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真子是在一阵温暖而平稳的佛元流转中醒来的。
他依旧靠在洞壁上，身上不知何时盖上了玉笋那件略显宽大的外袍，带着她身上清冽干净的气息。而玉笋，就坐在他身侧，闭目盘膝，单手虚按于他丹田之上，精纯平和的佛元正源源不断地输入他体内，滋养着他那千疮百孔的经脉与几近枯竭的丹田。
晨光从洞口狭窄的缝隙透入，恰好照亮了她半边身子。
玄真子下意识地望去，目光却不由得定格了一瞬。
依旧是那身朴素的僧衣，依旧是那张清丽却常覆寒霜的脸庞。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晨光太过柔和，还是他此刻心境不同的缘故，他竟觉得眼前的玉笋，与以往有些不同。
她的肌肤依旧白皙，却不再是那种缺乏生气的冷白，反而透出一种温润如玉的光泽，仿佛被上好的羊脂浸润过。长长的睫毛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少了几分平日的锐利，多了几分静谧安然。那双总是清澈见底、却也冷冽如冰泉的眸子此刻轻阖着，眼尾的线条却似乎柔和了些许，不再带着拒人千里的锋棱。
最引人注目的是她的气色。以往因修行清苦与内心枷锁，她的脸颊总是缺乏血色，略显苍白。而此刻，在那专注运功的微微气息吞吐间，她的双颊竟透出极淡、却真实存在的粉色，如同初春桃花瓣上最浅的那一抹颜色，鲜活而生动。
她整个人的气质，似乎都悄然发生了改变。那是一种从内而外透出的、难以言喻的辉光。并非刻意雕琢的艳色，而是如同被朝露细细洗涤过的美玉，洗去了尘埃与滞涩，显露出内蕴的温润与光华。依旧圣洁，却不再冰冷；依旧出尘，却莫名地……让人感到心安与温暖。
玄真子看得有些出神。他想，或许这才是她本该有的模样。褪去了那层用以自我保护、也隔绝世情的冰冷外壳，显露出内里被深深掩藏的、柔软而坚韧的本质。
是同息共生带来的影响？是这连日生死相依的潜移默化？还是……别的什么，在他未曾察觉的时候，悄然改变了她？
玉笋似有所觉，缓缓收功，睁开了双眼。
刹那间，那双眸子迎上了晨光，清澈依旧，却仿佛融入了暖意，不再是冰冷的泉，而是映照着晴空的湖水。她看到玄真子怔怔望着自己的眼神，微微一怔，随即有些不自然地移开了视线，长睫轻颤，那颊边本就极淡的粉色，似乎又深了一分。
“感觉如何？”她开口，声音依旧清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刻板。
玄真子回过神，连忙内视己身，惊讶地发现经过她这一夜的疏导滋养，体内那混乱的炁息竟平复了大半，虽然道基依旧残破，力量也未恢复多少，但那种随时可能崩溃的虚弱感却减轻了许多。更重要的是，那糖霜寒气似乎也在这温和持久的佛元浸润下，变得“温顺”了些许，不再那么躁动不安。
“好多了。”他由衷地说道，目光却忍不住又飘回她脸上，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欣赏与探究，“师太，你……”
他想问她是不是有什么不同，话到嘴边却又觉得唐突，硬生生改口：“……辛苦了。”
玉笋自然察觉了他未尽的话语和那不同寻常的目光。她站起身，背对着他整理了一下中衣，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只是那微红的耳根泄露了心底的波澜：“既已无大碍，便尽快调息稳固。此地虽暂安，却非久留之所，我们需尽快寻到能彻底解决你体内隐患之法。”
她走到洞口，借着缝隙向外探查，晨曦勾勒出她挺秀的背影，那层由内而外的辉光，在光线下愈发明显。
玄真子看着她的背影，嘴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他收回目光，依言开始调息。心中却有一个念头清晰起来——无论前路如何，有她在侧，这残破的道基，这诡谲的江湖，似乎都不再那么令人绝望。
洞外，鸟鸣渐起，新的一天已然来临。而洞内，某种无声的蜕变与生长，也在悄然继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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