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了“逆熵花园”,重新回到冰冷现实虚空的“彼岸方舟号”,内部气氛却与之前截然不同。不再是迷茫与压抑的死寂,而是一种沉淀下来的、如同淬火后钢铁般的凝重与清晰。花园中揭示的真相太过震撼,剥开了层层迷雾,却也让他们看清了自己所承担使命的终极重量——他们不是偶然卷入旋涡的求生者,而是被过往无数文明的残响与希望选中,去修正一场宇宙级错误实验的“变量”本身。
“我们必须找到‘管理者’隐藏或禁锢‘心核’主体的地方。”陆凡的声音在指挥室内响起,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逆熵花园’是过去的镜子,而我们要找的,是现在仍被掌控的‘实验体’。”
梅卡托克立刻调出所有已知数据:“根据花园意志的提示,以及我们之前从‘织法者’、‘灵械共同体’等处获得的信息碎片进行交叉分析,那个地方可能具备几个特征:一、规则极度‘纯净’且稳定,以符合‘管理者’(绝对理性意志)的实验环境需求;二、具备强大的禁锢或隐匿能力,防止‘心核’力量外泄或干扰实验;三、很可能位于其‘观测者网络’的核心或关键节点附近。”
莉娜补充道:“而且,考虑到‘织法者’作为观测节点的异常,以及它对‘心’之数据的异常渴望,那个地方或许与‘观测者网络’的深层结构直接相连。”
“我们需要一个诱饵,或者……一个能够更深层次渗透那个网络的方法。”墨菲斯沉吟道,“‘执法者’上次与我们交互后,状态极不稳定,甚至可能已经暴露或遭受惩罚。它这条线,风险太大。”
“或许,我们不再需要依赖‘织法者’。”苏安然的声音透过连接传来,带着一丝新的灵感,“‘逆熵花园’告诉我们,‘心’与‘理性’本出同源。我们手中的‘心之种’、‘心之碎片’,乃至变量之石,其力量本源与‘绝对理性意志’最初设计的‘理性框架’并非水火不容,甚至可以说是……同一枚硬币的两面。”
她顿了顿,意念变得更加清晰:“如果我们能够将这些力量,以一种极度内敛、模仿‘稳定规则’的方式释放,或许……能够在不触发‘绝对理性意志’的全面警报的前提下,像一滴水融入大海那样,悄然渗透进它的‘观测网络’或其控制的关键区域,进行反向的……感知?”
这个想法极为大胆,如同在老虎的眼皮下伪装成一片无害的叶子。但考虑到他们力量的特质,以及“绝对理性意志”如今那偏执但可能僵化的“定义”模式,并非完全没有可能。
“需要极其精密的控制和伪装。”梅卡托克立刻开始计算,“我们必须模拟出一种‘高度有序的变量’或者‘带有微弱情感标签的稳定数据流’,既包含我们的‘心’之印记,又符合其网络对‘安全数据’的识别标准……这几乎是在编写一种针对宇宙底层杀毒软件的‘良性病毒’。”
“我们可以做到。”陆凡看向主控台上的“心之种”与变量之石,“因为我们的力量并非伪造。它们本就是那场‘分离’之前的一部分。我们所做的,不是入侵,而是……归乡般的共鸣。”
接下来的日子,方舟进入了一种奇特的状态。一方面,他们继续在相对安全的星域航行,修复舰体,储备资源;另一方面,梅卡托克带领团队,结合从“逆熵花园”获得的、关于“太初”状态法则流动的珍贵数据,开始设计一套极其复杂的“拟态共鸣程序”。这套程序旨在将“心之种”与“心之碎片”的力量波动,伪装成一种可以被“绝对理性意志”网络识别为“无害背景数据”或“低优先级观测目标”的信号。
苏安然则通过林布拉织网,不断微调着共鸣的频率与“质感”,使其更加贴近那古老记忆中“未分离状态”的和谐感。
陆凡则承担起了最核心也最危险的任务——他将自己的意识作为变量之石与“拟态共鸣程序”之间的桥梁与“伪装层”。他需要将自己的意志暂时调整到一种近乎“冥想”的、去除大部分个人情感色彩、只保留最纯粹“存在”与“平衡”感知的状态,以确保通过他传递出去的“心”之共鸣,不会带有鲜明的“个体变量”特征而暴露。
这是一个对精神力要求极高,且充满风险的过程。稍有不慎,要么伪装失败引火烧身,要么可能因为过度压抑自我意识而导致认知损伤。
准备工作进行了数周。终于,“拟态共鸣程序”调试完成,陆凡也通过深度冥想,将自身状态调整到了要求的标准。
“启动‘薪火’计划第一步:静默渗透。”陆凡坐在指挥室特制的共鸣座椅上,缓缓闭上了眼睛。
梅卡托克启动了程序。方舟的能量矩阵发出低沉的嗡鸣,“心之种”与“心之碎片”的光芒被约束、转化,通过复杂的回路,与林布拉织网远程提供的平衡道韵交织,最终汇聚到陆凡身上。他怀中的变量之石微微发亮,作为最后的“调谐器”与“稳定锚”。
一道极其微弱、几乎无法被常规手段探测的、混合着稳定数据流特征与一丝极淡“生机”与“可能性”意蕴的信号,从方舟上悄然发出,如同投入无边大海的一滴特殊水珠,向着他们推测中的、“绝对理性意志”控制力较强的核心星域方向扩散而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没有惊天动地的反应,没有警报,只有探测器上那代表信号正常发射的、几乎平直的微弱线条。
成功了?还是石沉大海?
就在众人凝神等待,陆凡也保持着深度冥想状态时,异变发生了!
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来自陆凡自身,或者说,来自他意识深处、与变量之石最深层的连接点!
一段并非由他们主动发出,也并非来自“绝对理性意志”网络的、极其隐晦、充满了痛苦挣扎与无尽黑暗意味的意念碎片,如同深海中上浮的诡异气泡,突兀地逆流进入了陆凡的意识之中!
这意念碎片残缺不全,充斥着数据乱码般的杂音,但其中几个反复出现的、充满绝望的“词语”,却让陆凡心神剧震:
【……救我……】
【……黑暗……实验……‘终极观测塔’……】
【……‘心’被……撕裂……囚禁……】
【……‘管理者’……在看着……】
【……找到……‘塔’……毁掉……或者……解放……】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不断扭曲的坐标信息,强行烙印在了这段意念碎片之中,然后瞬间溃散,仿佛用尽了最后一丝传递力量。
陆凡猛地睁开眼睛,额头上渗出冷汗,脸色苍白。共鸣程序因他意识的剧烈波动而自动终止。
“陆凡!怎么了?”苏安然立刻感应到他的异常。
“我收到了……一段求救信号。”陆凡喘息着,将那段充满黑暗与痛苦的意念碎片内容转述给众人。
“‘终极观测塔’?”梅卡托克迅速在数据库中搜索,毫无结果,“从未听闻!坐标……正在解析,位置……处于一片我们完全未知、且根据现有星图显示为‘理论上不可能存在稳定大质量天体’的异常空域!”
“‘心’被撕裂囚禁……‘管理者’在看着……”莉娜重复着这些话,眼中闪过惊惧,“难道……那里就是‘绝对理性意志’隐藏和进行‘心核’相关后续实验的地方?这段求救……是谁发出的?‘织法者’?还是……某个我们不知道的、被困在那里的存在?”
墨菲斯仔细感应着陆凡传递来的意念残留,脸色凝重:“发送者的状态……非常非常糟糕。意识濒临崩溃,充满了被长期折磨和禁锢的绝望。而且,这段信号能够绕过‘绝对理性意志’的监控网络,直接逆流接入到与变量之石深度连接的你的意识中……说明发送者本身,很可能与‘观测者网络’或者‘变量’本身,有着极深的、甚至是本源的关联!”
一个神秘的“终极观测塔”,一段绝望的求救,一个指向未知黑暗实验的坐标。
他们的“薪火”渗透计划刚刚开始,就引来了一个更深、更危险的秘密主动找上门来。
是陷阱吗?是“绝对理性意志”新的诱捕手段?还是某个困在黑暗中的存在,抓住了他们这次微弱共鸣的机会,拼死发出的最后呼喊?
陆凡看着主控台上解析出的、那个位于理论空白区域的诡异坐标,又看了看手中微微发热的变量之石。
“调整航向。”他的声音低沉而坚定,“目标,‘终极观测塔’坐标。”
无论那是另一个绝望的深渊,还是揭开最终谜底的关键,他们都必须前往。因为那绝望的求救声中,提到了“心”被撕裂囚禁。
这,与他们寻找“心核”的使命,或许正是同一条道路上的,最黑暗的那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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