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海之上,风浪已歇,唯余死寂。
金鳌岛悬于千丈高空,倾斜如将倾之天柱。
银焰微弱,如残烛摇曳,在岛屿核心处勉强维系着最后一丝不灭的道韵。
那火焰本是苏辰以焚道之拳击溃旧神巨眼时,从命符裂隙中夺来的混沌初火,如今却因主人重伤垂死而濒临熄灭。
岛屿中央,五彩晶石静静悬浮,流转着曦光般的柔辉。
那是洛曦——她耗尽血脉之力引动破晓之光,助苏辰撕开旧神封印,最终肉身崩解,魂归沉眠。
此刻晶石表面裂纹密布,光芒黯淡,仿佛随时会彻底碎裂。
一股紊乱的灵气潮汐在她周围盘旋,自发形成屏障,抵御着冥冥之中那股试图侵入的黑暗意志。
岸边,苏辰仰面躺在碎石之间,浑身浴血,左臂尚存,右臂连同肩胛一同化为焦灰,影缚的残魂在那一击中焚尽,仅剩一丝意识碎片在他识海深处低语:“……祂记住了你……名字已被刻下……”
他喉咙一甜,又咳出一口黑血,血中竟有细如发丝的漆黑气流蠕动,顺着经脉逆冲而上,每一次呼吸都像有千万根针扎进神魂深处。
【警告!
‘真名污染’持续侵蚀,锚定进度:3%……宿主若无法净化此咒,七日内神魂将被强行剥离,坐标暴露,旧神降临无可阻挡。】
系统的提示冰冷无情,如同宣判。
苏辰闭目,嘴角却扬起一抹冷笑:“打瞎了眼还想认路?呵……我偏不让你们找到我。”
而现在,他就是那个被“命名”的异数。
玉露丹的药力缓缓渗入经脉,勉强吊住一线生机。
这是截教残存弟子拼死送来的一缕希望,混杂着万仙愿力与先天灵液,珍贵无比。
但他清楚,这点药力,撑不过三天。
就在他意识即将涣散之际,夜空骤变。
北斗三星猛然暴涨,星光如剑,划破苍穹!
其中天枢、天璇、天玑三颗星宿同时震颤,一道纯粹到近乎透明的星辉自九天之外直落而下,精准命中金鳌岛龙脉节点!
轰——
大地轻鸣,一道无形的经纬网悄然铺展,由星辉编织而成,隐匿于虚空之中,将整座岛屿笼罩其内。
刹那间,苏辰体内那缕游走的黑气猛地一顿,仿佛被某种更高层次的力量压制,停滞不前。
万里之外,北海冰渊之下,一位佝偻老者拄着断裂鱼竿,仰望星空,喃喃开口,声音却清晰传入苏辰耳中:
“守河人虽去,星轨仍在。你点燃火径之时,已入古星图谱——今借三曜之力,替你遮掩天机七日。”
苏辰瞳孔微缩,艰难抬头,望着那漫天星网,忽然笑了。
“原来……你说的点亮,是这个意思。”
他曾不解萤叟临行前的话——“当你点燃第一道火径,星图自会回应。”那时他还以为是指银焰破封之举,如今才懂:那一拳不仅是战斗,更是一次对宇宙秩序的挑衅宣告,是向古老星辰法则发出的信号。
而今,星轨回应,天机遮蔽,七日喘息,来之不易。
但这七日,必须决出生死。
他强撑起身,拖着残躯,一步步走向碧游宫废墟。
断壁残垣间,昔日通天讲道之地早已崩塌,唯有中央石台尚存,上面还残留着万仙听道时留下的道痕。
苏辰跌坐其上,咬破指尖,以血为墨,在石台上画下一道逆转阴阳的阵纹——《混沌归元真经》最深层禁制:返照归真。
此法非攻非防,只为换取一瞬间的绝对清明。
代价,是献祭一段记忆。
“我要记住的,不是痛苦,”他低声呢喃,手腕一划,鲜血淋漓,“是他们喊‘可!’的那一声。”
刹那,天地失音。
画面闪回——
金鳌岛上空,万仙齐聚,云海翻腾。
他立于高台,手持《混沌归元真经》,问天下修行之路何在?
“此法逆改天道循环,修炼者需舍弃掠夺本源之途,转以自身为桥,反哺天地。修之者众,则洪荒愈强;反之,则功法自毁。”
风起,无人应答。
片刻后,赵公明踏步而出:“可!”
三霄齐声:“可!”
多宝道人振袖:“可!”
龟灵圣母怒吼:“可!”
一声声“可”汇聚成潮,响彻九霄,愿力如江河倒灌,涌入他体内。
那一刻,他不是孤身一人,而是承载了整个截教的信念。
血阵完成,苏辰双目猛然睁开,眼中再无浑浊,唯有一片澄明如镜的清明。
就在这短暂的刹那,他感知到了体内那缕黑气的本质——
它并非纯粹的诅咒,也不只是追踪烙印……
而是某种残缺的仪式碎片,带着遥远呼唤的频率,像是……一首未完成的歌。
(续)
血纹灼烧,神魂如坠熔炉。
苏辰双目赤红,却无半分痛楚——那返照归真的禁制已斩断凡情,唯留一道清明意志贯穿天地。
就在这一瞬,他“看”到了。
不是用眼,而是以道心直视那缕游走于经脉中的黑气本质。
它不像诅咒,也不似邪术,反倒像……一段残缺的祷文,一曲被撕裂的圣歌,在无声吟唱着某种古老而冰冷的召唤仪式。
每一个扭曲的符痕都嵌合着宇宙终结的韵律,仿佛只要拼凑完整,七重天外的门扉便会轰然开启,迎来不可名状的终焉之主。
【叮!‘真名污染’解析成功——】
系统提示骤然响起,冰冷中透出一丝异样的波动:
【目标身份确认:盲主·摩诃,七残主宰之一,执掌“视觉剥夺”与“认知湮灭”。
其存在本身即为法则具现,非单一生命体,乃集体意志投影。】
【弱点线索解锁:七主同源,意识共联,痛感共享。
任一受创,其余皆震。】
苏辰瞳孔一缩,随即嘴角缓缓扬起,溢出血丝的齿缝间,竟透出一抹近乎癫狂的笑意。
“原来……你们不是一个神。”
“是七个残废,拼在一起装神弄鬼!”
他猛然抬头,望向北方星空,声音嘶哑却如刀劈雷鸣:“打瞎你一只眼,疼的是六个脑袋?呵……那我砍得再狠点又如何!”
话音未落,他右手颤抖着探入怀中,取出一张泛着青光的符箓——薄如蝉翼,形似剑刃,内蕴一缕清越剑意,哪怕仅存一线,也令虚空震颤,仿佛有万钧雷霆沉眠其中。
这是通天教主在他初入截教时所赐,只说:“危急时刻,可救你一命。”
他曾以为是保命底牌,如今才懂——这不是护他,是让他去斩!
“师尊……弟子今日,借您一剑!”
苏辰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将符箓牢牢粘在胸前那朵早已枯萎的银莲残根之上。
刹那间,莲心微颤,青光炸裂!
轰——!
一股浩瀚威压自他体内爆发,席卷全岛!
虽只是一丝大罗金仙的气息,却如惊涛拍岸,撼动九霄!
金鳌岛残存的道基应声共鸣,碎石腾空,碧游宫废墟中残留的万仙道痕纷纷亮起,仿佛沉睡的英灵齐声低吼!
这股气势,不只是震慑,更是挑衅!
“既然你能看到我……那就让我多砍几刀,疼到你们一起跪!”
他怒吼出声,残躯剧烈颤抖,鲜血从七窍渗出,可双目却亮得吓人,如同两盏点燃混沌的灯。
就在此刻——
北方夜空,星海翻涌!
原本死寂已久的四颗古星之中,一颗忽地微微颤动,像是被无形之手拨动的琴弦,幽幽泛起一抹暗紫辉光。
那光芒不祥、压抑,带着腐朽宇宙的腥风,悄然穿透时空壁垒,投下一道模糊的影子。
苏辰察觉,心头剧震:“另一个……要醒了?”
但他没有退缩,反而冷笑更甚。
“来啊……都来啊!”
“我苏辰立于此界,不为成圣,不为长生——只为告诉你们,洪荒的路,轮不到外神指认!”
他强撑起身,拖着只剩左臂的残躯,一步步走向浮岛最高处。
脚下碎石崩裂,每一步都留下血印,可他的背脊,却比任何一座山岳都要挺直。
风起,卷起破烂道袍,猎猎作响。
他盘膝而坐,双手结印,引动截教残存气运——那由万仙愿力凝成的最后一线薪火,缓缓汇入识海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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