短暂地溃散，但很快重新聚合，而且似乎吸收了凡光射线的部分能量，变得更粗壮。
“不要用凡光攻击！”沙砾喊道，“它们在吸收凡光！用物理冲击！”
他驾驶载具猛地加速，直接撞向一堵沙墙。载具前端的冲击装置释放出高频振动波，沙墙在这种纯粹物理冲击下崩溃，沙粒散落一地。
但更多的沙墙在形成。很快，他们就被完全包围了。
“这样下去会被耗死在这里。”托尔快速计算着，“沙行者的能量有限，冲击装置的使用次数也有限。我们需要找到操控这些沙墙的源头。”
亚欧环顾四周。在疯狂旋转的沙暴中，他注意到一个异常：所有的沙墙都从一个特定的方向“生长”出来。那里有一团特别浓厚的紫色雾气，雾气中心隐约有个东西在闪烁。
“十点钟方向，距离大约两百米。”他通过通信频道说，“那里应该是控制节点。”
“我去看看。”沙砾毫不犹豫地冲向那个方向。
他的载具在沙墙中左冲右突，灵活地躲避着触手的攻击。接近紫色雾气时，沙砾突然从载具上站起，手中的凡光刀出鞘，一道金色的光刃劈向雾气中心。
雾气散开，露出里面的东西：那是一块深紫色的晶体，大约有人头大小，表面布满了污染符文。晶体悬浮在空中，不断释放出控制沙粒的能量波动。
沙砾的第二刀更准，直接劈在晶体表面。
晶体碎裂。
所有的沙墙瞬间崩塌，触手化为散沙。但碎裂的晶体并没有失去活性——它爆炸了，释放出一圈紫色的冲击波。
“后退！”亚欧大喊。
但太晚了。冲击波追上了沙砾的载具，击中了他的防护罩。防护罩剧烈闪烁，然后过载崩溃。沙砾被从载具上震飞，摔在沙地上。
更糟的是，失去防护罩的他直接暴露在充满污染的沙暴中。深紫色的沙粒开始附着在他的鳞片上，试图渗透进去。
亚欧和托尔立刻冲过去。托尔用载具的防护罩暂时笼罩住沙砾，亚欧则将他拖到自己的载具后座上。
“他怎么样了？”托尔问。
亚欧检查沙砾的状况。沙灵族队长的眼睛紧闭，呼吸急促，皮肤上的鳞片正在从金色向紫色转变。污染正在侵蚀他的身体。
“需要净化。”亚欧咬牙，“但我们没有携带净化设备。”
就在这时，一个轻柔但清晰的声音在他们脑海中响起：
“用四色光。”
是星芽。她的宇宙凡光感知跨越了百公里距离，连接到了这里。
“我没有实体在场，”她的声音像风中的细语，“但我能引导你们调用已有的凡光信物。亚欧，你带着地球凡光石；托尔，你有星核凡光的备份频率；沙砾身上有沙漠凡光的本质；而我……我能提供冰原凡光的共鸣。”
“怎么做？”亚欧立刻问。
“让我暂时借用你的感知通道。”星芽说，“放松意识，不要抵抗。”
亚欧闭上眼睛，努力放松。一瞬间，他感到某种温暖而强大的存在进入了他的意识——那不是入侵，而是邀请。他“看到”了星芽的视角：从沙晶城凡光泉平台俯瞰整个沙漠星，金色的凡光网络像血管般分布，但许多地方被紫色的污染阻塞。
而在他们所在的位置，四个微弱的光点正在闪烁：代表他自己的月白色，托尔的深蓝色，沙砾的金色，以及通过连接传来的、星芽的青白色。
“让光流动。”星芽引导着，“不是攻击，不是净化，而是……邀请。邀请污染进入一个它无法理解的循环。”
亚欧按照指引，将意识集中在手中的地球凡光石上。石头开始发光，月白色的光芒温柔地流淌出来，包裹住沙砾的身体。托尔也调出星核凡光频率，深蓝色的光芒加入。沙砾自身的金色凡光虽然微弱，但开始响应。最后，来自星芽的青白色光芒通过亚欧的意识通道抵达，四色光芒在沙砾身上交汇。
奇迹发生了。
正在侵蚀沙砾的紫色污染接触到四色光芒时，突然变得迷茫。污染因子试图侵蚀月白色光芒，但被深蓝色光芒干扰；试图感染金色光芒，但被青白色光芒阻挡。四种频率的凡光像一张复杂的网，将污染困在其中，既不消灭它，也不让它逃脱。
然后，更奇妙的事发生了：被困住的污染开始自我瓦解。不是被外力摧毁，而是因为内部的逻辑冲突——它同时收到了四种不同的“指令”，每种指令都要求它向不同方向演化。污染因子像同时收到四个互相矛盾命令的士兵，最终选择自我解散，化为纯粹的能量，然后被四色光网吸收、转化。
沙砾咳嗽着醒来。他皮肤上的紫色迅速褪去，鳞片重新恢复金色光泽，甚至比之前更加明亮。
“我……”他摸着自己的脸，难以置信，“污染被清除了？怎么做到的？”
“多频凡光共鸣。”托尔已经理解了原理，“暗蚀污染是针对单一文明凡光设计的武器。当面对多种凡光组合时，它的感染程序会出现逻辑错误，最终自我崩溃。星芽说得对——多样性本身就是对抗污染的最佳防御。”
沙砾站起身，活动了一下身体：“我感觉……不止是恢复了。我的凡光好像……变得更清晰了。就像浑浊的水被过滤了一样。”
“因为四色光在净化过程中，也优化了你的凡光结构。”星芽的声音依然在他们脑海中，“但我的连接不能维持太久。距离太远，消耗很大。你们必须继续前进，沙暴凡光区的核心就在前方三十公里处。小心，那里的污染浓度会高得多。”
连接切断了。亚欧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那是意识通道关闭后的不适。
“还有两个沙时。”沙砾看了一眼倒计时，“足够我们抵达神殿，但取回碎片后返回的时间会很紧张。而且……”
他看向前方的沙暴。那里的紫色已经浓得化不开，像是凝固的黑暗。
“而且真正的考验还没开始。”亚欧接话，“走吧。沙行者的能量还够吗？”
“足够往返，但战斗的话……”托尔检查读数，“最多还能支撑二十分钟的高强度能量输出。”
“那就尽量避免战斗。”沙砾重新骑上自己的载具——刚才的冲击损坏了它的防护罩，但动力系统完好，“我知道一条隐秘的路线，可以绕过大部分污染聚集区。但那条路……很危险。”
“多危险？”亚欧问。
沙砾沉默了一秒：“会经过‘流沙迷宫’。那里是古代沙灵族用于测试战士勇气的地方，地下的沙流毫无规律，一旦陷入，几乎没有生还可能。而且经过暗蚀污染后，流沙可能变得更加诡异。”
“和直接穿过污染区相比呢？”托尔问。
“污染区有沙暗影分身守卫，数量未知，战斗力强大。”沙砾实话实说，“流沙迷宫没有守卫，但环境本身就是致命的敌人。”
亚欧迅速权衡。战斗会消耗宝贵的能量和时间，但环境危险不可预测。
“走迷宫。”他做出决定，“我们的目标是取回碎片，不是消灭敌人。如果能避免战斗，就尽量避免。”
沙砾点头，调整载具方向：“跟紧我。迷宫的路线每时每刻都在变化，我必须依靠本能导航。”
他们驶向一片看起来平平无奇的沙丘。但进入沙丘区域后，立刻感觉到了不同：沙地不再坚实，载具开始下陷。不是缓慢下沉，而是像踩在某种液体的表面，沙粒在脚下流动、旋转、形成漩涡。
“注意我的轨迹！”沙砾喊道，“跟着我的车轮印走，一步都不能错！”
他在前面带领，载具划出复杂的“之”字形轨迹，有时突然急转弯，有时绕一个大圈。亚欧和托尔全神贯注地跟随，每一个操作都必须精准到厘米。
随着深入，流沙的运动越来越剧烈。沙地上不时出现突然的凹陷或隆起，有些地方的沙子甚至像喷泉一样向上喷射。托尔的传感器完全失灵——流沙的密度和成分在不断变化，无法建立稳定的物理模型。
“靠左三米！”沙砾突然大喊，“右边要塌陷了！”
亚欧猛拉手柄，载具向左急转。就在他离开原位的下一秒，右边的沙地整个塌陷下去，形成一个直径十米的深坑，坑底隐约可见深紫色的光芒——那是被污染的古代机械残骸。
他们继续前进，每一次闪避都在消耗着精力和载具的能量。托尔注意到，沙砾选择的路线看似毫无规律，但实际上遵循着某种模式：他总是避开那些紫色较浓的区域，即使绕远路；他总是在沙流方向改变前的瞬间做出调整，仿佛能预知沙地的变化。
“你在用什么导航？”托尔忍不住问。
“沙的记忆。”沙砾简短回答，“每一粒沙都记得它曾经的位置、运动、经历。我的凡光能力让我能‘倾听’沙的低语。但污染让沙的记忆变得混乱、痛苦，我只能勉强分辨出安全的片段。”
二十分钟后，他们穿过了流沙迷宫的核心区域。前方，沙地重新变得坚实，但紫色的污染也更加浓厚，几乎到了可视化的程度：空气中飘浮着深紫色的尘埃，每一粒都在缓慢旋转，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而在尘埃的尽头，一座建筑的轮廓隐约可见。
那是一座神殿，但已经被严重腐蚀。原本应该光滑的金色墙面，现在布满了紫色的斑点和裂痕。神殿的尖顶已经倒塌，大门半敞，里面透出微弱但纯净的金色光芒——那就是沙金凡光碎片的光芒。
“我们到了。”沙砾停下载具，“但这里的污染浓度……比我预想的还要高。沙暗影分身肯定在附近。”
“碎片在神殿深处？”亚欧问。
“根据记载，应该在内殿的祭坛上。”沙砾说，“但神殿内部的结构可能已经因为污染而改变。我们需要做好迷路的准备。”
他们离开载具，徒步走向神殿。每一步都要小心避开地面上那些深紫色的污染斑块——那些斑块像有生命一样，会缓慢移动，试图附着在路过的物体上。
进入大门时，亚欧感到一阵强烈的精神压迫。那不是物理上的压力，而是意识层面的侵蚀：无数的低语同时涌入他的脑海，说着与凡光泉边那些污染符文相同的话语——放弃、屈服、拥抱黑暗。
他咬紧牙关，集中精神在地球凡光石的温暖脉冲上，抵挡着侵蚀。
神殿内部比外面看到的更加破败。巨大的石柱倾倒，精美的浮雕被腐蚀得面目全非，地面上散落着建筑的碎片。但令人惊讶的是，在所有这些腐败之中，仍然有一些区域保持着纯净：一小块墙壁仍然散发着金色光芒，一片地板上刻着的古老文字清晰可辨。
“这些是‘圣痕’。”沙砾低声解释，“凡光特别浓郁的地方，会对周围环境产生永久性印记。即使污染侵蚀，圣痕也会抵抗到最后。”
他们穿过外殿，来到一扇巨大的门前。门已经半毁，但门楣上刻着一行古老的文字，仍然在发光：
“唯有理解光之循环者，方可进入内殿。”
托尔扫描那些文字：“这是一种能量锁。需要输入正确的凡光频率组合才能打开。如果错误……可能会触发防御机制。”
“频率组合是什么？”亚欧问。
沙砾摇头：“不知道。这是古代的知识，可能已经失传了。”
托尔思考片刻：“文字提到‘光之循环’。也许指的是凡光循环三定律？我们可以尝试用多频凡光模拟循环过程。”
他开始设置设备，将地球凡光石、星核凡光频率备份，以及沙砾的沙漠凡光样本连接在一起，试图构建一个微型的循环模型。
但就在此时，神殿深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不是一个人的脚步声，而是许多个，从四面八方包围过来。
沙砾立刻拔出凡光刀：“沙暗影分身……它们来了。”
从阴影中，深紫色的身影一个个浮现。它们有沙灵族的大致轮廓，但身体是由污染的沙粒聚合而成，没有清晰的五官，只有两个深不见底的紫色光点作为眼睛。它们的“手”是锐利的沙刃，表面流淌着不祥的光芒。
数量：至少二十个。
而且还在增加。
“托尔，你需要多久？”亚欧也拔出了自己的武器——那是一把星核族赠送的凡光短刃，虽然不如沙灵族的刀强大，但足以自卫。
“至少三分钟！”托尔头也不回，手指在全息界面上快速操作，“能量锁的算法很复杂，我需要建立完整的循环模拟！”
“那就争取三分钟。”沙砾站到托尔身前，凡光刀横在胸前，“亚欧，你守左边，我守右边。不要让任何一个靠近托尔。”
分身们开始冲锋。它们移动时没有声音，只有沙粒摩擦的细响，在寂静的神殿中显得格外诡异。
第一波攻击到来时，亚欧才真正意识到这些东西的可怕。
它们的沙刃不仅能切割物理实体，还能侵蚀凡光能量。他的凡光短刃与一具分身的沙刃碰撞时，短刃上的光芒明显黯淡了一分。而分身虽然被击退，但很快重组，几乎毫发无伤。
“不要硬碰硬！”沙砾喊道，“它们的身体可以无限重组！攻击核心——眼睛里的紫色光点！”
但击中那小小的光点谈何容易。分身们动作敏捷，而且懂得配合。它们分成两组，一组正面强攻，另一组试图绕到侧面袭击托尔。
亚欧和沙砾背靠背作战，凡光刃在空中划出一道道金色和月白色的轨迹，击退一波又一波的攻击。但分身的数量太多了，而且每当一个被击溃，散落的污染沙粒就会重新聚合，形成新的分身。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托尔额头渗出汗水，但他不敢分心，全神贯注地破解着能量锁的算法。
“还有一分钟！”他喊道。
但就在这时，一个分身突破了防线。它没有攻击亚欧或沙砾，而是直接扑向托尔。
沙砾想回身救援，但被三个分身缠住。亚欧距离太远，来不及。
就在沙刃即将触及托尔后颈的瞬间——
一道青白色的光芒突然从托尔的背包中爆发。
是冰原凡光信物。星芽通过某种方式，远程激活了它的防御机制。青白色的光芒形成一个护盾，挡住了沙刃。更奇妙的是，护盾与分身接触的瞬间，分身的动作突然停滞，身体表面的紫色开始褪去。
它“看”着自己的手，那双紫色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金色的光芒。
然后，它转向其他分身，发出无声的咆哮，扑向曾经的同伴。
“星芽……”亚欧明白了，“她在用冰原凡光的频率干扰分身的污染程序，短暂唤醒了它们残存的沙灵族意识！”
有了这个倒戈分身的帮助，压力大减。其他分身似乎也受到了影响，动作变得迟疑。
“解开了！”托尔终于喊道。
内殿的大门缓缓打开，纯净的金色光芒从门后涌出，照亮了整个外殿。
而更令人惊讶的是，在金色光芒的照耀下，所有的沙暗影分身都停下了动作。它们身体表面的紫色迅速消退，沙粒从聚合态散开，落在地上，变成普通的沙子。只有那些紫色的眼睛还悬浮在空中，但光芒也在逐渐黯淡。
“碎片的光芒在净化它们……”沙砾喃喃道。
他们没有时间细究。冲进内殿，里面是一个圆形大厅，中央有一个石制祭坛。祭坛上，悬浮着一块拳头大小的金色晶体——那就是沙金凡光碎片。
但碎片周围，有一个更加复杂的能量场在旋转。那不是污染，而是某种……测试。
托尔扫描后得出结论：“这是一个最后的验证。要取走碎片，必须证明我们理解‘光之循环’的真谛。验证方式是……回答一个问题。”
能量场中浮现出文字：
“当四色凡光汇聚，它们会成为什么？”
下面有三个选项：
A. 更强大的光，足以摧毁所有黑暗。
b. 永恒的光，永远不会熄灭。
c. 流动的光，在黑暗中依然前行。
沙砾看向亚欧：“该你回答了，天空的旅者。你相信凡光的本质是什么？”
亚欧没有立刻回答。他想起星芽的话，想起冰原族的坚守，想起沙灵族的骄傲，想起地球凡光石教会他的包容。
他伸手，选择了c。
能量场消散。沙金凡光碎片缓缓飘落，被他接在手中。
碎片触手温暖，内部的金色光芒有节奏地脉动，像是在呼吸。同时，它与其他三域凡光信物产生了强烈的共鸣：地球凡光石的月白色，星核凡光频率的深蓝色，冰原凡光信物的青白色，与它的金色交织在一起，形成四色旋转的光环。
“答案正确。”托尔看着验证结果，“根据古代记录，选择c的人真正理解了凡光的本质：光不是为了消灭黑暗而存在，也不是为了永恒不灭而存在。光的存在意义，是在任何环境中都继续流动、继续照耀、继续给予希望——即使在最深的黑暗中。”
他们转身离开内殿。外殿里，那些曾经是分身的沙子静静地躺在地上，表面的紫色已经完全消失。在碎片金色光芒的持续照耀下，它们甚至在重新泛起微弱的金色光泽。
走出神殿时，倒计时显示还有四十三分钟。
“来得及返回吗？”托尔问。
沙砾看了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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