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图加特的空气里还残留着与冯·克莱斯特对峙的硝烟味，叶帆却已置身于瑞士楚格湖畔另一种截然不同的冰冷氛围中。这里没有德国工业区的硬朗，只有湖光山色掩盖下的极致宁静与……隐藏在宁静下的致命暗流。
根据周敏拼凑出的零碎情报和“隐士”网络提供的模糊定位，K.x.可能的藏身地位于楚格湖边一片私人领地深处，背靠森林，面朝湖泊，地理位置易守难攻，隐私性极高。常规的侦察手段在这里几乎失效。
叶帆没有贸然接近，他在湖边小镇一家能够遥望那片区域的酒店顶层套房住了下来。巨大的望远镜架在窗前，窗帘只拉开一道缝隙。赵伟和几名精锐手下分散在酒店内外，如同蛰伏的猎豹，警惕着任何风吹草动。
“目标区域安保等级SSS，明哨、暗哨、电子监控、生物识别、运动传感器……几乎没有死角。无人机在五公里外就会被强力干扰。”赵伟低声汇报，脸色凝重，“我们尝试通过市政和公用事业记录侧面了解其内部结构，但所有信息都被加密或清理过。就像……一个信息的黑洞。”
叶帆默默地点了点头，目光透过高倍望远镜，凝视着那片被葱郁林木和精心设计的地形所遮蔽的建筑轮廓。那里静得可怕，连飞鸟都似乎刻意绕行。这种极致的安静，反而透出一种令人心悸的危险信号。
意识深处，系统界面依旧沉寂，修复度卡在59%的关口，仿佛被一层无形的屏障阻挡。但他能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正从那个方向隐隐传来，像是在呼唤，又像是在警告。
“K.x.一定在那里。”叶帆放下望远镜，语气肯定，“他在看着我们，就像我们在看着他。他在等我们犯错，等我们失去耐心。”
“那我们……”赵伟询问道。
“等。”叶帆吐出一个字，眼神锐利，“他不是唯一的猎物，我们也不是唯一的猎人。‘北极星’和‘阿尔法’的联合需要时间磨合，K.x.与他们的勾结也必然存在裂痕。我们需要一个契机，一个能打破这种脆弱平衡的……意外。”
他走到书桌前，摊开一张欧洲地图，在上面标记出已知的对手势力节点——慕尼黑（已撤离的阿尔法）、伦敦（北极星与阿尔法接触点）、楚格（K.x.），以及帆石刚刚取得进展的苏黎世、鲁汶和斯图加特。
地图上，代表敌人的红点正在隐隐形成合围之势，而代表帆石的蓝点则显得孤立而分散。
“我们不能被动等待。”叶帆的手指重重地点在楚格上，“必须主动制造混乱，让他们先乱起来。”
他沉吟片刻，对赵伟下达指令：“两件事。第一，通过匿名渠道，向几家与‘北极星’有竞争关系的欧洲媒体和监管机构，‘泄露’一些关于‘北极星’近期异常资金调动、以及其与某些名声不佳的前格里芬之爪成员存在间接关联的‘线索’。记住，要模糊，要看似偶然，但要能引起足够的怀疑和调查兴趣。”
“第二，”叶帆的目光变得更加冰冷，“让我们在‘阿尔法基金’内部那个尚未暴露的暗线，找机会在‘阿尔法’与‘北极星’的下一次关键沟通中，‘无意间’透露一个信息——K.x.手中可能掌握着足以让‘北极星’背后金主身败名裂的某些‘黑材料’，并且K.x.似乎有意待价而沽。”
赵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这是离间计！利用资本联盟天生的不信任和猜忌，尤其是针对K.x.这种不可控的危险因素！
“明白！我立刻去安排！”
赵伟离开后，套房里只剩下叶帆一人。他再次走到窗前，凝视着暮色渐沉中更显神秘的楚格湖和对岸那片黑暗的森林。山雨欲来的压抑感几乎令人窒息。
他知道，自己正在玩火。无论是撩拨媒体和监管机构，还是离间脆弱的对手联盟，都可能引火烧身，加速对手的报复。
但他没有选择。在绝对的实力和情报劣势下，唯有将水搅浑，才有可能在混乱中觅得一线生机。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一分一秒流逝。楚格方向依旧死寂，仿佛暴风雨前最后的平静。
直到深夜，加密通讯器才再次传来周敏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兴奋和紧张：
“叶总，有效果了！英国《金融洞察》杂志和德国《明镜在线》刚刚刊登了质疑‘北极星’资金背景和关联交易的文章，虽然内容谨慎，但已经引起了小范围关注。欧盟金融监管机构似乎也启动了非正式的问询程序！”
“另外，”周敏的声音更低，“我们埋在‘阿尔法’的暗线传来消息，他在一次三方（阿尔法、北极星、疑似K.x.代表）加密会议旁听时，按照指示‘不小心’提到了黑材料的可能性。会议结束后，北极星方面的代表冯·克莱斯特，与K.x.的代表发生了激烈的、但被强行压制的争吵！联盟内部，已经出现了明显的裂痕！”
成功了！
叶帆紧绷的神经稍稍松弛了一丝。水，已经开始浑了。
然而，就在他刚想下达下一步指令时，异变陡生！
套房内的灯光猛地闪烁了几下，随即彻底熄灭！不仅仅是他的房间，透过窗帘缝隙望去，整个小镇瞬间陷入一片黑暗！大规模停电！
几乎在同时，叶帆感到一股强烈至极的、仿佛直接作用于精神层面的冰冷扫描感席卷而过！这种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他瞬间汗毛倒竖，如同被最危险的掠食者锁定！
是K.x.! 还是他掌控下的某种……技术？！
“敌袭！最高警戒！”叶帆对着加密通讯器低吼，同时身体如同猎豹般窜到墙边阴影处。
通讯器里传来赵伟急促的回应和外面手下快速移动、寻找掩体的声音。
停电只持续了不到十秒，灯光重新亮起，小镇恢复了供电，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幻觉。
但叶帆知道，那不是幻觉。
对方出手了！不是物理攻击，而是更诡异、更直接的……信息层面的威慑和扫描！这是一种赤裸裸的警告和挑衅！
“叶总！刚收到消息！”周敏的声音带着一丝惊慌，“我们的外部信息节点遭到不明来源的高强度网络攻击！部分加密通讯通道被干扰！对方……对方似乎想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内外交困！物理威慑加上信息封锁！
K.x.这是在告诉他，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所谓的离间计，所谓的浑水摸鱼，在绝对的技术和实力差距面前，显得如此可笑！
套房里死一般的寂静。赵伟等人已经持枪警戒在各个要害位置，呼吸粗重，眼神锐利地扫视着窗外和门口可能的威胁。
叶帆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能清晰地听到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声音。冷汗浸湿了内里的衬衫。
他低估了K.x.，低估了这个隐藏在幕后、掌控着未知技术的幽灵所拥有的能量。对方不仅仅是在躲避，他是在……掌控局面！
怎么办？
强行突围？在对方的主场，无异于自投罗网。
坐以待毙？等对方完成合围，或者发动更致命的攻击？
意识深处，那层阻碍系统修复的无形屏障，似乎在刚才那股精神扫描的冲击下，微微波动了一下。59%的修复度数字，边缘那丝微光似乎……亮了一瞬？
一个极其冒险、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如同黑暗中划过的闪电，骤然出现在叶帆的脑海。
他猛地站直身体，眼神中所有的犹豫和恐惧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所取代。
他拿起那个还在被干扰、信号断断续续的加密通讯器，用一种异常平静的语气，对周敏说道：
“周敏，听着。停止所有对抗性操作，放弃次要节点，集中力量守住核心通道。”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对着通讯器，一字一顿地说道，声音清晰地传向未知的彼端：
“K.x.，我知道你在听。”
“我们，谈一谈。”
“就现在。”
“地点，你定。”
话音落下，通讯器里只剩下电流的嘶嘶声，以及套房内外，所有人骤然停滞的呼吸。
叶帆，这个被迫走到前台的猎人，在陷入绝境之时，选择了最不可能的一条路——
直面那隐藏在最深黑暗中的，终极梦魇。
楚格的杀机，在这一刻，浓郁到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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