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佳那句充满了无尽忧虑的低语，如同一颗冰冷的石子，投入保尔那早已波澜不惊的心湖，激起一圈圈名为“警惕”的涟漪。
“下一次，他会用我们无法想象的方式动手。”
这不仅仅是猜测，更是基于对那个钢铁巨人偏执性格最深刻的洞察后，所得出的血淋淋的预言！
保尔缓缓放下手中的红茶，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轻响，在这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他没有回头，那双看不见的眼睛，却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克里姆林宫最深处，那头正在舔舐伤口、积蓄着致命怒火的受伤孤狼。
“是的，”保尔的声音平静得可怕，“一头被逼到绝境的狼王，在下一次反扑时，会用尽它全部的力量，咬断敌人的喉咙。”
今天的胜利，看似辉煌，实则只是将那根名为“决战”的引线，烧得更短了而已！
卡佳绕到保尔的面前，在那温暖的壁炉火光映照下，她那张总是带着睿智与自信的美丽脸庞，此刻却凝重得如同西伯利亚万年不化的冻土。
她蹲下身，仰视着轮椅上的爱人，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倒映着两簇疯狂跳动的火焰。
“保尔，我们现在最大的问题，不是他有多强大，而是……”卡佳的声音压得极低，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一股令人心悸的寒意，“我们是瞎子！是聋子！”
轰！
这两个词，像两柄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了保尔的心上！
卡佳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像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毫不留情地，剖开了他们此刻最致命的软肋！
“整个苏维埃，都是他的眼睛和耳朵！内务人民委员部那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每一寸土地，监听着每一句呢喃！我们今天的胜利，靠的是阳谋，靠的是大势，靠的是你无懈可击的清白和军队的怒火！”
“但是，阳谋只能用一次！”
“下一次，他绝不会再给我们任何公开辩驳的机会！他会动用最阴险、最隐蔽的手段！暗杀、构陷、制造意外……我们甚至连敌人从哪个方向开枪都不知道，就会瞬间万劫不复！”
卡佳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根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现实的血肉里，残酷，却又无比真实！
他们就像是站在聚光灯下的靶子，而斯大林，则是那个藏身于无尽黑暗之中，手握狙击枪的顶级猎手！
只能被动接招，等待着那颗不知何时会射来的致命子弹！
这种将命运交由敌人掌控的感觉，让保尔的眉头，第一次，深深地锁了起来。
就在这片令人窒息的沉默之中，卡佳的眼中，陡然迸发出了一股近乎疯狂的、却又无比理智的璀璨光芒！
她猛地握住保尔的手，那微凉的指尖，此刻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滚烫力量！
“所以，保尔，”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个即将破土而出的、足以颠覆一切的大胆计划而兴奋，“我们不能再等了！”
“我们必须建立一个，完全独立于内务人民委员部之外的、绝对忠诚于你，只属于我们自己的——”
“——秘密情报系统！”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都在这一刻，彻底凝固！
壁炉里的火焰，似乎都停滞了跳动！
秘密情报系统！
这六个字，如同一道划破黑暗的闪电，瞬间照亮了保尔那被迷雾笼罩的内心！
他猛地“看”向卡佳，那张总是平静如水的脸上，第一次，流露出了发自内心的、极致的震撼！
他震撼的，不是这个提议本身，而是提出这个建议的人！
是卡佳！
是他那个看似只精通经济数据和理论模型的爱人！
她竟然拥有如此果决的魄力，和如此狠辣的政治嗅觉！
卡佳没有理会保尔的震惊，她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眸，死死地盯着保尔，将那个在她脑海中早已酝酿了无数遍的恐怖计划，和盘托出！
“这个系统的任务，只有一个！”
她的声音冰冷、锐利，像一把刚刚淬火的达曼斯克钢匕首！
“像一把看不见的幽灵之刃，渗透进克里姆林宫的最核心！监控斯大林和他身边所有死党的每一个动作，每一句话，每一次密谋！”
“我们要比他自己，还要了解他！”
“我们要在他下一次举起屠刀之前，就提前知道，他想砍向谁！用什么方式砍！什么时候砍！”
“我们还要收集他们所有人的罪证！贪腐、渎职、构陷忠良……把他们所有肮脏的秘密，都变成我们手中最致命的子弹！为未来的决战，做好最充足的准备！”
这番话，字字诛心！
每一个字，都充满了与虎谋皮的疯狂与决绝！
这已经不是在防御了！
这是在宣战！
是在斯大林的心脏地带，插上一根最致命的、随时可以引爆的钉子！
保尔那颗早已被磨砺得如同钢铁般坚硬的心，在这一刻，被卡佳那无与伦比的果决和远见，狠狠地击中了！
他知道，卡佳说得对！
这是唯一的生路！
与其在黑暗中被动地等待死亡，不如主动化身为黑暗本身，将利刃，架在敌人的脖子上！
他反手，紧紧地，紧紧地，握住了卡佳的手，那张苍白的面孔上，所有的震撼与凝重，都化作了一股足以让天地都为之变色的磅礴豪情与……无尽的温柔。
“卡佳，”他轻声呼唤着她的名字，那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我的同志，我的爱人……谢谢你。”
谢谢你，让我看到了那条唯一的、通往光明的荆棘之路。
随即，他那平静的声音，再一次，恢复了那不容置疑的、属于红军元帅的绝对力量！
“好！就这么办！”
“这件事，我以我个人的名义，授权你全权负责！需要任何资源，任何支持，我都会毫无保留地提供给你！”
得到了保尔的授权，卡佳那颗始终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但她那张凝重的面孔，却没有丝毫的放松。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问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是最艰难的问题。
“我们需要人手，绝对可靠的人。从哪里找？”
保尔松开她的手，缓缓转动轮椅，面向窗外那片沉沉的夜色。
那双看不见的眼睛，仿佛穿透了无尽的黑暗，看到了无数张在时代的洪流中挣扎、沉浮，却依旧不甘的面孔。
许久，他那平静而又充满了无尽力量的声音，缓缓响起。
“从那些被这个时代亏待了的、但心中火焰未灭的人中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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