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泪不住地从泛红的眼眶滚落,滑过白皙得近乎透明的肌肤,在下颌处汇聚,最后滴落在她绯红的衣襟上,洇开深色的湿痕。
鼻尖哭得通红,嘴唇被自己咬得嫣红微肿,微微张着,随着抽噎无助地颤动。长而密的睫毛被泪水濡湿,黏成一簇一簇,可怜地耷拉着。
她哭得那样忘乎所以,那样投入,全然抛却了平日的矜持与骄纵,也似乎忘了周遭还有他人存在。
肩膀一耸一耸,双手依旧紧紧藏在身后,整个人蜷缩着,像一只被暴雨打湿羽毛,瑟瑟发抖的雏鸟。
那份咄咄逼人的艳丽,此刻被碾碎,被浸泡在泪水中,化作脆弱。阳光透过高窗的缝隙,恰好落在她泪湿的脸颊和微微发抖的唇瓣上,带着细碎而凄楚的光。
天之骄女,原来也会露出这般……可怜无助的神情。
墨景然的心忽地轻轻一抽。
蓦地想起他儿时曾养的那只白猫,偷偷溜出去,在某个暴雨傍晚归来,也是这样瑟缩在窗台上,一身娇贵的绒毛被雨打得凌乱不堪,裹着寒气与泥水,琉璃似的眼珠里映着陌生的惊惶。
那时它也是这样颤抖着,用湿润的鼻尖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
可惜那只猫儿不听话。
此刻的姜袅袅挥鞭跋扈,眼神轻蔑的姜袅袅判若两人。
可真叫人心疼啊。
这个念头荒谬地闪现。
伴随着这丝悸动,心底更深处,某些蛰伏的,阴暗的念头,骤然苏醒。
若是在平时,她断不会对自己露出这般情态。唯有此刻,在她最狼狈,最脆弱最需要依附的时候……
若是他能……
许多模糊却带着恶意的画面碎片般掠过脑海,她仰着这张泪脸,用这双浸满水光的眸子,向他哀求。
让她不得不收起所有利爪,依赖他的怜悯,甚至他的掌控。
将高高在上的明月拉入泥淖,看她沾染尘埃,看她为自己流露脆弱,将她那份夺目却伤人的美丽,握在掌心,揉碎也好,呵护也罢,全凭己意。
扭曲的快意,疯狂滋长。
这危险的恍惚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多年来她对他极尽嘲讽,动辄打骂,视他如尘泥的姜袅袅。
她的眼泪,是因为疼痛,是因为恐惧,是因为金君泽的责罚,唯独与他墨景然无关,更非真心悔过。
他怎能因她一时狼狈可怜的表象,就忘了过往切身的屈辱与寒意?怎能对欺凌自己的人,生出哪怕一丝一毫可笑的心疼与更不堪的妄念?
简直是荒谬至极。
他心中邪念而起的细微波澜,瞬间冻结湮灭,被寒冰覆盖。
他强迫自己站直身体。
移开了视线,不再看那张足以扰乱心神的泪颜,将目光投向戒律堂幽暗的穹顶。唯有袖中微微蜷起,指甲几乎掐入掌心的手指,泄露了自我厌弃的情绪。
可姜袅袅此刻哪还有半分主动伸手领罚的勇气和力气?
她将双手死死藏在身后,整个人蜷缩着,只余下细微的抽噎着颤抖。
墨景然眸色深了深,却并未多言,只是转向金君泽那略显僵硬的背影:“劳烦师兄,帮忙稳住师妹。”
这话将金君泽最后一点回避的余地也堵死了。
金君泽背影微顿,缓缓转回身。
对上墨景然平静无澜的眼神,再看向地上哭得可怜兮兮,却又顽固地藏着手臂的姜袅袅,心中那份复杂情绪翻搅得更加厉害。他依言上前,在姜袅袅身边蹲下。
“师妹,得罪了。” 他低声说,语气里是自己都未察觉的柔和。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她紧攥在身后的手腕。那手腕纤细,肌肤温热,带着泪水的湿意和因为恐惧而起的微凉颤抖。
金君泽的心像是被那细微的颤动拨弄了一下,动作不由得更加轻缓,小心翼翼地将她一只手臂从身后拉了出来。
姜袅袅下意识地挣扎了一下,呜咽着摇头,泪眼朦胧地看向金君泽,眼中全是哀求。
金君泽避开她的视线,手上力道微微加重,将她那只已经有些红肿的右手轻柔而牢固地拉至身前,掌心向上摊开。
做完这一切,他心中却无端升起一股强烈的忐忑与后悔,让墨景然来执罚,真的对吗?以这位师弟平日沉默隐忍,却暗藏锋棱的性子,下手会不会……
这个念头尚未完全成形,墨景然已然上前一步。
他没有看金君泽一眼,目光直接落在姜袅袅被迫摊开的,微微颤抖的掌心上。手中戒尺扬起,动作简洁利落,与金君泽之前带着迟疑的挥落不同,还似乎带起一道迅疾的风声。
一声远比之前清脆响亮的击打声,响彻在空旷的戒律堂内。
掌心瞬间传来钻心刺骨的剧痛,那痛感迅猛而尖锐,将她从哭得晕晕乎乎,半是委屈半是恍惚的状态中彻底打醒。
她痛得眼前发黑,本能地想要抽回手,逃离这可怕的源头。
然而金君泽稳稳地控制着她的手腕,让她动弹不得。
惊慌失措间,她抬起泪眼,对上了近在咫尺墨景然那张毫无表情的,清俊却冰冷的脸。
竟是墨景然在打她。
加倍的屈辱和恐惧,让她浑身发冷。她想逃,想躲开这道冰冷的视线和那带来剧痛的戒尺,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后缩。
金君泽半蹲在她身侧,原本只是扶着她手腕,此刻因她激烈的挣扎,不得不加大力道稳住她,姿势也变成了半环抱的状态,几乎将她颤抖的上半身护在了自己臂弯与胸膛之间。
就在墨景然第二下戒尺即将落下的瞬间,姜袅袅在极度的疼痛与恐惧驱使下,猛地将脸一转,整个上半身都扑向身侧唯一可能给予庇护的存在,一头扎进了金君泽的怀里。
她的额头抵在他坚实的胸膛,脸颊紧贴着他华贵衣袍上冰凉的织锦,仿佛那是惊涛骇浪中唯一的浮木。
温热的泪水瞬间浸湿了他的前襟,带着痛楚的呜咽,闷闷地传来,身体在他怀中抖得如同秋风中的落叶。
金君泽浑身骤然僵住。
怀中突然涌入的温软身躯,那紧紧依偎的力道,那透过衣料传来的滚烫泪水和细微颤抖,还有鼻尖萦绕的,属于她的淡淡馨香的气息……所有的一切,都像一场毫无预兆的、汹涌而来的浪潮,将他彻底淹没。
“咚!咚!咚!”
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声音大得他几乎疑心会被怀中的她听见,更怕被一旁的墨景然察觉。血液奔流的速度骤然加快,耳根不受控制地发烫。
他半抱着她的手臂僵在半空,放也不是,收也不是,只能保持着那个有些别扭的姿势,任由她依赖般蜷缩在自己胸前。
怀中人儿的娇小与脆弱此刻无比清晰,她因疼痛而绷紧的脊背线条,散落在他臂弯间的柔软发丝,还有那隔着衣物也能感受到的…单薄肩膀的每一次抽动都无比鲜明地烙印在他的感官里,冲击着他所有的理智。
他从未与任何女子有过如此贴近的接触,更别提是姜袅袅。先前那点朦胧的好感,在柔软的身体面前,迅速膨胀升温。
姜袅袅就这样半靠在他怀里,一只红肿的手依旧被他握着,被迫伸向墨景然的方向。
她侧着脸埋在他胸前,露出的半边脸颊泪痕交错,鼻尖通红,长睫湿漉,娇艳脆弱。
墨景然手中的戒尺悬在半空,那第二下尚未落下,视线却先一步停顿。
他看着姜袅袅一头扎进金君泽的怀里。而金君泽,将她护住。
这一幕,落在墨景然眼底,随即化作莫名灼热的烦躁。
但为什么?
他不明白。姜袅袅向谁求助,扑向谁的怀抱,都是她的事,是她与金君泽之间的纠葛。可胸口的窒闷感,还有掌心传来,想要更用力握紧戒尺的冲动,却真实得无法忽视。
他看着她躲进别人怀里,看着他人在她最脆弱时给予庇护,这本该是与他无关的画面,却无端让他觉得刺眼。
他将这归结于对眼前这英雄救美戏码的本能反感,而自己似乎成了棒打鸳鸯的恶人。
于是,混乱的恼意,变成了手中更沉的力道。
狠狠落下。
姜袅袅猛地弹动了一下,闷在金君泽怀里的呜咽,瞬间冲破了所有束缚,不管不顾,撕心裂肺的放声大哭。
鼻翼急促翕动,嘴唇被她自己咬得几乎要出血,又因哭泣而微微张开,露出一点洁白的贝齿,伴随着破碎的抽气声。
怕疼,要躲,向身边触手可及的依靠寻求慰藉,哪怕这依靠是她平日并不怎么看得顺眼的金君泽。
她哭得声嘶力竭,几乎喘不上气,身体在金君泽怀中无助地扭动,试图缓解掌心那火烧火燎的剧痛,又似乎只是想更紧地贴向那一点可怜的庇护。
墨景然看着她在别人怀里哭得惊天动地,看着那张被泪水浸透的,凄艳的脸,心中那股无名火却并未因这加重的惩戒而平息,反而像被浇了油,烧得更旺,也更混乱。
他迅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翻腾的,连自己都无法解读的情绪,只留下紧抿的唇线和愈发冷硬的侧脸轮廓。
而金君泽被她这不管不顾、声嘶力竭的哭声搅得心都揪成了一团。那哭声又尖又利,哭得几乎脱力,颤抖不止的娇躯,心跳早已乱得不成章法。
他生怕她再这么哭下去,真要把嗓子哭坏了,那双漂亮的眼睛也要肿成桃子。
“好了,好了,不哭了,袅袅,听话……” 他笨拙地安抚着,声音低哑的温柔。手不由自主地落在她因哭泣而不断颤动的背脊上,带着安抚的意味,一下一下,生疏又小心地轻拍着。
他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单薄衣衫下骨肉的轮廓。
可他的安慰如同石沉大海。
姜袅袅似乎完全沉浸在了自己的痛苦世界里,只是更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将脸更深地埋进去,哭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因为有人安抚而更添委屈,愈发嘹亮凄切。
金君泽额角都急出了薄汗。看着她红肿不堪,微微颤抖的掌心,再听着这撕心裂肺的哭声,那点职责和原则,早已被抛到了九霄云外。
他连忙低下头,凑近她汗湿泪浸的鬓边,声音压得更低,带着哄劝的急切,隐隐诱哄:
“袅袅,你向墨师弟好好道个歉,诚心诚意地认个错,说你知道不该欺负他……” 他顿了顿,感受到怀中人哭泣的节奏似乎因他的话而有了瞬间的凝滞,连忙再接再厉,语气放得更软,几乎是贴着她耳畔低语,“说不定师弟他就不罚你了,嗯?快,道个歉就好……”
这话说得毫无底气,甚至带着点自欺欺人的侥幸,墨景然那冷淡的性子,绝非一句道歉就能轻易打动。可此刻,他只想找个理由,终止这场责罚。
他甚至不敢去看墨景然此刻的表情,只是将全部的希望和注意力,都放在了怀中这个哭得浑身发软,美丽又狼狈的少女身上,期盼她能顺着这个台阶下来,结束这场煎熬。
他的声音里毫不掩饰的心疼,早已忘了自己才是那个应该主持公道的执法者。
要她向墨景然道歉?
那个她向来鄙夷,今日之前还在肆意折辱的废材,骄傲像最后一道脆弱的屏障,在她心底负隅顽抗。
可掌心灼烧的剧痛,以及对于下一记不知何时会落下责罚的恐惧,身体的疼痛压倒了一切。
她从金君泽温热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脸上泪水纵横交错,鼻头眼眶通红一片,看起来狼狈不堪。
她抬起泪眼,目光慌乱地寻找墨景然的身影,对上了他那双深不见底,平静无波的眼眸。有些语无伦次,声音哽咽破碎,带着浓重的哭腔,几乎是喊了出来:
“墨……墨景然,我知道错了,我再也不欺负你了,再也不拿鞭子抽你,再也不骂你蠢货……呜……你放过我吧,真的好痛……” 她一边说,一边下意识地将那只红肿不堪的手藏到身后。泪水随着她道歉的话语再次汹涌,大颗大颗滚落。
墨景然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从别人怀里挣脱,看着她用这张泪迹斑斑,写满恐惧与哀求的脸对着自己,听着她那些破碎的,带着哭音的道歉话语。
很奇怪。
就在她扑进金君泽怀里的那一刻,那股莫名灼烧他的烦躁与怒意,此刻突然悄无声息地消散了。
取而代之的是空茫,甚至带点厌倦的平静。
看着她此刻可怜至极的模样,听着她语无伦次的求饶,他忽然觉得很没意思。
逼她道歉没意思,看她痛哭没意思,继续这场单方面的,近乎凌虐的惩罚更没意思。
金君泽那毫不掩饰的心疼与维护,她此刻全然的恐惧,两人似乎在惺惺相惜,而自己始终是个局外人,这场原本带着隐秘快意的报复,变得索然无味,甚至有点令人作呕。
在姜袅袅恐惧的注视和金君泽隐含期盼的目光中,墨景然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
他甚至没有对姜袅袅的道歉做出任何回应。
手腕一松。
那柄戒尺从他指间滑落,掉落在冷硬的地砖上,滚了两圈,停在姜袅袅脚边不远的地方。
“我原谅你了。”
他开口,声音平淡,没有一丝起伏。
说完,步履平稳,径直走向戒律堂紧闭的大门,推开,迈出,身影迅速消失在门外透进的天光与长廊的阴影之中。
留下堂内,相依的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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