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清韵阁，张予心绪舒展，脚步也轻快了几分。
此行，非但顺利售出丹药，更探得了加入逍遥门的明确路径，可谓双喜临门。
“主人似乎心情甚好。”
身侧的王语瑶善于察言观色，轻声说道。
她与沐灵溪一左一右跟随，姿态娴静，引得街边不少修士侧目。
沐灵溪亦抬眼看向张予，清冷的眸子里带着一丝询问。
张予嘴角微扬，点了点头：
“算是有了些眉目。逍遥门确有广纳贤才之意，三日后清韵阁有一场炼丹师考核，通过者，或有直入内门甚至成为核心弟子的机会。”
“恭喜主人！”两女齐声道贺，眼中流露出由衷的欣喜。
这一路东行，她们深知这位主人一心想要加入逍遥门，能顺利迈出第一步，自然值得高兴。
“不过是有了个机会罢了。”张予摆了摆手，神色恢复了平静。
“考核能否通过，尚未可知。逍遥门传承久远，门内丹道高手不少，不可小觑。”
王语瑶却抿嘴一笑，语气带着笃信：
“主人炼丹之术神乎其技，区区考核，定是手到擒来。”
沐灵溪虽未言语，却也微微颔首，显然抱有同感。
张予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目光随意扫过熙攘的街道，打算好好领略这归元城的景致。
然而，就在他心神放松的刹那——
嗡！
识海深处，两团几乎被他遗忘的魂血印记，毫无征兆地轻轻震颤起来！
那震颤极其细微，却清晰无比。
一股源自神魂契约的独特感应，悄然蔓延开来——熟悉，而亲近。
是冯坤、冯翠微！
张予脚步几不可察地一顿，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惊愕，随即化为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签订主仆契约之后，主仆双方在一定距离内，主人便能隐约感知仆从的存在。
自圣墟一别，他已许久未曾感应到这兄妹二人的魂血波动，原以为他们仍在梁国飞瀑堡安心修炼。
万没想到，竟会出现在这万里之外的隋国归元城！
惊喜、疑惑、警惕……
数种情绪瞬间涌上心头，又被迅速压下。
他面上波澜不兴，仿佛只是随意驻足欣赏街景，对身旁二女淡淡道：
“走吧，既然来了这归元城，不妨多逛逛。听闻城东一带颇为热闹，我们去看看。”
王语瑶与沐灵溪不疑有他，自然应允。
张予看似闲庭信步，实则循着魂血感应的指引，方向明确地朝着城东而去。
越往东走，那感应便越是清晰强烈。
街道逐渐变得略显狭窄，两侧建筑也不如中心区域那般精美气派，多是一些面向低阶修士的简易店铺、客栈。
此地鱼龙混杂，却是囊中羞涩的散修或低阶弟子暂时落脚的首选。
人流虽依旧不少，但修士的修为气息明显混杂了许多，炼气期占了多数，偶尔也有风尘仆仆的筑基修士匆匆而过。
一处名为悦来居的简易客栈前，一男一女两名修士正低声交谈。
男子身材敦实，面容中带着忧虑。
女子身形窈窕，眉眼秀丽，却难掩眉宇间的疲惫风霜。
两人修为皆是炼气九层，正是冯坤与冯翠微兄妹！
张予在远处，神识悄然笼罩过去，两人的对话清晰传入耳中。
“兄长，咱们从飞瀑堡一路赶到隋国，盘缠已所剩无几。还是节省些好。”
冯翠微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无奈。
冯坤挠了挠头，看着眼前的客栈，叹了口气：
“我晓得。可妹妹你毕竟是女子，总得有个能遮风挡雨、安心打坐的地方。这悦来居已是附近最便宜的了，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那便只租一间房吧。”冯翠微语气坚决。
“先租两日，待我们打听清楚消息，再做长远打算。”
冯坤迟疑片刻，终是点了点头：
“好吧，都听你的。”
两人不再多言，转身走进了悦来居。
张予并未立刻跟进去。
他在客栈斜对面一家挂着杏花醉旗幡的小酒肆前停下脚步。
转身对王语瑶与沐灵溪道：
“你们二人，且去将悦儿她们接来。”
“我们今日便在此处小酌几杯，尝尝这归元城本地的灵酒滋味如何。”
王语瑶闻言，略一犹豫道：
“主人，让奴婢一人去接便是。灵溪留在您身边，也好有个照应。”
她心思细腻，虽不知张予为何突然要在此处饮酒，但本能地觉得让主人独处不甚妥当。
张予却摆了摆手，语气不容置疑：
“无妨。你们二人同去，我更放心些。速去速回。”
王语瑶与沐灵溪对视一眼，见主人心意已决，便不再多言，躬身应是，转身朝着来路快步离去。
待二女身影消失在街角，张予脸上的闲适之色缓缓褪去。
他目光幽深地看了一眼悦来居的招牌，迈步走了进去。
客栈一楼兼作饭堂，摆着十来张方桌，此刻只有两三桌客人，正在低声交谈。
柜台后的掌柜是个炼气中期的老者，见有客进来，只是抬了抬眼皮。
张予神识微动，轻易便锁定了冯氏兄妹所在——
一楼最里侧一间偏僻的客房。
他步履无声，径直走到那间客房门前。
房内陈设极为简陋，一床一桌两凳，冯坤与冯翠微正坐在桌边，似乎在商量着什么。
“妹妹，咱们可以先去逍遥门在此开设的店铺看看，说不定能打听到什么消息。”
“兄长，路前辈闭关冲击结丹，短时间恐怕不会出关，咱们还是先想办法赚些灵石，安顿下来为好。”
“吱呀——”
房门被推开。
门开的声响让两人如同受惊的兔子般猛然站起！
“谁？！”冯坤低喝一声，反应极快，一柄土黄色的厚背砍刀瞬间横在身前。
他将妹妹护在身后，目光警惕地盯向门口逆光而立的高大身影。
冯翠微亦是俏脸紧绷，手中扣住了几张符箓，眼神锐利：
“前辈何人？为何擅闯他人房间？”
张予踏入房中，反手轻轻将门掩上。
就在房门闭合的瞬间，他袖袍看似随意地一拂，数道灵力悄无声息地没入房间四壁，一道简易的隔音禁制瞬间成型，将房内与外界隔绝开来。
几乎同时，他双手食指微弹，两道细若发丝的金色灵力锁链倏然射出，迅疾无比地缠绕上冯坤与冯翠微的手腕脚踝！
两人惊骇欲绝，只觉得周身一紧，灵力瞬间被封堵，竟连手指都无法动弹分毫，手中法器和符箓啪嗒落地。
筑基修士对炼气修士的压制，在这一刻体现得淋漓尽致！
张予这才从容地走到桌边坐下，好整以暇地看着满脸惊怒的兄妹二人。
“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冯坤挣扎不得，额角青筋跳动，死死瞪着眼前这位陌生的筑基修士。
“我们兄妹初来乍到，前辈是不是找错人了？”
冯翠微虽也惊慌，眼神却更倔强，她咬着嘴唇，声音发颤却带着一股硬气：
“要杀要剐，给个痛快！何必故弄玄虚！”
张予静静地看着他们，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你们二人，不远万里从飞瀑堡，来到这隋国归元城，所为何事？”
冯坤闻言，心中咯噔一下，对方竟然一口道破他们的来历！
他强自镇定，挤出一丝难看的笑容：
“前辈说笑了，我们就是来隋国游历，顺便……顺便找些活计，赚点灵石修炼罢了。不知哪里得罪了前辈，还请前辈高抬贵手……”
“是吗？”张予打断他，语气依旧平淡，却转向冯翠微。
“那么，你们想方设法要见路漫兮，又是为何？”
路漫兮三字一出，冯氏兄妹脸色骤变，瞬间苍白如纸！
对方不仅知道他们的来历，竟连他们此行的真正目的都一清二楚！
难道他们一路行来，早已被人盯上？
是逍遥门的人？
还是别的势力？
冯坤的心沉到了谷底，冯翠微眼中也闪过一丝绝望。
她挺直脊背，尽管身体微微颤抖，声音却异常冷硬：
“你究竟是什么人？有何目的？既然都知道了，何必多问！”
张予看着他们视死如归的模样，心中微叹，知道不能再试探下去了。
他眼神缓和下来，轻轻吐出一句话，却如同惊雷，炸响在冯氏兄妹耳畔：
“我是张予。特来寻你们。”
冯坤和冯翠微瞬间呆住了，如同两尊泥塑木雕，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张予那张俊朗却完全陌生的脸。
张予？
主人？
这怎么可能！
容貌、气质、修为……
眼前之人与记忆中那位在静心小筑与路前辈柔情蜜意的主人，没有半分相似之处！
看着两人眼中的怀疑与惊疑，张予知道，寻常言语已无法取信。
他不再多言，只是缓缓吐出几个词：
“蚀脉散……云山狩猎……静心小筑……主仆契约……”
蚀脉散，是张予初到飞瀑堡，冯坤所中毒药之名。
云山狩猎，是他救了冯翠微姓名的地方。
静心小筑，是张予与路漫兮的温柔乡，也是冯氏兄妹知晓并守护的秘密。
主仆契约，则是联结他们命运的根本！
这几个词，让那些尘封的记忆、相处的细节、共度的危机、乃至签订契约时神魂相连的感觉……
刹那间全部涌上心头！
这些事，外人绝无可能知晓得如此确切，尤其是主仆契约与静心小筑，更是极为私密的过往！
冯坤手中的灵力不自觉地松懈了。
冯翠微娇躯剧震。
两人怔怔地看着张予，眼中的怀疑消融，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以及困惑。
“你……你真的是……”
冯翠微的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眼眶瞬间红了。
冯坤喉结滚动，艰难地咽了口唾沫，声音干涩：
“主人……您……您怎么……”
“天劫之下，侥幸未死，肉身重塑，故而容貌大变。”
张予言简意赅地解释道，同时心念一动，收回了束缚两人的灵力锁链。
重获自由的冯氏兄妹并未立刻动作，仍沉浸在巨大的冲击之中。
片刻后，两人对视一眼，再无犹豫，齐齐向前一步，轰然跪倒在地，以头触地，声音哽咽：
“冯坤，冯翠微，参见主人！恭迎主人归来！”
这一拜，情真意切，带着劫后重逢的激动。
张予起身，亲手将两人扶起，语气温和了许多：“辛苦你们了。起来说话。”
待两人稍稍平复心绪，张予示意他们坐下，自己也在对面落座，直接问道：
“说说吧，你们为何会来此？又为何要见兮儿？”
冯翠微用袖子擦了擦眼角，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这才开口道：
“回禀主人。当日主人天道筑基，引动天劫，消息传回飞瀑堡，五圣山虽对外宣称主人已然陨落，可我兄妹……因魂血契约犹在，深知主人定然无恙。”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后怕与庆幸：
“只是主人迟迟不曾召唤，我们心中实在担忧。”
“后来……听闻路前辈她……她本是逍遥门派往五圣山的探子，已在听闻主人陨落后返回宗门。”
冯坤接口道，语气带着几分急切：
“我们想着，路前辈与主人情深义重，她定然也挂念主人安危。”
“或许……或许我们能将主人尚在人世的消息设法告知于她，一来让她安心，二来……或许也能通过她，打探到主人的消息。”
“所以我们才变卖了飞瀑堡的一些家当，一路辗转来到了这归元城。”
张予静静地听着，心中五味杂陈。
既有对二人忠心的感念，也有对他们行事莽撞的后怕。
他沉默片刻，问道：
“你们可知，兮儿既是逍遥门探子，身份敏感？”
“又如何确信，她不会将我还活着的消息泄露出去？”
冯氏兄妹闻言，互相对视了一眼。
冯翠微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坚定：
“我们只知道，在静心小筑的那些日子里，路前辈看主人的眼神，做不得假。”
“有些情意，做不了假！”
“主人，我们相信，路前辈对您的心，是真的。”
张予怔住了。
冯翠微这简短的几句话，让那些被欺骗的愤怒，被隐瞒的痛楚，在这一刻，竟有些动摇。
是啊，邙山，飞瀑堡外，静心小筑、圣墟东极宫……
那些瞬间，岂能全然是伪装？
他闭了闭眼，将翻涌的情绪压下，再睁开时，已恢复清明：
“你们有心了。但此举太过冒险。修仙界暗流涌动，兮儿处境未知。”
“我的行踪，绝不能让他人知晓。”
他想起了赖月晶，那个同样认他为主的炼妖宗女子，心中又添一分警醒。
此事日后需得留意。
“主人，我们知错了。”冯坤连忙低头认错。
“罢了，既已来了，便留下吧。”张予语气一转。
“我如今化名丁如山，以炼丹师身份活动，三日后将参加逍遥门的炼丹考核，意欲借此加入逍遥门。”
“你们二人，也需设法加入。”
冯氏兄妹眼睛一亮，齐声道：“但凭主人吩咐！”
张予点点头，取出一个储物袋，推到两人面前：
“你们一路奔波，定然拮据。这里面有些灵石、丹药和几件合用的法器，且收着，好生安顿，恢复修为。”
“待你们炼气圆满，我自会为你们炼制筑基丹。”
两人接过袋子，神识略微一扫，脸上顿时露出难以置信的惊喜。
袋中资源，远超他们想象！
尤其是冯翠微，感受到其中的凝气丹、养元丹，更是激动得手指微颤。
这些都是他们平日求之不得的修炼资源！
“多谢主人厚赐！”两人再次叩谢，声音中充满了感激与振奋。
“记住，留意逍遥门近日发布的招徒消息。”
张予神色郑重地叮嘱。
“你们务必把握机会，通过考核，正式加入逍遥门！届时，门内再会。”
“是！主人放心，我们定当竭尽全力，不负主人期望！”
冯坤冯翠微挺直腰板，郑重承诺。
张予不再多言，起身撤去隔音禁制，最后看了这对旧仆一眼，转身离去。
房内，冯氏兄妹对视间，皆是看到了彼此眼中对未来的期待。
主人，真的回来了。
而且，好像变得更加强大，更加深不可测。
他们的路，似乎也随着主人的归来，峰回路转，豁然开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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