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雪山大典二十四天,国境线列车站。
黎博利售票员揉了揉发酸的手腕,盯着窗外越排越长的队伍,叹了口气。
他原本以为“雪境号”首班发车一座难求只是因为积压的旅客太多——就像水坝开闸,第一波洪峰过去就该恢复正常了。可现实是,水位不仅没降,还在持续上涨。
站长已经请示过恩希欧迪斯大人,每天增加了一趟班次。即便如此,每天买不到票的人还是排成长龙,那些人在寒风中搓着手、跺着脚,眼睛盯着售票窗口的眼神让黎博利想起了饿狼。
“这两天见过的人,比前半辈子都多。”他对同事咕哝着,羽毛因为烦躁而微微蓬起。
即使见过的怪人已经足够多,今天出现的这帮人仍然让他不得不侧目。
“这些炎国人显然是有备而来!”没有买到票的维多利亚军人忿忿,“他们提前一天就在车站打地铺,在开票的第一时间抢至窗口,行动整齐,比我们更像军队……”
“炎国人来干嘛?”同伴十分不解,“博士不是跟大炎关系很好吗?还用来这打探?”
“谁知道呢?”军人啐了一口。
其实如果仔细观察,很容易看出,这些炎国人绝对不是军人:抵达列车站的第一晚,就有三分之一的人出现了高原反应——脸色发白、嘴唇发紫、蹲在墙角干呕;第二天又有六分之一因为打地铺着凉发烧,裹着租来的毯子在候车厅角落里瑟瑟发抖。
这些人全都被迫原地休整,朝圣之旅的第一步就减员一半。
尽管这么惨了,还要遭到同伴的无情嘲笑。一个看起来还算精神的炎国青年蹲在发烧的同伴身边,戳了戳对方滚烫的额头:“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不行啊同志!”
发烧的那位从毯子里伸出一只手,比了个中指。
但抛开身体素质不谈,他们确实“行动整齐”——整齐得诡异。
每个人都身穿防护服,佩戴面罩——博士反复教育过遭遇天灾时防范感染的重要性,因此野外活动配备防护服已经是大炎驴友团的默认规矩了,就像带水壶和干粮一样自然。
其中一个靓仔的防护服还是根据博士手办染色的“同款”(兄弟你为何这么烧?)。
仿佛是某种神秘的“博士之庇护”,他既没有高反、也没有发烧,成为挺过第一关的一半之一。
防护服外面,则是在车站纪念品店买的特产——“我爱雪山”毛皮大衣。那鲜艳的红色标语在雪地里扎眼得很,但保暖效果确实吊打那些非鸭绒填充的普通羽绒服。
此外,每人脖子上都挂着一枚灰白色的石头,据说经过蔓珠院祝福,是“耶拉冈德之石”。人手一本皮质封面的《耶拉冈德》,书页边缘已经翻得微微卷起——全部来自在龙门好不容易找到的谢拉格商人。
这套行头让他们成为车站里最靓的显眼包,走到哪都收获一堆目光。
更让人吃惊的是,他们拿着《耶拉冈德》并不是当纪念品,而是真的在认真研读,甚至……背诵。
“从前的冬天很长,车马邮件都慢……”
“你串到哪里去了喂!”旁边立刻有人打断。
“从前的冬天很长,食物短缺,祂走进山林,寻找种子——这是耶拉冈德教导谢拉格人种植的故事。”指出同伴错误的人没好气地翻着书页,“什么‘车马邮件都慢’,你还想让耶拉冈德给你加速咧?”
蹲在旁边的一个戴眼镜的推了推镜框,镜片上蒙着一层白雾:“话说,耶拉冈德是真的吗?如果是真的,是类似‘巨兽’的存在吗?”
立刻有人拍了他一下,紧张地左右张望:“咳咳,我们已经进入谢拉格的领土了。你们这些卑鄙的无信者,把暴论都收起来!”
“……我错了。”眼镜青年隔着面罩“做捂嘴状”,“耶拉冈德在上。原谅我,那是口误。”
正午时分,车站的大钟敲响十二下。钟声在空旷的站台上回荡,混着风声,有种苍凉的味道。
“12点了!起立起立!”有人喊道。
“等等,为啥?”
“每天正午,应向圣山的方向叩拜。书上写的。”
“一定要叩拜吗?我觉得头罩会掉……”
“现在都用‘圣山礼’代替,652页,看图——”那人翻开书,指着上面的插图,“右手划一个圈,然后按在左胸……”
“你顺拐啊!”
“这不叫顺拐,叫左右不分。”
“方向错了喂!圣山不在那边!”
看不见圣山的车站里,谢拉格人、维多利亚人和卡西米尔人,一起围观这群炎国人掏出罗盘——真正的、带指针和刻度的黄铜罗盘——校准方向,然后朝着东北方,庄严地行“圣山礼”。
三十多人动作整齐划一,右手在空中划出圆弧,按在左胸,微微躬身。
几个谢拉格当地人停下脚步,表情复杂地看着这一幕。有人皱眉,有人摇头,也有人嘴角露出说不清是嘲讽还是欣慰的弧度。
“为什么谢拉格人自己不行礼?”行完礼的炎国青年转头问。
一个正在扫雪的谢拉格老人抬起头,花白的眉毛上沾着雪花。他看了青年一眼,用生硬的维多利亚语回答:“耶拉冈德如是说:当手上有工作时,可以不向圣山行礼。”
“那我们……”
“你有工作吗?”老人反问。
青年噎住了,半晌才讪讪道:“……我没有。我错了!伟大的耶拉冈德,赐给我一份工作吧!”
老人摇摇头,继续扫雪,扫帚在水泥地上发出有节奏的沙沙声。
登上“雪境号”列车后,这种“做足功课”的痕迹更加明显。当餐车推过来时,他们精准地选择了谢拉格特产奶酪锅——那种用小铁锅装着、下面点着酒精灯保持温度、里面是融化的奶酪混合土豆和肉块的食物。
“听说谢拉格人进山打猎只带一口锅,”一个炎国青年用筷子戳着锅里半融化的奶酪,拉出长长的丝,“既可以煮奶酪,又可以当头盔,遇到野兽还能抡起来敲……”
“吃饭前要祈祷吗?”对面的人问。
“嘶,书上好像没说……那我们讲一遍耶拉冈德教导雪山的子民狩猎的故事吧。”
旁观的谢拉格乘客:……
而当列车上的谢拉格商人推着小车,兜售五十龙门币一块、号称蔓珠院祝福过、取自少女峰木材的木牌护符时,这群外乡人展示了他们真正“做功课”的深度。
“除了圣猎期间,少女峰不允许攀登,”一个戴眼镜的炎国学生扶了扶眼镜,镜片后的眼睛闪着精明的光,“而圣猎还有二十四天开启。难道你这木牌是去年的?我猜是布朗陶家林地产的木头,手工倒是不错。”
商人张了张嘴,一时语塞。
就在他以为这笔生意黄了时,对面伸出一只手掌:“五块。”
“五块?!这成本都不止——”
最后考虑到蔓珠院的祝福是真的,双方以十块达成交易。
吃完热腾腾的奶酪锅,戴着刚买的木牌护符,这群虔诚的外乡人下了火车,迎来了他们九九八十一难的第三难:骑驼兽。
那场面堪称惨烈。
驼兽这种生物,看起来温顺,走起来却有一种独特的、左右摇摆的步态。习惯了平稳交通工具的炎国人们跨上驼背后,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从红转白,从白转青。
“我……我不行了……”第一个人捂着嘴跳了下来。
“等等我……呕——”
“坚持住!耶拉冈德在上……呕——”
由于严重晕驼兽,队伍再次减员。最后只有三分之一的人坚强地——或者说,摇摇晃晃地——继续他们的朝圣之旅。
那些倒下的人被同伴拖到路边,靠着行李瘫坐,眼神空洞地望着天空,思考人生……
离雪山大典还有二十多天,图里卡姆的旅馆房间已经开始紧张。最早抵达的那批人还算幸运,订到了房间,但后来者恐怕要面临无处可住的境地。
“我们明天去问问附近居民,能不能收留旅客,”coS博士的靓仔在旅馆前台登记时说,“然后把信息更新在攻略上。”
第一批人虽然订到了旅馆房间,但他们还承担着“攻略组”的重任——记录路线、标注住宿、提醒注意事项,为后来者铺路。
“我悟了。”一个刚从驼兽上下来、还扶着墙的青年喃喃道,“原来朝圣就是通过对身体的折磨,达成对心灵的洗礼。耶拉冈德在上。”
“耶拉冈德在上。”旁边的人有气无力地附和,然后突然想起什么,“等等,你们注意到工厂区的动静了吗?”
“我晕得半死,呕——”
“[龙门粗口]你不要在这里吐出来啊!”
“别扯开话题。我也发现了,厂区是不是在做什么实验?”
“我假装驼兽失控,摸过去瞄了一眼,他们在测试碳素材料的弹性限度,用液压机加压,记录数据,反复测试。”
“嘶!这里有考验材料强度的工程项目?”
“那可是供给黑钢国际的加固材料,在雪山上拉缆车都不会断的那种。但他们似乎真的担心会断。”
房间里安静了几秒。几个年轻人互相看着,眼睛里闪着同样的光。
“有问题,一定有问题。”
“说出来!说出那个名词!”
“移动城市!”
“[龙门粗口]真的假的?这一趟真给我们来对了?”
“我观察了一下谢拉格的地形。”最先发现异常的人摊开手绘的地图,“你们看,这三面都是险峻高山,只有一个对外进出的隘口,也就是国境线列车站,我们来的地方。看着这张地图,你们想到了什么?”
“……一夫当关万夫莫开?”
“……是危险!”画地图的人手指点在图纸中央,“一旦发生雪崩,谢拉格所有的村子,包括唯一的城市图里卡姆,全部都在危险区。说实话,这个国家能存在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这么多年,难道没发生过大规模雪崩吗?”
众人沉默。窗外,夜色渐浓,远处喀兰圣山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的光泽,沉默,威严。
“我开始相信耶拉冈德了。”有人小声说——省略了“真的存在”四个字,但大家都懂。
“不管他们是不是受到神的庇护,至少他们很需要移动城市。”
为了向更专业的网友求证,那天深夜,在确认旅馆老板不会突然闯进来后,他们好好整理了相关资料(偷拍的照片、手绘的地图)和推论。
信息在延迟一天后,被上传至“这片大地观光团”论坛,以至于当佩尔罗契和布朗陶们都被蒙在鼓里时,银灰和博士的“秘密行事”,在大炎根本不是秘密……
窗外,雪又开始下了。
细密的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中旋转飘落,安静地覆盖着这座雪山小国。
而在温暖的旅馆房间里,一群年轻的炎国人正兴奋地低声讨论,眼睛亮得像发现了宝藏的孩子。
他们不知道,自己即将卷入的,是怎样一场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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