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诶......?”
跑堂小妹怔怔地转过身,下意识抬起眼帘,仔细打量起面前这位在打烊时分突兀出现的中年男性顾客。
来者身着一袭剪裁看似随意、实则颇具章法的灰黑色长衫。
衣料质地细腻,在店内昏黄的光线下泛着哑光。
长衫的襟口、袖缘与下摆处,巧妙地缀着几枚做工极其精巧的暗金色细扣与流苏坠饰,样式古朴,并非尚蜀本地流行的纹样。
但不知为何,穿在他身上,却与这间老店沉淀着岁月感的烟火气奇妙地融合在一起,丝毫不显突兀。
对方脸上,挂着一种慵懒而平和的笑意,眼神带着洞悉世情的淡淡倦怠。
又隐含着一丝难以捉摸的锐利。
正当跑堂小妹心中犹豫,思考着要不要稍微“破例”一下。
为这位气质独特、赶在打烊后才到访的客人添杯热茶,留他稍作休整——
毕竟对方看起来不像寻常闹事之徒,而且掌柜似乎教导过,“来的都是客”。
这时候,餐馆后厨方向,那面印着“五味调和”字样的靛蓝色布帘,忽然被一只略显粗糙的手从内侧撩开。
“当然可以,‘鲤’先生。您请坐,茶水马上就来。”
只见那位平时多在灶台后操持、此刻却笑容可掬的掌柜本人,一边用搭在肩头的白毛巾擦着手,一边步履从容地径直朝着老鲤已然随意落座的那张靠墙方桌走去。
他的笑容里,似有一种熟稔的恭敬,仿佛等候这位客人多时。
“掌柜......?”
跑堂小妹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眼中闪过一丝恍然。
她立刻明白了,这位客人并非寻常食客,而是掌柜早有约定的“特殊”来宾。
于是她不再多言,只是动作麻利地将手中装满餐具的竹篓往怀里拢了拢,微微欠身。
随即便识趣地转身,快步走进了后厨区域。顺手将布帘轻轻放下,为外间的两人留出了不受打扰的交流空间。
竹篓里碗碟轻微的碰撞声,很快被隔在了布帘之后。
“咕咚咕咚——”
片刻后,掌柜亲自提来一把黄铜长嘴壶,壶嘴冒着袅袅白汽。
他手法娴熟地为老鲤面前那只白瓷茶杯注水,水流一线,不疾不徐,恰好七分满。
做完这一切,掌柜便后退半步,垂手侍立一旁,脸上带着平和的笑意。
老鲤也向他微笑着颔首示意,并未急于饮茶,而是先用指尖轻轻转动了一下温热的杯壁,让茶香充分散发。
随后才用三指稳稳端起茶杯,送至唇边,先是嗅了嗅,然后才浅抿一口。
“......”
茶水入口,他的眉梢几不可查地动了一下,随即是短暂的沉默。
“茶是好茶,雨前龙井,尚蜀本地培植的变种,香气清锐。”
老鲤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带着点随性的点评意味:
“初入口,舌尖能感到一丝恰到好处的微苦与涩感,不令人厌恶,反倒提神。”
他顿了顿,又啜饮一小口,这次停留的时间更长些。
“可待这苦意化开,细品之下,喉间便慢慢涌上来的,却是悠长而温润的甘甜回韵,如山涧清泉,绵绵不绝。”
“可见,不仅是茶叶本身品质上乘,这沏茶的水温、时间,乃至斟茶时的心境与手艺,都拿捏得非凡。”
“方能让这‘苦尽甘来’的滋味,如此层次分明。”
他的评价看似客观,却暗含赞许。
“您谬赞了。鲤先生。不过是熟能生巧,加上不敢怠慢贵客罢了。”
掌柜会心一笑,眼中闪过一抹被识货之人认可的满足与自豪。
能得到眼前这位“鲤先生”如此细致的品评与看似随口的赏识,对他而言,似乎比收到大笔赏钱更是一种莫大的荣幸。
待老鲤举杯复品,目光似无意地落在茶杯中沉浮的叶芽上时,
掌柜便不动声色地上前半步,身体微微前倾,一只手探入怀中那件厚实外套的内袋。
他动作流畅而隐蔽,从里面摸出一个深褐色包装、看起来有些简陋甚至陈旧的木匣子。
没有发出任何多余的声响,只是轻轻地将这匣子放在了老鲤手边的桌角。
与茶杯保持着一段礼貌的距离。
“鲤先生,”掌柜的声音压得更低了些,脸上依旧挂着职业性的和气笑容。
但眼神里多了几分郑重:
“这是您托付小店、代为保管的那件‘小玩意儿’。”
“日盼夜盼,小心谨慎,如今它总算是躲过了可能的多方耳目与觊觎,安安稳稳地等来了自己的主人。”
话虽说得轻松,但其中隐含的这段时间里可能存在的风险,不言而喻。
老鲤放下茶杯,几不可察地瞥了一眼对方那副万年不变的“和气生财”表情,目光在木匣上停留了短短一瞬。
随即,嘴角勾起一抹了然的微笑,仿佛一切尽在预料之中。
紧接着,他也十分随意地抬起手,伸进自己那件看似宽松的长衫衣兜里,慢条斯理地摸索了一下。
然后同样掏出了一小沓折叠整齐、边缘有些磨损的纸制票券。
这些票券并非崭新的龙门币,而是印着大炎官方钱庄戳记、可在指定商号或钱庄兑付特定数额的“官票”。
其价值在某些场合,远胜现金。
他仿照着掌柜的动作,同样轻轻地将这沓票券放在了桌角,与那只不起眼的木匣子靠得极近,几乎挨在一起。
“这段时间,有劳掌柜费心保管,确实麻烦您了。”
老鲤的语气平淡,如同在陈述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哈哈,鲤先生果然为人通明爽快,实在是......谈不上麻烦。”
“能为您效劳,是小店的荣幸......”
掌柜一见那沓官票,职业性的笑容顿时更加灿烂,眼底飞快地闪过一丝对数目的大致估算与满意。
他一边说着客套话,一边极其自然地伸出手,指尖朝着那沓票券探去——
这本应是这场无声交易中,顺理成章的环节。
然而,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票券边缘的刹那——
“咳。”
老鲤忽然抬起空着的那只手,握拳抵在唇边,仿佛只是喉间不适般咳嗽两声。
声音不大,但在只有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更梆响的店堂里,却显得格外清晰。
掌柜伸出的手,如同被无形的丝线牵住,瞬间停在了半空。
距离票券仅有一寸之遥。
他的笑容僵了一下,但立刻恢复如常,只是抬眼望向老鲤。
眼神里带着询问与一丝紧张。
老鲤略微转过头,面色依旧平静如常,目光甚至没有去看那只木匣或票券。
而是仿佛想起了什么无关紧要的闲事,用散漫的磁性的嗓音,淡淡地补充道:
“说起来,贵店方才那位负责接待的跑堂小姐......我看着,对工作的态度可谓尽职尽责。”
“面对突发状况虽有些紧张,但应对也算得体,性子也直率讨喜。”
“如今这般踏实肯干的年轻人,倒是不多见了。”
他的话语,听起来像是随口的夸赞,目光甚至飘向了窗外尚蜀沉沉的夜色。
“......”
掌柜的眼皮几不可查地跳了一下,心中飞快斟酌起对方这番看似漫不经心、突如其来之言的弦外之音。
这位“鲤先生”的每一句话,从来都不是无的放矢。
“......呃,您说的是,哈哈。”
“那丫头确实还算勤快,就是毛躁了些,让您见笑了。”
掌柜干笑两声,迅速调整好表情,心中的算盘已然拨动。
之后,他没有再去碰那沓票券,而是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感慨什么。
然后才重新伸出手,这次动作自然了许多,一把将那沓官票攥紧在手中。
随即手腕一翻,便将其稳妥地揣回了自己衣袍的内兜中,动作熟练无比。
?? ??? 交易完成,但某些无形的约定,似乎也随之悄然达成。
?? ? ?? ??? ?? ? ?? ??? ?
待掌柜亲自将老鲤送至门口,躬身目送那道灰色的身影不紧不慢地融入尚蜀深巷的阴影中后许久,
后厨区那面靛蓝色布帘,才被一只小心翼翼的手,从内侧缓缓撩开一条缝隙。
跑堂小妹已经摘下了防水袖套和围裙,换回了自己的常服。
她探出半个脑袋,乌黑的眸子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中眨了眨,朝着已然空无一客、只剩桌椅轮廓的餐馆店堂张望了一番。
确认那位神秘的客人已经离开,才看向掌柜的背影,小声开口:
“老板......那位客人......?”
“没事,不用多打听。”掌柜不知何时已回到了柜台后,正借着油灯的光线,翻看着今日的流水账簿。
闻言,他头也没抬,只是摆了摆手,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
“有些客人,还是知道得越少越好。”
跑堂小妹似懂非懂地点点头,正打算转身回去继续收拾后厨,却听见掌柜又唤了她一声:
“丫头,过来一下。”
“哎?”
她疑惑地走近柜台。
掌柜这才从账簿上抬起头,放下毛笔,伸手从刚才揣进票券的那个衣兜里,又摸索了一下。
这次,他掏出的不是那沓官票,而是从中分出的零散票券。
面额适中,但足够一个普通跑堂数日的工钱有余。
他将其递向跑堂小妹。
“老板......?这、这是?”跑堂小妹看着递到面前的票券,愣住了,不敢去接。
掌柜的语气不容拒绝,脸上露出一丝近似长辈的温和:
“今日你受惊了,也做得不错。”
“这是......那位客人的一点心意,也是店里给的压惊钱。别声张,收好便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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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炎尚蜀,亥正二刻。
虽然年平日里看着总是一副慵懒散漫、对什么都提不起劲、除了打麻将和搞创作之外,好像都不太靠谱的样子。
不过一旦涉及到大炎境内的风土民情、城池布局乃至某些“潜规则”,
这家伙,好像还真有那么点“资深地头蛇”的架势。总能从她那些看似不着调的闲谈里,挖出点实用的信息。
在她的指引下,三人在尚蜀错综复杂、灯火阑珊的街巷中穿行。
并未花费太多周折,很快便找到了一家位于相对安静街角、挂着“云来客栈”牌匾的旅店。
客栈内部空间相对宽敞,天井中甚至点缀着几丛翠竹和一口小石缸。
环境干净整洁,被褥也带着阳光晒过的清新味道。
更重要的是,这家客栈似乎与某些商行有长期合作,针对需要中长期住宿的旅客,提供的常住优惠力度非常之大。
包月价格折算下来,甚至比罗德岛内部某些区域的临时宿舍还要划算一些。
再适合不过陈楠她们这种,准备在这里至少住上一个多月旅客了。
不过......
“为什么又只有两间房啊!”
陈楠拖着行李走进分配给她们的房间,将鼓鼓囊囊的背包放在靠窗的椅子上,转过身,极不情愿地嘟着嘴。
随后,用一种无奈而不满的眼神,瞥了正在好奇打量房间内陈设的年一眼。
没想到,即使千里迢迢来到了尚蜀,脱离了罗德岛那个“人均居住面积紧张”的环境,自己居然依然逃不开和年共处一室、“同床共枕”的处境。
难道这就是命运?
“那我也没招。”年则毫不在意地耸了耸肩,走到房间另一侧那张看起来更宽大舒适些的床边坐下。
她试了试床垫的弹性,漫不经心地说道,语气里甚至有点幸灾乐祸:
“你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临近年关,尚蜀作为大炎朝廷官方指定的几大冬季度假胜地之一,又逢‘工程技能大赛’这类吸引各地匠人汇聚的盛事,”
“其游客、商贾、参赛者、看客自然是络绎不绝、一批接一批地往城里涌。”
“恨不得把客栈门槛都踏平了。”
她摊开手,做了个“事实如此”的表情:
“就眼下这客房紧张的程度,咱们还能这么快找到一家环境不错、而且恰好‘还有’两间空房的客栈,你就该偷着乐了,还挑三拣四。”
“啧......”
陈楠被噎得无话可说,撇撇嘴,最终认命般地叹了口气,没再多言。
毕竟年说的也是实情,在这种旅游旺季兼赛事期间,能有干净安全的落脚之处,确实已属不易。
性价比还这么高,再抱怨就显得矫情了。
“行了,别摆着张苦瓜脸了。”
年一边说着,一边开始从自己那个看起来没装多少东西、却总能掏出各种物件的行囊里,往外掏睡衣和洗漱用品,动作悠闲。
“趁着时间还不算太晚,铁砧也回自己屋收拾去了,咱们也该谈点儿正事了。”
“正事?什么正事?”
陈楠也拉开自己的背包,开始整理带来的工具书和笔记。
闻言抬头,脸上带着疑惑。
她们不是刚安顿下来吗?
“还能是什么正事?”
年将一套丝绸睡衣抖开,头也不抬,语气却稍微正经了一点:
“当然是关于那个‘炎国工程技能大赛’,你个人参赛的事情,考虑得怎么样了?”
“报名截止日期可不等人。”
闻言,陈楠整理东西的动作顿了顿,眉头轻蹙起来。
这个问题,从罗德岛出发前就一直盘旋在她脑海里,此刻被年直接点破,那份纠结与犹豫再次浮上心头。
“参赛的话......唉,”
她坐到自己的床沿,双手托着下巴,显得有些烦恼:
“兴趣是有的,对冠军的奖品...... 尤其是你提到的那块‘龙骨’,说不动心是假的。但是——”
她话锋一转:“感觉有些麻烦的东西,根本避不开啊。”
“比如我的身份,虽然可以个人名义参赛,但万一引起不必要的关注......”
年忽然停下了翻找的动作,将手中的睡衣暂时放在一旁。抬起头,用那双烟紫色的眸子看了陈楠一眼。
随即,她的嘴角缓缓扬起一个意味深长的狡黠弧度:
“如果,你还在纠结该以什么样的‘身份’信息出现在报名表上,或者担心因为‘罗德岛’标签引来过多目光......”
“我倒是可以帮帮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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