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间震荡的余波如同投入深潭的巨石，层层叠叠的涟漪以“归墟之眼”为中心，在联邦疆域的星空中疯狂扩散。
这记为吸引菲尔德兵力而下的猛药，副作用正以惊人的速度显现：数个邻近星系的民用通讯网陷入长达三分钟的瘫痪，三支满载物资的货运船队因导航系统失灵，一头扎进碎石密布的小行星带，船体损毁率超过六成；更致命的是，边境哨站的深空传感器捕捉到了“归墟之眼”逸散的异常能量频谱，那份标着“最高优先级”的分析报告，此刻正分别摆在联邦鹰派、中立派与菲尔德嫡系的办公桌上，字里行间的红色警告刺得人眼生疼。
解雨臣站在指挥中心的落地窗前，指尖有节奏地敲击着防弹玻璃。窗外是北京城的万家灯火，霓虹勾勒出繁华的轮廓，却掩不住地底涌动的暗潮。
“代价比预估的高了三成。”黑瞎子推门而入，作战服的肩甲还沾着未干的硝烟，靴底蹭着地面带起细碎的火星，“第三分舰队已经压到‘归墟之眼’边缘，我们埋在那边的暗线折了两个，都是跟了五年的老手。”
“值得。”解雨臣转过身，目光落在全息星图上那片新亮起的黄色光点上——那是吴邪和王胖子在过去七十二小时里，成功联络到的第七个星际自由联盟，代表着至少二十艘战舰的战力，“菲尔德至少抽走了三分之一的主力去填那边的窟窿。吴邪他们现在到哪了？”
“刚闯过‘暗影回廊’的星云带，正在往‘学者之环’赶。”黑瞎子抬手调出追踪界面，淡蓝色的光标在星图上缓慢移动，“赵勇传回来的消息说，那群啃古书的老学究手里，可能藏着‘收割者’的原始观测记录，比我们现在掌握的详细十倍。”
解雨臣点了点头，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星图边缘的G-177星系。自从“诺亚”号传回遭遇跨维度精神攻击的警报后，那里的通讯就只剩定时发送的安全码，像一颗沉入深海的石子，再也没有多余的回响。
“林曦那边……”黑瞎子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语气里难得带上几分凝重。
“相信他们。”解雨臣打断他的话，声音轻得像一缕烟，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笃定，仿佛那片沉寂的星域里，正酝酿着足以颠覆一切的力量。
G-177星系，“诺亚”方舟号舰体内部。
隔离舱的泛光壁已经连续十八小时稳定在淡金色，那团曾飘忽不定的意识云，此刻凝缩成一颗浑圆的混沌色卵体，表面流淌着银白色的纹路——那是张起灵留在林曦意识里的守护符文，此刻正以实体形式浮现，如同给混沌之卵裹上了一层坚硬的壳。
巴洛克趴在观察窗的强化玻璃上，眼底布满血丝，沙哑的嗓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躁：“这都快一天了，怎么连点动静都没有？难不成真要在里面孵出个怪物来？”
“意识重塑比肉体愈合复杂千万倍，尤其是这种跨维度的损伤。”蓝影坐在监控台前，指尖在数据流光幕中飞快滑动，屏幕上跳动的能量曲线逐渐趋于平稳，“‘诺亚’的核心AI分析过，他们的能量结构正在发生质变，像是……在适应一种全新的存在形式，介于物质与能量之间的形式。”
话音刚落，混沌色的卵体突然轻轻震颤了一下。
细微的震动如同投入静水的针，让巴洛克和蓝影同时屏住了呼吸，连心跳都仿佛停滞了。
卵壳表面裂开第一道细缝，银白的光芒从缝隙中透出来，像破晓时的第一缕光。紧接着，第二道、第三道裂缝接连出现，蛛网般的纹路爬满整个卵体，却没有如预想中那般破碎，反而随着光芒的流动有节奏地开合，像是某种活物的呼吸。
【识别……自我……存在……】
一道模糊的意念波动，毫无征兆地在隔离舱的空间里扩散开来，这是意识云第一次主动向外传递信息。
巴洛克猛地站直身体，粗糙的手掌拍在观察窗上，发出沉闷的响声：“刚才那是……老林的意识？”
【我是……林曦……】
意念波动清晰了几分，带着林曦特有的温和语调，却又多了一种如同深空般幽远的回响，像是有另一个人的声音，藏在他的意念深处。
【小哥……也在。】
银白的光芒骤然暴涨，与混沌色的卵体彻底交融，刺眼的光芒让巴洛克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等他再次睁开时，身体已经化作漫天光点消散，舱室中央浮现出一个由纯粹能量构成的半透明人形。
那人形的面容依稀是林曦的模样，双眼紧闭，眉心处有一个缓缓旋转的混沌旋涡，而胸口的位置，一团凝实的银光如同心脏般规律搏动，每一次跳动，都让周围的能量场泛起一圈圈涟漪。
张起灵的符文印记没有再独立显现，而是彻底融入了这具能量躯体，化作支撑其存在的核心，如同骨骼之于血肉，密不可分。
林曦（能量体）缓缓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睛彻底变了模样：左眼是流转的混沌星云，仿佛装下了整片扭曲的星空；右眼则是冰封的银色寒潭，带着张起灵特有的冷冽与沉静。当他的目光扫过观察窗外的巴洛克和蓝影时，两人同时感到一种奇异的穿透感——那不是被视线注视，而是从灵魂到存在本质的彻底“被理解”。
“老林？”巴洛克试探着开口，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忐忑。
能量体的嘴唇没有动，声音却直接在两人的脑海中响起，如同近距离的低语：【是我。但也不是过去的那个林曦了。】
这声音是林曦的，却又夹杂着张起灵特有的简洁与冷冽，两种截然不同的声线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奇异的共鸣。
【我们融合了。】林曦（姑且还这样称呼这个全新的存在）抬起半透明的手掌，看着混沌与银白的能量在指尖流转，【我是林曦，也是小哥留下的意志。我们共享记忆、情感，还有……他背负了百年的使命。】
他（他们）迈步走出隔离舱，能量构成的身体穿过实体舱门时，如同水波穿过细网，没有留下丝毫痕迹。每走一步，周围的监测仪器就剧烈波动一次，指针疯狂地摆向极值，仿佛他的存在本身，就是对现实物理法则的公然挑衅。
“你能控制这种能量扰动吗？”蓝影看着一台过载冒烟的监测仪，眉头紧紧拧起，语气里满是担忧。
林曦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周身翻涌的能量场骤然收敛，那些疯狂跳动的仪器读数瞬间恢复平稳：【正在学习。这种状态很奇特，我没有肉体，却能清晰地感知一切、思考一切，还能操控周围的能量，甚至……】
他抬手虚按向那台冒烟的监测仪，混沌色的光芒如同水流般从指尖淌出，缓缓包裹住仪器。几秒钟后，烧焦的电路开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自我修复，黯淡的屏幕重新亮起，恢复了正常的工作状态。
【……直接影响物质。】
巴洛克张大了嘴，半天说不出话，最后只憋出一句：“这他妈是什么神仙操作？”
【不是神仙，是代价。】林曦摇了摇头，能量体的面部轮廓微微晃动，【我们燃烧了肉体、燃烧了具象化的意识，才换来了这种介于存在与不存在之间的形态。我们再也无法像普通人那样生活，无法触摸阳光，无法感受温度，但……】
他的目光投向舷窗外漆黑的星空，那双异色眼眸中闪过一抹冰冷的锋芒，像是两把交叠的利刃：
【我们能做普通人做不到的事。】
【“收割者”的爪牙已经伸到这个宇宙了。】林曦的声音在舰桥的空间里回荡，带着一种穿透金属的力量，【它们通过“回声峡谷”的跨维度通道，正在定位这个宇宙的坐标。菲尔德以为自己在迎接所谓的“救世主”，实际上，他是在亲手推开地狱的大门。】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蓝影走到主控台前，看着星图上密密麻麻的红点——那是菲尔德的舰队部署，语气里带着急切。
林曦飘到主控台旁，能量构成的手指虚点在虚空之中，没有触碰任何触控屏，却直接操控着全息星图的数据流开始重组。吴邪和王胖子的航行路线、解雨臣在联邦内部的部署、菲尔德舰队的移动轨迹，还有那些散布在星海中的盟友光点，全部以三维立体的形式在舰桥中央展开，清晰得如同掌纹。
【兵分三路。】林曦的声音突然变得冷静如冰，那是张起灵的战术思维在主导这份决策，【巴洛克、蓝影，你们驾驶“诺亚”前往这个坐标——】
星图上一个被星云遮蔽的星系坐标突然亮起，那是连联邦星图都未曾标注的隐秘区域。
【——那里有“摇篮”文明留下的最后一处遗迹，我需要你们取出里面的“共鸣增幅器”，那是能放大跨维度能量信号的关键设备。吴邪和王胖子继续串联星际盟友，但他们的航线暴露在菲尔德的监控下，需要支援。我会分出一部分意识，通过“幽灵数据包”的暗网，直接联络赵勇和“学者之环”的那些研究者，把“收割者”的真相告诉他们。】
“那你呢？”巴洛克抓住他的手臂——尽管穿过的只是一片透明的能量，却还是下意识地握紧，“你打算一个人去做什么？”
林曦转过身，那双异色眼眸望向星图上“归墟之眼”的方向，那里的空间波动指数还在疯狂飙升：
【我要去“归墟之眼”。解雨臣制造的空间震荡让那里的空间结构变得极度脆弱，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我要利用那里的空间乱流，给菲尔德，还有他背后的“收割者”……送一份独一无二的‘大礼’。】
他的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那表情里既有林曦的坚毅，又带着张起灵特有的、近乎残酷的决绝。
融合后的他们，再也没有犹豫的余地。
四十八小时后，“归墟之眼”外围星域。
菲尔德派来的第三分舰队已经在这里建立起三层能量防御圈，数百艘战舰的引擎同时运转，试图用能量流压制暴走的奇点。但他们始终没有注意到，一道微弱的、几乎与宇宙背景辐射融为一体的混沌色能量流，正悄无声息地穿过最外层的传感器网络，像一条游鱼，滑入了这片混乱的星域。
林曦的能量体悬浮在扭曲的空间乱流中，周围的物理法则早已崩溃，时空在眼前呈现出诡异的折叠状态。对普通生命而言，这里是连光都无法逃脱的绝地，但对他这种特殊存在来说，这片混乱的空间里，充满了无限的……可能性。
他缓缓伸出双手，左手的混沌星云与右手的银色寒潭同时亮起，无数复杂的符文从指尖涌出，在虚空中编织成一张覆盖数万公里的能量网络。符文的纹路里，既有林曦从“摇篮”文明遗迹中习得的空间秘术，也有张起灵传承的守护印记，两种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全新的、足以撼动维度的能量形式。
【以混沌为引，以守护为锚……】
【借空间裂缝为弦，以跨维度能量为律，奏一曲……葬歌。】
能量网络如同有生命的藤蔓，朝着“归墟之眼”的核心奇点缓缓蔓延。这不是简单的能量攻击，而是一种更精妙的空间操作——他要将这个不稳定的奇点，暂时改造成一个……
陷阱。
一个专门针对跨维度精神存在的能量共鸣陷阱，一旦踏入，就会被空间乱流撕碎意识的陷阱。
就在他完成最后一道符文编织的瞬间，一股熟悉的、冰冷粘稠的恶意感知，突然从维度的彼端扫过这片星域！
是那个曾袭击“诺亚”号的“收割者”先锋！
它察觉到了这里的异常能量波动！
林曦猛地抬头，异色眼眸中爆发出锐利的光芒，如同两把刺破黑暗的剑。他非但没有隐藏自身的能量波动，反而将其彻底释放，像一颗在黑暗中爆炸的恒星，将混沌与银白的光芒推向极致！
【来吧。】他在意识层面发出最直接的挑衅，那道意念穿透了维度壁垒，直抵“收割者”的精神核心，【让我看看，你们这些自诩为宇宙收割者的怪物，到底有多少斤两。】
遥远的维度彼端，一声充满暴怒与疯狂的嘶鸣，硬生生穿透了现实的壁垒，在“归墟之眼”的星域里回荡——
真正的风暴，终于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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